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音刚走过去, 就从一些议论声中听了个大概。

    程幽幽逃去异域之前，是因为和项萱动了手，把她脑袋都砸破了。

    虽然程音用荣誉币帮程幽幽免去了法律责任, 却无法杜绝旁人对她道德的谴责。

    现在这群人，正因为这事在谴责程幽幽，要求她给项萱道歉呢！

    程音从异域回来就一直在忙，也没怎么和项萱交道，到现在听到人群中的议论声, 才知道项萱因为治疗被剃了光头, 此刻头上戴的是假发。

    那些议论声中，还有要求程幽幽也剃光头表示道歉的。

    程幽幽虽然被项萱教得爱装可怜，但在这样的场合，还真没有人站在她这边, 急得她差点当场揭发项萱的各种恶行。

    好在程音及时走了过去，站在她这边, 与项萱对立。

    她的出现，让这一圈人瞬间安静，议论声都听不见了。

    当然不是因为程音自己有多大魅力，而是从前, 秦焰会站在她这边，这些人知道她和秦焰的关系, 却不知道她和秦焰已经掰了。

    程音也不在乎这些贵妇们的目光，直接看向项萱，淡声道：“养不教, 父之过。程幽幽人, 你要负责任。更何况她得是你, 你不更应该好好反思自己吗？”

    “就算真的要教训她, 那也该是自家私事。大庭广众之下，引一群人来指责，你有当她是你的女儿吗？”

    程幽幽反应挺快，就在程音话音刚落，她脸色就白了，眼泪就掉了，极尽克制着抽泣声。

    躲在程音身后，楚楚可怜的模样，像是有苦难诉的孤儿。

    这些与项萱交好的贵妇们，本身就极爱面子，也颇有教养，听程音这么了，自然很快就散了。

    甚至有些后悔刚刚被项萱牵着鼻子，表现出一副爱管闲事的大妈样。

    她们可是贵妇！时刻保持高贵矜持比什么八卦都重要！

    看戏的虽然散了，但项萱这个当事人还在。

    她看着程音，以及躲在程音后面的程幽幽，整个人脸色有些难看。

    其实项萱心里慌，这些天，她和程殷浩都去不了内环，也完全联系不上程乐乐。

    挑在这种时候找程幽幽的麻烦，也不过是试探一下。

    现在，亲眼看到程音和程幽幽站在一起，她才越发觉得大事不妙！

    她有些僵硬的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音音言重了，我刚刚只是过来找幽幽两句话。我也没有因为上次的事怪她，只是这么多天没见到她，实在担心，才一时没注意语气。”

    对于她的解释，程音面无表情：“你要怎么教育她都无所谓，但今天是爷爷的寿宴，希望你能注意点，别给程家丢脸。”

    完这话，她也是不亲不疏地瞥了眼程幽幽，好像她过来就只是为了程家的脸面。

    项萱却没有因此放松多少，脸上却始终挂着笑：“幽幽这些天，是在你那里住的？”

    程音始终表现得很冷淡：“应该是吧？我这些天一直在内环。”

    “你……”项萱欲言又止，顿了半晌才又开口，“你爸这会儿在内殿，他好几天没见你了，你电话也不通，急得都上火了。”

    程音看了眼时间，便点了点头：“我去看看他。”

    于是，一行人便向着内殿走去。

    避暑山庄共有四大区，其中山区与平原区是自然景观区域，宫殿区与湖区是休闲避暑区域。

    其中，宫殿区又分内殿与外殿。

    像刚刚连瑜休息的地方，就是在外殿。

    内殿只有程家人才能使用，而且程老爷子的直系亲属，还能在内殿拥有自己的私人休憩房间。

    程殷浩虽然不受老爷子宠爱，却也能在内殿拥有一间私人房间。

    程音找过去的时候，程殷浩正在和人电话，不知什么事，好像挺高兴的样子。

    程音与程幽幽项萱三人，都是坐了一会儿，才等到他结束了电话。

    只是，他一看到程音和程幽幽，刚刚电话时还不错的心情瞬间晴转多云，声音明显带着愠怒：

    “还知道来你们爷爷的寿辰啊？还知道你们有个家啊？特别是你程音音，不回家也就算了，你电话也不接，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爸！”

    程殷浩对孩子还是挺溺爱的，发这么大的火还真挺少见。

    不过，程音在知道十几年前的事之后，对这便宜老爸的唯一好感也消失殆尽了。

    面对他的怒火，她丝毫不惧：“我要考东大，这些天在内环做特训。”

    “特训？”程殷浩深吸了口气，还是压制不住怒火，“好，我且信了你的特训。那程乐乐呢？你把人转移到哪儿去了？还不让他不和我联系？你和秦焰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是故意想气死我吧你！”

    一连串的问题，一声更比一声高，铺天盖地般朝程音压过来。

    程音默了半晌，又看了眼时间，四两拨千斤般淡淡开口：“关于乐乐的心脏移植手术，还有我和秦焰的关系，爷爷应该也很关心。我还是等晚宴结束，当着爷爷的面再向你解释。”

