年关将至，天气渐冷，夜里出来走动的人少了许多。

    涮菜摊的生意比最开始的时候差了很多，傍晚出摊到夜里收摊，也等不到几个客人。

    没人来的时候，玉就在那盼啊等啊，温良还调侃她，她都快成望夫石了。

    玉急了：“公子！玉才不想嫁人呢！”

    来到京城之后，玉和温良的关系近了很多。温良从一开始也没把玉当丫鬟看，他知道像玉这种级别的丫鬟，到年龄了是有机会出府嫁人的。

    虽然玉一老着要伺候少爷和公子一辈子，可温良始终将她当妹妹，不然也不会听了她的想法开这涮菜摊。

    “好了好了，不想嫁就不嫁。”温良失笑道。“张望那么久不累么？要不吃口馄饨？”

    今晚的生意极其惨淡，除了固定的熟客外，一碗馄饨都没卖出去。

    不新鲜的食材明天也不会拿出来卖了，还好剩的不多，回去给崔公子加个餐，刚刚好。

    “唉。”玉愁眉苦脸地走过来，开始给自己煮馄饨。“公子，咱们这样，每天辛苦准备的都给自己吃了，图啥啊？您要真想吃，我们在家里都能做，何必上大街上来吃灰又受冷呢？”

    “熬过冬天，就是春天。”温良熟练地包着馄饨。“一步一步慢慢来，不吃掉更浪费。快，犒劳一下自己，煮个大份的。”

    “可是……”

    玉看着温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温良知道她要啥。

    每天卖不出去的都自己消化了，若是再这样下去，再好吃的馄饨都会变得难吃。

    “别可是了，做生意哪能不遇到困难？”温良，“要是真担心，就想想该怎么变招。”

    状元客栈虽然是各地举子的聚集地，但因为是读书人常去的地方，相对僻静，离京城中最繁华热闹的街巷比较远。他们盘下来的摊，人流量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大。

    佛系做生意，饿是饿不死，但温良总不甘心。

    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崔呈衍都是要考状元的人了，他总不能一事无成吧？

    最起码，这涮菜摊不能被寒风击垮。

    正这样想着，包馄饨的动作就慢了些。

    一个披着风雪的人突然出现在了摊位面前，爽朗道：

    “老板，来碗馄饨。”

    “好、好咧！”温良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才发现原来竟是……

    “叶大人？！”

    叶孤云的穿着扮与他在青州城时无异，依旧低调，亲民，彻底贯彻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原则，一点都看不出这就是刚走马上任的工部尚书。

    “温兄，好久不见！”叶孤云笑了笑，“没想到我这随便出来走走就能遇到朋友，真是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啊！”

    这……真是奇怪的开场白。

    温良正笑着想寒暄几句，便听见跟在叶孤云身后的二八嘀咕了一句：“这随便一走就是大半个京城，大人可真够闲的。”

    “二八，听阿雪那缺一个试针的……”

    “大人！我自言自语呢您别管我！”

    ……

    果然，这一个个的，都是有备而来。

    温良刚好包够了一碗馄饨的量，笑着对叶孤云：“叶大人稍等片刻哈，马上就好。葱蒜可有啥忌口的吗？”

    “没有没有！”叶孤云摇摇头，然后指着二八赔笑道。“不好意思让温兄见笑了，给二八也来一碗，孩长身体，涮菜也上一份，他不挑食。”

    被迫不挑食的二八不甘心地喊了声：“我！我……确实不挑食。”

    “一边吃去吧你！”叶孤云回头瞪了二八一眼，“回头我再找你算账。”

    要不是二八在阿雪面前漏嘴，他能大半夜地跑出来游荡么？叶孤云暗自伤心，都怪他平时对二八太好了，这子光长个子不长记性，老在外人面前拆他台。

    玉过来给叶孤云上茶，摆上两碟菜：“大人，这是我们公子送您的！”

    玉见过叶孤云，在少爷还没傻的时候，崔府的花园围墙缺了角，还是叶大人主动帮忙修好的。

    “听叶大人最近高升，祝贺！”温良把煮好的馄饨端上来，往叶孤云的面前一推。“这碗我请！也算答谢叶大人过去对我的照顾。”

    叶孤云乐呵呵地笑笑：“温兄见外了，阿雪我这是傻人有傻福，刚好赶上老尚书告老还乡……”

    “哎，怎么能这么呢？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温良。“我先以茶代酒，敬大人一杯！”

