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江水, 从院离开的一行人，心情宽阔疏朗。别的不，能从这样的日子里解脱出来, 已经足够让人开心了。

    院很糟糕吗？其实也不算，至少这些人从未体验过一群人同吃同住，日夜在一起的感觉, 颇为新奇。

    但是，再新奇, 也架不住时日太长，先生严厉啊。

    总得来, 快乐是有的，心酸也是有的。

    “文乐啊, 这次你们几个悠着点，安安分分地考试读书，别弄那些了。”

    “你要是真喜欢，等你不在周先生私塾读书了，师兄给你找这些书, 你爱怎么做怎么做。”

    “那师兄，你们也记得悠着点, 文会能去，但烟花之地少踏足为妙。”学着该师兄的样子, 祝文乐语重心长地道。

    “没错，我爹了, 像这样的地方，最危险了, 不能去。”

    已经到了知人事的年龄, 踏足过几次的师兄们, 看着三个师弟，突然感到无奈，看来他们是无缘得见环省最美妙的风景了。

    院试的主考官是隔壁省的学政，地点则是环省贡院。

    五月中旬一行人到环省，因为院这一出，大家都相熟起来，包括他们的父母也都见过几面。

    于是在几人还在院读书的时候，他们的亲人就凑在一起，各自出了一部分银子，提前去环省租院子。

    院子不大，一行人住正好，汪夏山松了口气，他不怕差，就是怕太好了。

    他们家条件不好，这次赶考的费用，是他去别人家里当启蒙先生得来的。

    如果按照自己平日的生活，这些银子是够的，就是没想到这次会和大家一起。

    价钱虽然高了点，但也不是不能承担，思虑半天，他放肆了一次，出了银子，大不了日后再赚。

    等这次院试过了，他有了秀才功名，他的束脩就能提高一些了。

    即便除了银子，他还是占了便宜，这里的厨娘、厮恐怕也是一笔开销，听这是祝师弟的舅舅寻来的，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汪师兄，你要和谁一起住？” 祝文乐见汪师兄在发呆，轻声提醒道。

    “我都行，那间看起来不错。”汪夏山指的是这些屋子里最差的一间。

    祝文乐顺着汪师兄的手看过去，道：“这间的确不错，不过离门太近了，汪师兄，我们去里面瞧瞧，你不知道，严师兄和陈师兄快起来了。”

    “怎么了？”

    “屋子不多，得两人一间，陈师兄就不要跟严师兄睡，严师兄不干，他就非要跟陈师兄睡，现在两人还在闹呢。”孙纬总结了一下。

    汪夏山听的满头黑线，这两个人，再过几年就及冠了，结果还不如三个孩子稳重……

    到最后，他们用了抓阄的方法，抓到哪间谁哪间，谁也不用争。

    院试和府试差不多，就难度又高了点，破题的时间加长，但这对于祝文乐来还行。

    其他几位师兄们的状态也不错，就是孙纬觉得自己有些悬，他考完后才察觉自己破题的切入点不佳，顿时觉得自己希望不大。

    看着汪师兄平安度过院试，祝文乐松了口气，前世汪师兄为了省钱，没有跟他们一起，去了一家较为破烂的店。

    睡不安稳，又中了暑气，导致他院试落榜，为了攒到路费，他花了三年时间，却得到这样的结果，由此郁结于心，生了一场大病。

    他和祝文乐虽然不是特别像，但结果却差不多，从那之后身体就没好全。

    这次，因为同在院复习的关系，一群人的关系更加亲近了。祝文乐还想着这样正好，邀请汪师兄同住也不突兀，没想到父亲直接安排好了。

    院试结束后，不乏学子来邀请几人参加文会，连带着祝文乐这几个年纪的也捎上了。

    起先的玩笑话，因为这三人的加入，师兄们只能舍弃那些烟花之地的文会，专门找清雅的，最好连清倌人都没有的文会。

    毕竟这三人年岁都，周清元不过十二岁，祝文乐和孙纬大一点刚过十三岁的生辰，要是被带坏了可不好。

    汪夏山也是不想去的，一是没银子，二是不习惯这样你来我往虚虚实实的宴会，他算的极好，考中秀才，开个私塾，复习攻读几年，再去考举人。

    至于为官？他很有自知之明，他的情况不适合为官，他家亲戚现在看着不错，但他真为官了，怕是会出祸事，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一例两例的。

