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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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星告知了我这个消息,我以为我会感到难过,或者感到轻松,但我的内心像一潭死水,竟然什么波澜都没有。

    我考虑了几秒钟,想着要不要演一下激烈的情绪,但想了想,还是作罢。

    我怕我的演技太烂,让赵星看了更烦心。

    我:“哦,离婚证办下来了么?”

    他从那个很漂亮的大衣口袋里翻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我,:“在这里。”

    我接过信封,了句:“麻烦了,谢谢。”

    我的表情应该是很冷淡的,和赵星此刻的表情如出一辙。

    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话——至亲至疏夫妻。

    我曾经以为,离婚当日,我和赵星会约个地方喝酒聊天,拍着彼此的肩膀,允诺做一辈子的兄弟。

    但真到了这一天的时候,却发现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几乎都是一种煎熬,倒不是厌恶彼此,而是不适应骤然变更的关系。

    赵星破了我们之间的沉默,他:“你今天去办了许诺的葬礼?”

    “嗯,都办好了。”

    “节哀顺变。”他了这句话,又像是觉得很好笑似的,忍不住扯起了嘴角。

    “他和我非亲非故,你这句话,用得不太对。”

    “总归你是为他伤心了,我还是要安慰下你。”

    我意识到赵星是故意的,他今天心里不痛快,就想刺我几句,要么惹我不痛快,要么叫我和他吵上一架。

    但我实在没什么力气,懒得和他吵,许诺的后事纵使琐碎,也没有他今天递给我离婚证书这件事更能折磨我的心神。

    我捏紧了信封,:“有什么手续的话,节后叫律师联系我签,今天还有约,我先车走了。”

    赵星冷笑了一声,他:“你的车就在停车场。”

    “我今天不想开车,不行么?”我和他针锋相对。

    “行,当然行,”他后退了一步,看我像是在看什么洪水猛兽,“你是自由的,谁也管不了你。”

    他总是强调我是自由的,仿佛我离婚只是为了寻找自由,而不是对他失去了耐心。

    我想了想,:“赵星,回国之后,我没催过你离婚。”

    赵星回了我一句:“崔明朗,回国以后,你连见都懒得见我了。”

    我解释了一句:“比较忙,一忙就忘了。”

    “忙着给你的情人送终。”

    他的倒也没错,我的确是忙着陪许诺了。

    我们又没什么可聊的了,我:“那我走了。”

    我转过身,径直向前走,刚走了两步,手腕就被赵星扣住了。

    实话实,他把我捏疼了。

    我没回头,问他:“你什么意思?”

    他轻笑着问我:“你要和谁一起去聚餐,要不要带上我?”

    我今晚并没有局,但我也不慌张,直接:“去酒吧,找个顺眼的人睡一睡。”

    “你倒是不挑,要不要和我这个前夫约个炮?”这句话他是凑到我耳边的,我能很清楚地听出几分咬牙切齿。

    “算了吧,”我并不想和他再有什么肉体关系,至少今天不想,“玩腻你了,提不起什么兴致。”

    “离了婚了,你总算能几句实话了。”他的声音边远了,也很自然地松开了我的手腕。

    我背对着他,:“做了这么多年兄弟、情侣、夫妻,最后好聚好散,也是个好结局。”

    赵星呛了我一句:“你这话的时候,要不要摸摸你的良心。”

    我怼了回去,我:“感情变淡是两个人的事,但提开放式关系,是你提的。”

    “然后你就答应了,不是么?”

    我和赵星都挺记仇的,我记仇他提开放式关系,他记仇我竟然就这么答应了,两枚刺深深地埋在心里面,等到今天,终于拔了出来,却没有鲜血淋漓,仔细一看,原来这么多年下来,早就练就了一颗钢铁心脏,轻易不会觉得难过,反倒是觉得,这都是些细微的事。

    赵星深呼吸了几次,他:“算我犯贱,求你和我一起回去。”

    “离婚证还热乎着,我刚自由,各回各家,挺好的。”

    “不管你去哪儿,今晚我跟定你了。”

    他了这话,我下意识地扭过头看他,然后我发现他看我的眼神特别凶,我甚至怀疑,我今儿不答应他,他不定会让我生不如死。

    我就问他:“赵星,你是不是得看心理医生。”

    赵星干净利落地回答:“是。”

    又补了一句:“从你跟我提离婚开始,到今天,我已经换了四个医生了,聊一段时间,都叫我另请高明了。”

    “那离婚之后,你应该解脱了啊。”我站着话不腰疼。

    “你知道的,我不想离婚。”