    完，就举杯与叶孤云碰了碰，一饮而尽。

    叶孤云看着他，唇畔染上一抹笑：“温兄，我倒觉得你比子行有意思多了。”

    “嗯？”温良也看着他，眼神里充满疑问。“什么？”

    “哎温兄，我有点好奇……”叶孤云忽然想到了什么，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你……是怎么与子行好上的？”

    “咳咳……”温良险些呛住，脸上泛起一抹不自然的绯红。“叶、叶大人可真会开玩笑……”

    “我认真的！”叶孤云急忙解释。“就……子行那样毒的嘴，温兄还能忍？离开青州城之前我可听了，子行为了温兄险些与崔家闹翻。”

    得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面对一脸好奇的叶孤云，温良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回他：“哎，那都是别人乱的，哪有的事！叶大人，你是子行的好朋友，他什么样的人你也很清楚吧？”

    “对，我很清楚。”叶孤云一直在量他，似乎想要找出些蛛丝马迹。“所以我就很好奇，你是为什么会男扮女装嫁给他，然后又假戏真做同他好上了。”

    “真的，子行那般自命不凡，我和阿雪都觉得他比柳无言更该光棍。”

    “温兄，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

    ……

    怎么之前在青山上就没看出，缺根弦的叶大人还这么八卦？

    温良喝了口茶压惊，端正了坐姿。

    “就……就那啥……”温良的眼睛一直在往别处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叶大人明白吧？然后这件事情本身吧，它也比较复杂……”

    温良就简单地将替嫁的原委了遍，然后为了消叶孤云的怀疑，还再三强调他和崔呈衍是两情相悦，绝对没有把柄落在对方手里。

    听完故事的叶孤云，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替温良愤愤不平道：“崔家不是欺负人么？得亏子行不是真傻，这要真是个傻子，我赞成你和你妹妹一起跑路。最好带着崔家给的聘礼一起跑，算是精神损失费——哎对，子行那么有钱，温兄你这摊怎么还在路边呢？味道这么好，不找个临街旺铺发扬光大，可惜咯！”

    温良从叶孤云的反应中才看出，崔呈衍真是一点都没跟叶孤云——而且知道全部事情始末的巫雪也只字未提，不然这叶大人的想象力咋能这么丰富呢？

    “叶大人，你也挺有意思的。”温良真诚地。“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好意思问……在青山上烤鱼的那次你还记得不？子行在逗那几个土匪玩，你来凑了个热闹，我还给你包了鱼带给巫大夫……后来没事吧？”

    虽然后来的巫雪没给崔呈衍好脸色看，但温良的八卦之魂也被叶孤云启发了啊！当时的叶孤云可是毫无防备地就喝下了牛二水囊中的水，这……这难道……

    然而，温良低估了叶孤云的迟钝。后者苦思冥想了半天，冒出一句：“温兄，你是……那次……”

    温良都替他着急，又提示他：“就那次啊！子行跟你在一边咬耳朵，你嚷着口渴喝了来历不明的水，我让你快点去找巫大夫……”

    哦豁，问题的关键就来了。

    叶孤云一改刚才的不靠谱，瞬间就严肃起来。

    “原来，温兄早就知道水有问题。”叶孤云恍然大悟。“怪不得当时一直催促我去找阿雪。”

    温良摸了摸鼻子，忐忑道：“这、这不是猜的吗……毕竟是土匪的水囊……”

    叶大人这架势……怎么看起来好像要兴师问罪！

    莫非……后续的事情并不愉快？

    气氛忽然就僵持住了，温良和叶孤云两人四只眼睛互相看来看去，似乎要在空气中摩擦出不可调和的火花。

    “没事！怎么会有事呢！”叶孤云先破了防，不好意思地挠头笑笑。“算是阴差阳错，因祸得福吧，温兄不必担忧，都是好事！”

    哎，吓死他了。

    温良明显地松了口气，拍着自己的胸口：“叶大人，你这话大喘气的毛病得改改，迟早会把人吓死。”

    “温兄，谢谢你啊。”叶孤云眨了眨眼，神神秘秘地。“哎，那水里到底加的啥？还能弄点来么？”

    温良似乎有些理解为什么巫雪后来不肯给崔呈衍好脸色看了。

    敢情是有质的飞跃啊！

    “没了没了，那是土匪的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

    温良急于撇清关系，却没注意到叶孤云挥手叫二八拿来了一个锦盒。

    “赶巧遇上了我就先送了吧。”叶孤云。“过两日是子行的生辰，我怕到时候没时间过来，就先将贺礼呈上了。”

    “温兄，一定要亲手交到子行的手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