    三个只去过酒楼，连酒都不喝的土鳖，看着文会上各式各样的人，自觉涨了见识。

    不过让他们也变成这样，那就是在为难人，于是他们和汪师兄坐在一块，吃菜喝茶水，偶尔听到自己感兴趣的，就去看看。

    这四人自觉低调，殊不知他们是文会里最大的看头，十来岁的童生不少见，不过很少会这么凑在一起扎堆的。

    其中两个的府试名次不错，这次院试也是十拿九稳的事情，至于另一个，就算落榜也无碍，年纪尚嘛。

    相互交谈间，他们也能看出这几人学问扎实，颇有想法，便也不再注意他们的年岁了。

    只是在劝酒的时候，会绕过这三个人，至于汪夏山，他是没办法避免的。

    祝文乐三人带着几个醉鬼回到院子里，叹了口气，这文会可真累人。

    不过出去一趟，也有不收获，三人的想法都差不多，一直待在一处，难免会闭门造车。参加文会和其他学子交流，他们还真听到很多耳目一新的想法。

    所以之后他们也不排斥文会了，只是会挑选自己喜欢的文会参加。严师兄他们见状，也就和他们分头参加了。

    “孙纬兄，这就是你感兴趣的文会？”

    周清元看着眼前的场景，眼睛一黑，他似乎看见自家爷爷怒发冲冠的样子了。

    “我也不知道啊，请帖上的就是赏美景，吟诗作对啊。”因为有美景可看，而且他自己也擅长吟诗作对，就拉着两人来了。

    “他这个美景跟我们想象中的美景，不一样。”祝文乐看着交织行走在船上的女子总结道。

    “你们看，船外的风景的确不错，耳边弦音阵阵，没有其余诸事的话，倒也不是不能去。”孙纬极力推荐着。

    三人站在甲板上，看着外面，都已经接受请帖，并且把请帖交给带他们过来的厮了，要是就这样离开，那就太不给主人家面子了。

    “孙贤弟、祝贤弟、周贤弟，你们能来，真是倍感荣幸。”杭童生是真没想到这三人会来，当初送请帖，也只是因为几人有过几面之缘，就算知道他们不会来，那面子上也要过得去。

    现在见他们过来了，就引着他们往里走，里面的座位都是足的。

    “几日不见，杭兄风姿依旧，吾等叨扰了。”

    见孙纬和周清元沉默，祝文乐只能站出来寒暄了。

    清远师弟也就算了，这孙纬居然比他还内敛了……

    相互寒暄了几句，杭童生转身去接待其他人，几人顿时松了口气，这样的场面实在难为他们了。

    “文乐贤弟，你是不知道，刚刚我差点没喘上气，这、这都是些什么？”

    孙纬看着坐在两边的人，还有在他们身边伺候的女子，眼睛都不敢乱放，船中央还有个女子，她穿的不算暴露，只是抚弄着琴曲，他也不敢看，最后只能把眼睛放在两位好友身上。

    “这个，应该是画舫，这些女子分为清倌人和红倌人，清倌人不卖身只卖艺，红倌人两者都卖。”祝文乐对这些有过耳闻。

    周清元听着眉头皱起，道：“这次文会究竟是要干什么？”

    “不是了吗，要赏美景，吟诗作对，我们吃完就跟杭兄告辞便是。”

