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骨髓病变再分细一点, 属于黄骨髓病变。而成人在高度贫血或失血的情况下，黄骨髓能转变为红骨髓。”

    程音的一句话，让整个空间都安静了一瞬。

    随后, 北辰霄条件反射般站出来反驳：“你凭什么他是黄骨髓病变？你又凭什么确定失血时的黄骨髓转变为红骨髓能救他的命？你当你是谁？”

    连瑜的怪病之所以称之为“怪”，根本在于查不出病因！他的身体明明显示出了各种病状，但那身体真的是与连瑾没有半分差别。

    北辰霄的父亲当年也是凭借着强大的医疗经验，才推测是骨髓病变，却也不敢断言。

    毕竟, 不论是做核磁共振, 还是用骨髓穿刺术采取骨髓液进行鉴别诊断，都查不出任何可能是病因的地方。

    结果程音这么个毛没长齐的丫头，一点经验都没有，却敢那么肯定地是黄骨髓病变。北辰霄能信了才有鬼！

    他甚至觉得, 这丫头就是过来捣乱的。

    现在情况紧急，北辰霄也懒得和她叽叽歪歪, 掏出手机准备联系他父亲赶紧过来。

    虽然他父亲人不在内环，赶过来恐怕要花上不少时间，但对于连瑜的病，除了连瑾外, 恐怕不会有谁比他父亲更了解了。

    然而，北辰霄的电话还没出去, 却见鬼似的听到连瑾严肃认真的声音：

    “你有多大把握？”

    这话显然是在问程音，而程音同样神情严肃，也是真敢：“五成以上。”

    这个“以上”, 到底是比五成多了多少, 程音没有具体。

    而正常人一般会以为就是五成左右, 但其实, 程音有超过七成的把握！

    别忘了，她前世可是遇到过这样的病例，还费尽心思研究治疗过。

    她前世甚至没有研究出现在连瑾给连瑜使用的抑制性药物，而是一直用失血和贫血的方法，让病人获得了更久的治疗时间。

    如果她前世第一次给病人大量放血时是只有五成把握，那么她现在几乎是有十成把握能成功的！

    不过是因为连瑜比她前世遇到的病人年纪更大，她也不想表现得太妖孽，才没把话得太满。

    而五成以上的把握，对连瑾来，还是值得犹豫的。

    他背脊挺直站的正，整个人像是绷着什么。

    北辰霄目瞪狗呆：“你该不会真信了她的鬼话吧？！”

    在他看来，程音根本就是吹牛皮不草稿！

    虽然他平时也爱吹牛爱装逼，但在事关人命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有半分马虎大意不切实际的。

    而连瑾线条紧绷，沉着声：“你爸当初推测是骨髓病变的一个依据，就是因为婴幼儿的骨髓腔内全部为红骨髓，五岁以后长骨内的红骨髓才逐渐转变为黄骨髓。十八岁以后，全身长骨骨干内几乎充满了黄骨髓。而瑜的病，正是五岁后爆发，那些疼痛，也确实主要在长骨。”

    北辰霄听得震惊了，他还不知道有这一出。

    而连瑾这话，也是给程音听的，像是给予程音勇气，但后面很快话锋一转：“但是，用骨髓穿刺术采取骨髓液研究后，却没有发现骨髓存在病变。”

    程音认真听着，竟不由自主地点头表示同意。

    因为她前世也采取骨髓液进行研究过，但没能发现问题，也没有确定病因。

    但她对此也是有过不少研究推测：“病变是在骨髓应该没问题，采取骨髓液查不出异样很大原因可能是采取的问题。”

    连瑾不自觉点头，觉得自己和程音的想法不谋而合。

    这种情况在许多生物实验中非常常见，就好比血液，人体内的血液与流出来的血液，已经不是可以划等号的血液了。

    很多稀奇古怪的疾病生在人体内，都不会是单一原因。人体这个大环境，与培养液的环境比起来，要复杂太多。

    并不能因为采取的骨髓液没有问题，就断定病不在骨髓。

    而这一番简单交流下来，他发现程音的很多想法，都和自己不谋而合。

    于是，让北辰霄更加目瞪口呆差点把眼珠子都瞪出来的事发生了——

    连瑾在与程音简单的交流探讨之后，竟然真的同意了她的放血治疗：“那就试试吧。即便放血无效，我们三个人都在场的情况下，还不至于会让瑜失血而亡。”

    北辰霄整个人都凌乱了：喂老弟！那不是你最最疼爱的亲弟弟吗？怎么能因为放血放不死就真的随随便便答应大量放血呢？！

    但此时的北辰霄，已然没有反对的权利。

    程音的放血，和古中医或西医里的放血疗法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单纯为了让连瑜大量失血，身体的自我保护系统就会自动将黄骨髓转变成具有造血功能的红骨髓。

    这几乎没有任何技术含量，只需要注意着别真弄得失血过多而亡就行。

    同时为了减轻放血的压力，她看着那一桶依旧是绿色的药水，还是对连瑜用了九转针法。

    九转针法也就是当初她给秦焰治疗双腿，让秦焰能更快更有效地吸收断续膏药性时用的针法。

    这针法，需要她用精神力去同时维持九根针的震颤，因此能使用的时间只有半个时左右，比起宣清桐用异能能直接将药性进行百分之百的传输还差得远，不过半个时在现在的情况下也是够用的。