    程殷浩虽然面对程老爷子时怕他，但其实私下里和程老爷子关系不好，因此听到程音这话，心里并不怎么舒坦，又怒了几声。

    不过，程音倒没再应他，完全一副不还手骂不还口油盐不进的态度。

    倒是项萱，还是一如既往地做和事佬，温柔贤良地劝慰安抚着程殷浩的情绪。

    晚宴从傍晚六点开始，不知摆了有多少桌酒席，一直进行了三个多时，到晚上九点多才结束。

    五点多，晚宴快开始的时候，连瑜和宣清桐就来和程音汇合了。

    程音感情上本来就是迟钝又不拘节，重新面对清醒的连瑜时，倒也没怎么尴尬，只是关心他的身体。

    倒是连瑜，眼神闪了一下，耳根还肉眼可见地红了。

    活像一只刚刚托付了终身的黄花大闺女。

    就是不知道，他托付的是谁。

    宣清桐看连瑜那番作态，眼角都微抽了一下。

    明明都被她拆穿了，结果这家伙转眼就能装出一副单纯美好纯洁模样，也不害臊？！

    脸皮真够厚，宣清桐甚至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表示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程音倒是注意到了宣清桐的动作，感觉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了不的进展。

    之前连瑜对宣清桐有偏见时，程音就觉得，他在深入了解宣清桐后，肯定也会喜欢她的。

    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她好像并没有之前设想中的喜悦之情。

    反倒是，有股不出的复杂。

    不仅是不出，还理不清楚。

    好在，程音也不是爱纠结的人。想不明白也就没细想，努力将心思放在晚宴后即将发生的事上，她也算是终于熬过了长达三个多时的晚宴。

    晚宴结束后，宾客渐渐就散了。

    龙泉避暑山庄里，也就剩下一些程老爷子的直系亲属，因为各自在内殿有私人房间，在山庄里多住几天都没事。

    当然，也有一些少数外人，因为不同的原因留下的。

    比如连瑜和宣清桐这样，不是程家人，却也留下了。

    林琅之前被连瑜吩咐着整理证据去了，晚宴结束才赶过来。

    不过，他却只是将东西都交给连瑜，然后带着宣清桐到湖区暂时憩去了。

    真正陪着程音进入内殿的外人，也就只有连瑜了。

    内殿有一座巨大的会客室，是程家历来举行家宴的地方。

    不过，程老爷子以往的生日宴，都没举行过家宴。

    因为这个世界的6月5日，有点类似程音世界的清明节，是世界哀悼日。

    三年一次的全球疫病，在民间有个法叫“世劫”，即世界针对生灵的一场劫难。

    历来的世劫日，一般在6月6号到6月11号之间。

    于是6月5日，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全球哀悼日。

    这一天，全球人民都会替逝者哀悼，同时祈求自己能平安度过世劫，程家这样的大家族也不例外。

    因此，6月5日这天，程家人就会聚在一起，一起参加一些哀悼仪式，然后举行个家宴。

    老爷子的生辰是在8月27，与哀悼日隔得不远。于是，这天一般就不会额外举行家宴了。

    不过，也不知是因为这次是60岁寿辰，还是老爷子提前预料到了些什么，程家直系家属都被聚在了一起。

    祖孙三代，各自按照辈分入座。

    连瑜坐在程音旁边，是按着程音老公的辈分坐的。

    这也没办法，否则，他一个外人，还真没办法参加程家内部的家宴。

    六十岁的程老爷子看上去还很硬朗，一如往常地先发表了一番讲话，声音洪亮，吐字清晰，看起来很有精神。

    不过，脸上确实有着明显的岁月痕迹，也让他多了些老先生的慈眉善目。

    程音还记得，三年前她透过程音音见老爷子的时候，老人家好像还不似这般苍老，看起来也更严厉些。

    人一旦过了四五十岁，真的是再经不起岁月蹉跎。

    等发表完领导讲话般的演讲，老人家一点不拐外抹角，直接将目光落在程音与连瑜身上，声音和善，开玩笑般：“音音这次带回家一张新面孔？”

    程音瞬间像被老师点名的学生，毕恭毕敬地给程家人介绍了连瑜。

    程家一些人，原本还等着看她笑话，等听到连瑜的背景，一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看向程音的眼神，格外复杂。

    也不知道这丫头是哪里修来的福气，先是秦氏集团的秦焰，又是连家那位大神级医师的亲弟弟！

    虽然听连大医师的胞弟身患怪病，恐怕活不长久。

    但能嫁进连家，绝对是多少人家求之不得。

    祝宇是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脸色难看到极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唯有程老爷子，面色始终不变，也不知是自身气度如此，还是早料到了连瑜的身份。

    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因为老人家下一句就问了：“听殷浩，连家正在研发心脏移植手术，乐乐的病有救了？”

    这一次，是连瑜主动朝着老爷子微微颔首，声音清润：“不是连家，是北辰家。”

    关于心脏移植手术，程音之前就嘱咐过，她暂时不想表现得太突出，于是将功劳都归给北辰家。

    当然，肯定不是白给。

    “好！”老爷子连喊了几声好，整个人显得格外高兴，大声称赞，“连家与北辰家，都是当世之福！”

    赞赏完了，便又问道：“我还听殷浩，乐乐的心脏移植手术，需要用活人的心脏？幽幽之前也是为了这事，才伤了项萱？”

    程音抿了抿唇，心里清楚，重头戏终于要来了。

    此时的程幽幽，脸色泛白，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里转了。

    程音不动声色按了按她的手背，悄悄给她力量。

    同时，带一些审视意味的目光，看向了老爷子。

    她声音严肃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该有的表现，朝着老爷子一字一字道：“撇开手术的存活率不，爷爷您觉得，可以拿幽幽的命去换乐乐的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