    孙纬连连点头，根本不敢乱动，他以后挑文会一定要探清楚。

    一旁有几个红倌人见到这三个人，想要过来伺候，结果被三人回绝了，对视一眼，也没强求。

    只是有些可惜，能来这里的都是童生，而能在这么的年岁成为童生的，日后前途可期，要是能搭上，处上一段，也不吃亏。

    听着琴声，两人勉强做了几首诗，大多是感叹外面风景的，其余学子憋笑，这三人也是逗。

    出来后，三人看着江景，又看看对方，相视一笑，慢慢踱步回到院。

    第二天无视师兄们趣的目光，三人面色平静，算今天一天都不出门了。

    几日后，三人决定自己办一场文会，文会上只谈学问，笔墨管够，还有一顿可口的饭菜，再无旁的了。

    师兄们看到后叹了口气，自己师弟办的文会，再无聊他们也得参加不是？

    不过出人意料的，居然还不错，特别是中间那段辩论，真的是让人的酣畅淋漓，严奇志恨不得再战一场。

    怪不得古人如此喜欢唇枪舌战，那感觉的确美妙。

    很快就到院试放团案时，孙纬不出所料，落榜了，师兄里也有一人落榜，不过两人心态不错，相约明年再战。

    “还乐呵呢，你们想想先生的黑脸吧！”

    严奇志一句话，瞬间让所有人了个哆嗦，想到明年这两人还要再来一次院，其余人面带同情之色。

    孙纬就差仰天长啸了，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想到更好的破题方法，明明考完后就想到更好的思路了。

    陈睿也觉得悲凉，他跟名次靠后的几人认识，大家文采差不多，甚至他还略胜一筹，就差在那一手字，回去后，先生不会放过他的手的！！

    回到岑竹县，周举人照例等在码头。

    自从接到学生们的信后，他就推算他们回来的时间，每日里都要来码头转悠一圈。

    特别是在知道今日有从环省过来的船后，他特意等着。

    见到几个学生，他没有多什么，就算是那两个落榜的也一样，六个人，四人成为秀才，已然不错。

    不过也不能给他们好脸色，万一松懈下来，这可不得了。

    “既然回来了，就先回家休息两天，三日后，你们都要到私塾来。”

    众人齐齐应是，互相告别后，跟着前来接他们的家人回去了。

    尹素云和尹具奇也来码头了，见周哥哥和祝大少爷平安回来，便离开了，他们只是因为当初的恩情，想确认他们平安罢了。

    对于大哥的情况他们也知道，虽然家里其他人已经不堪重负，但对于大哥的保证，其余人还是心软了，算让他再试一次。

    这话是娘来县里看她的时候，无意间出来的，尹素云感觉麻木了。

    她现在只想好好学医术，有机会的话，报答吴大夫、周哥哥和陈伯的恩情，祝大少爷嘛，勉强算一个。

    尹具奇也是这般想法，他想养活自己和妹妹，那笔医药费是压在他身上的一块石头，他知道这份恩情不该妹妹来还。

    祝文乐回家第一天，家里就办了宴，外祖家和舅舅舅母们，有空的都来了，再算上祝家的叔叔们，他的同窗和老师，硬是凑出五大桌子。

    十三岁的秀才，祝家其余人的态度到还好，本家那里出了个进士，虽然关系远了些，但有了这个先例，虽然激动，但也在常理之中。

    反而是郑家的反响最为热烈，他们郑家经商好几代了，可以科考了，结果别功名了，就连一个会读书的也没有。

    现在出现一个读书人，虽然不是自家的，但也算半个，能不稀奇嘛！

    庆朝的商籍是可以走仕途的，不过要三代以后，而且在出现读书人之后，家里其余人不能再经商。

    不过这限制的是直系亲属，要是叔伯之类，已经分家了的，倒也无碍。

    但这么多年来，郑家就没因为这个分家过，只能，郑家人的脑子里没有读书这根弦。

    祝文乐来回几头忙活，等到宴会结束后，嘴巴都干了。

    前世他一回来就病倒了，根本没经历过这种大阵仗，算是痛并快乐着吧！

    第三日，所有人回到了私塾，就算已经成为秀才了，他们也还需要继续读书呢！

    而且先生如此要求，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

    所有人坐在旁厅，孙纬和陈师兄也来了，几人相互着自己回来后的经历，反正每个人都没闲着。

    不是亲戚们探望，就是被爹娘叨，特别是孙纬，他被他爹好一阵捯饬，又安慰了一下，让他练习破题。

    陈睿家则是找了一个老师，专门教导他练字，至少要达到一般水平，可不能因为字丑被涮下去了。

    “清元师弟，先生找我们到底是什么事啊？”

    周清元摇摇头，他爷爷没跟他过，反正是重要的事。

    “咳咳！”

    听到熟悉的轻咳声，大家连忙挺直腰背，等先生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