    赵星这句话没带什么情绪,得很平实,我却一下子什么都不出来了。

    我意识到,赵星现在很难过,他只是在硬撑罢了。

    --

    我当然可以抛下他,要么去寻欢作乐,要么独自回家。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赵星星,我肯定会这么做,并且毫无心理负担——但偏偏是他。

    他倒是能撑着他冷漠的表象,也就罢了,但他偏偏不撑了,理智告诉我,我该走了,但我怎么也走不动路。

    几十年的惯性让我停在原地,我闷不吭声,他也闷不吭声,他等着我的答案。

    最后,我咳嗽了几声,:“去附近开个房吧,大晚上的,开车坐车也不方便。”

    赵星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嗯”了一声,:“房费我付。”

    我了个哈欠,想要不AA,后来觉得大半夜的,别再吵架了,就把嘴边的话咽下去了。

    我们找了个四星级的酒店,设置有些陈旧了,但服务还算到位,赵星选了个行政套房,利落地刷了卡,他径直向前走了几步,猛地停了下来,转过身看我。

    我的大脑因为困倦而有些迟钝,也看着他,我问他:“怎么不走了。”

    他扭过头,用很轻的声音:“等一等你。”

    电梯有一点旧了,套房在顶层,在里面能听到细微的“咯吱”声响,我看着电梯镜子里赵星的脸,发现他板着脸,看起来有一点憔悴,胡子茬也没剃干净。

    他看起来过得不算好,但我并没有询问他的近况。

    我们一起进了房间,巨大的软床上有玫瑰假花堆成的爱心,看起来是给新婚夫妻的布置。

    赵星这种吹毛求疵的人,竟然没有内线电话投诉,反倒是亲自上前一步,把这些假花收拾好放在了座椅上,掀开了被子,:“就这一张床,晚上一起睡吧。”

    我在楼下没喊着要开两间房,其实就默认了今晚上睡一张床,现在赵星又提了一遍,我就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他看起来有一点高兴。

    我们冲了澡,躺在了柔软的大床上,关上了灯,过了大概十分钟,赵星问我:“睡着了么?”

    我闭眼回他:“还没有,什么事?”

    他:“明朗星快上市了。”

    朗星是我和赵星年轻时共同创业的产物,我负责技术,他负责管理,这个公司竟然开成了。明朗星辉煌了十年,去年开始走下坡路,赵星一直在想办法盘活它,之前他也和我提过“明朗星快上市了”,并以此为理由,要和我延期办理离婚手续。后来我们的离婚手续没有延期办理,明朗星也因为资金原因,找不到合适的资本入股,上市计划暂时搁置。

    我倒没想到,才几个月的时间,它竟然柳暗花明,真的要上市了。

    “谁给它投的钱。”我随口问了句。

    赵星却没有立刻回答,我思考了片刻,睁开了双眼,问:“你把从意大利赚的钱,投进去了?”

    “……”

    赵星没话,他默认了。

    “明朗星未必能让你再赚回本钱。”我客观分析,实话实。

    “它是你和我的第一家公司,像长子一样,再不争气,我也想救一救它。”

    赵星这话得有点煽情,我明知道他故意这么的,却也难免有几分感动。

    那么多资深的、精明的资本家都不看好明朗星,但赵星这个同样资深的、精明的资本家,硬是要救上一救。

    “崔明朗。”他喊我的名字。

    “怎么?”我差不多能猜到他想什么了。

    ——他救得了明朗星,救不了我们之间的婚姻。

    “我救得了明朗星,但救不了我们的婚姻。”

    “你要离婚,我也只能答应,不过好歹有个公司当做念想,我将它经营得好一些,以后财经记者来采访问,问公司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我要告诉他们,我有个很爱的人,他的名字就是明朗,明朗和星星在一起,就叫明朗星。”

    他这话得动人极了,我却终于按捺不住,开口反唇相讥。

    我:“你偏爱仪式感,也喜欢真情的故事,但你如果真那么爱我,这些年又怎么会玩了一个又一个情人,光明朗星的员工,你都上了不止三个。”

    我看不请他的表情,但不妨碍我用话戳他心窝:“你感动了自己,但恐怕感动不了我。”

    “你爱明朗星这个公司,自然可以想办法将它保留下来,但最好别叫旁人知道它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不然记者追问一句,你要么撒谎,要么就得老实,现在咱们已经离婚。”

    “这么多年来,我爱过的人只有你一个,其他都是逢场作戏,我想,你也一样。”

    他的回答没什么新意,我也想早点睡觉,不想和他聊这种烦人的话题。

    于是我:“我倒没你那么分得清,这些年交了不少情人,每个都很喜欢,想来我对你的感情也不够纯粹,你也不必再怀念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