    只是有一点比较为难的是，九转针有好几套用法，但不论哪种，都会有一根针是扎在下腹，这对于此时光溜溜的连瑜而言，等于是让程音将他的重点部位也给看光了……

    此时还清醒着的两男人都有些尴尬，同时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程音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心底似乎比面对其他病人时多了些许波动……

    但她也没想太多，摒弃杂念专注起来时，她就是一个纯粹的医者，没有性别，也没有感情。

    在连瑾与北辰霄震惊的目光中，九根银针在连瑜身上震颤，那一桶药水，颜色也在逐渐由绿变红。

    那绿，是药性的绿，而红，是连瑜放出的血。

    北辰霄震惊得无以复加，实在是没忍住“不耻下问”：“这是什么针法？竟然能帮助人体吸收更多药性？而且速度这么快！”

    他们北辰家的独门秘方木须虫就已经够厉害了，没想到这样一位二十岁不到的姑娘，却有这样的能力！

    而且，因为药植的珍贵，以及制药的成功率不高等原因，木须虫的制作需要超高成本，根本没办法大量制作。

    而此刻，这丫头只是用九根银针，可以不花一分钱，就完成了远超出木须虫的工作，怎么能不让他震惊！

    即便是连瑾，也是动容的：“这针法，如果能推广……”

    北辰霄听得心头一跳，微微疼痛。

    这针法要是推广了，他家的秘方木须虫绝对会被吊，就完全没有市场了啊！

    好在程音轻声道：“没办法推广，这针法，只有我能用。”

    这话听在北辰霄的耳朵里，觉得是有够欠揍的，但莫名就让他松了口气。

    而连瑾知道她的精神力异能，很快想到这可能是与精神力有关。

    他又注意到她脸色有些苍白，不觉关心道：“消耗很大？你要紧吗？”

    程音微微摇头：“没事，我最多甚至能使用45分钟。”半个时是比较好的，45分钟差不多是极限，不过，来一口青铁药酒的话，极限也不是极限了。

    而随着大量失血，随着药桶里的药性被大量吸收，连瑜身上已经没再冒出血珠，虽然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但好在骨髓的病变是压制住了。

    等治疗结束，三人皆是松了口气，紧接着给连瑜处理失血过多的问题。

    这倒有点像是以毒攻毒后再解毒。

    程音疲惫地坐在一边，看着连瑾给连瑜处理失血，轻声建议道：“如果可以的话，让他长期保持贫血状态，或许能减轻病痛的负担。”

    连瑾点头，贫血虽伴随一些负面的临床表现，但相比于连瑜的病，倒不是不能承担，这是一个舍取大的问题，他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而此时，北辰霄都没有反驳了，看程音的眼神，已然与之前不同。

    没有等到连瑜意识清醒，程音的手机就震了下，她又坐了会儿，还是起身道：“他现在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我还有点事，就先离开了。”

    连瑾稍稍蹙眉：“不等他醒来吗？”

    他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弟弟醒来能看到程音在他身边，一定会很高兴。

    程音却摇头：“他先是骨髓病痛，又是失血过多，短时间内也不会醒来了，还是好好休息，等我忙完了，再过来看他。”

    连瑾也只能点头，随后又抬眸看向程音，“那要去看看沈铭吗？”

    程音愣了下：“沈铭已经没事了？”

    连瑾偷偷替弟弟松了口气，他发现程音对沈铭并没多少关心，这样他家瑜的胜算还是蛮大的。

    “高医师费了不少心，沈铭体内的毒性还没解全，不过已经能恢复意识了。”

    想到沈铭应该很快能拜上高医师那样的9级医师为师父，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程音对他没多少关心，也不想过多关注，于是摇头拒绝了：“我还是以后有时间再看他吧。”

    这个“以后有时间”，对程音这样的人而言，凡是当场没定好时间的，就只是敷衍客气的法了。

    连瑾本来也就是试探一问，自然也不强求，就让程音离开了。

    而北辰霄像是锁定了猎物般，也一路跟着程音去了医师协会。

    程音去鉴定部门之前，止不住皱眉头：“你身为大型医疗团队的队长，这么闲真的没问题吗？”

    经过连瑜的治疗，她对北辰霄改观了不少，觉得这人也有着科学家般的纯粹，就是高傲了些，目中无人了些，外加中二了点，现在想想，倒也不那么讨厌了。

    北辰霄依旧是昂扬着他高傲的头颅，声音傲慢：“你见过哪个公司老总什么事都亲力亲为的？大多数芝麻蒜皮的事，都是队员完成，只有超重大事件，才需要队长出手，体现高手价值。”

    程音一边往鉴定部门走，一边挑眉斜睨了他一眼：“你的高手价值，就是跟踪我？还是联合各大医疗团队封杀我？我是不是该倍感荣幸？”

    她这话是带了点讽刺味道的，但北辰霄已然不像之前那般嚣张，也没怎么生气，反倒转移话题问道：“你不是有事找连枫吗？去鉴定部门做什么？”

    “自然是去拿鉴定结果。”

    北辰霄心头又是一惊，越来越觉得程音并不简单。

    医师协会的鉴定部门鉴定的，一般都是医师独创的研究成果。

    虽然暂时不能确定她鉴定的成果是否真的有价值，但在这样的年纪能够研究出新东西，已经是足够厉害的了。

    不过，比起他还是差远了。

    而且——

    北辰霄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我早就猜到了，你上交的古医师传承肯定不全，绝对会留了一部分准备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