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用猜都知道, 清照这会儿定是代南太夫人前来问询情况的。
孟槐为了保全自家的声誉,将事情连着捂在嘉柔居里一夜加一个早。
若不是素唯派人传信,宋执和易君彦原本也不该在这儿。
这乎会儿清照一到, 拜过孟槐之后, 转眼瞧了瞧扑在清黛脚边哭得泪人一般的素唯,又看了看炕上吓得不知所措的清黛,表情当即垮了下来。
刘妈妈言简意赅地将前因后果与她解释了一番, 她的神色越发不好,一挑叶眉:“五姑娘这番情状是要作甚?你的出身还有生母早逝,与我妹妹又何干系?只因她出身比你高些, 性子软和些,年纪更些, 就活该给你做替罪羊么?”
“不是的,我全不是这个意思……”素唯被她这一番直逼要害的直言不讳得心惊肉跳,泪水一行一行地簌簌落下来。
易君彦那厮这时却不知着什么主意, 竟然又来插嘴:“照姑娘你误会了, 唯妹妹已然知道自己错了,是在和阿宝妹妹道歉的。”
清照幽幽侧过半张清艳的脸, 嘴角勾出一抹冰冷而讥讽的笑意:“她到底是南家的庶女, 与我孟家之间可隔了十万八千里,要认错也全不是来找我妹妹下跪哀求。”
诚然清照已经很给素唯留面子了, 话到此处便点到为止, 并未将素唯来求清黛原谅的真正用心直出来。
清黛也知道她求自己不过是想让自己开口为她求情,好借坡下驴, 免去惩罚, 这才一直不曾做声, 缩在炕上装娇弱。
“子美, 扮鬼惊吓仇生的主意虽是我出的,可我却也没让她嫁祸她人,这事儿论起来也是南家的内门之事了,咱们两个外人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显然宋执虽跋扈了些,见事却比易君彦明白多了,不至于让女人的几滴眼泪就给糊弄住。
“王爷所言极是,”清照难得对着宋执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转身恭敬地向孟槐福了福,“姑姑,这既是南家内门之事,侄女等虽与您亲厚,但终究也不姓南,若此时还在这儿插嘴多言,未免让人觉得孟家女儿太爱多管闲事,不懂分寸,要不然侄女等便先回去,待姑姑和老太君将事料理清爽,再来问二位的安?”
“也好。”
孟槐的心是最慈柔的,知道闹出这样的事后还让一群外家的男孩女孩们在旁围观,素唯的名誉和脸面上着实过不去,还是趁早把人都发了的好,“你们自先去吧,还有彦哥儿和王爷,这会儿子本该是你们上学的时辰,已为了此事在这儿耽搁得太久了,还是赶紧回去,勿要耽误了读书才是。”
逐客令已下,四个人自然不必久留于此,清照让抱香过去帮着阿珠替清黛穿好鞋子、理好衣裙,便带着她跟在宋执和易君彦后面离开了。
同行的半路上,易君彦本还想回头安慰清黛两句,幸有清照如一尊护法神在她旁边,自然散发着“易君彦与狗不得靠近”之气场,令他着实没能找到机会开口。
但在清黛看来,当时的清照那张清冷的脸上分明写着“别解释,解释我就骂你软蛋”几个大字,是以她这一路也不敢多言,只管低头继续装她的鹌鹑。
待回了家,果然就被她强拽到了苍烟落照,关起门劈头盖脸地数落了一顿。
直得清黛抱头鼠窜,欲哭无泪。
这还是她那个平时能用冷哼表达情绪就绝对不多一句的高岭之花三姐姐么?
幸而隔天再回南家念书的时候,便听闻南太夫人在得知事情原委之后,直接发落了郝婆子夫妇,将他们一家四口全都从京城里赶回了偏僻荒蛮的老家。
素唯一再哀求诉苦,也被她罚了禁足院中月余,便是南长青亲自来为宝贝女儿求情也无济于事。
“平时瞅着南太夫人那样的慈祥和气,没成想处事的手段竟如此干净明了,不余二话,原先我还以为她会因为那唯姑娘自幼在她身边长大的情分,将此事轻轻放下呢。”
午后清黛午睡起来,远山居里主仆间悄悄话,阿珠这话的时候,竟还有些不自觉的幸灾乐祸。
“正是因为一直养在身边,老太太才会如此。”清黛漫不经心地搅了搅五色琉璃花瓣碗里的蛋奶糊,“你想,若是你将一条刚刚失去母亲的奶狗接到身边一直养了许多年,到头来却发现它当着你的面撒娇卖乖,背地里却仗着你的势肆意吠叫咬人,根本养不熟,你的心情会是怎样的?”
阿珠逐渐明白过来:“那我一定会很失望,也很生气,白喂她那么久的肉了。”
而一旁瞌睡的银珠却听了个左耳进右耳出:“什么,姑娘是唯姑娘狗仗人势?”
刚在内屋给清黛收拾床铺的庄妈妈和明珠听到都笑了,清黛险些被一口蛋奶糊呛到肺管子里,“我哪里是这个意思。”
庄妈妈笑着走过来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篦子,一边替她理着方才睡乱了的头发,一边道:“倒也不怪银珠错听了去,实是姑娘这比喻太不恰当了些,哪有把人家高门淑女比作狗的?这些日子在南家家学里念的书都念哪里去了?”
“跟着那样的夫子,如何能念好书?哼,那我可永远忘不了那姓仇的刚开始是怎么欺负咱们姑娘的!”南风没好气地丢开扇子叉腰道。
清黛思虑了下,道:“听闻那厮醒了之后便害了失心疯,一个南字都听不得,南家恨他吃里扒外,又恐他的事儿被沈家知道后,反惹得沈家记恨南家,这时也顾不得从前他父母和南老太师的情分了,昨夜由南老太君亲自做主,赶着就把人送到了那个叫秦文烨之人的家门口。”
“这大半夜的被一个疯子挡住了门,那秦文烨岂不是要吓得魂飞魄散?”庄妈妈不由也道。
阿珠愤愤地道:“可不么,但那姓秦的更不是个东西,连夜又把人塞进一口箱子里,扔上了天龙河码头的货船,今儿一大早船就开走了。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又刚刚疯了,这一去也不知还能把命留多久。”
这般狠毒的行径,哪里是内宅女子能听得的?
也就是阿珠无知无畏,其他人俱都吓了个脸色大变,惨白着脸色半天接不上来话。
好在庄妈妈也算见多识广,很快就缓住了神色,抚着清黛的肩膀宽慰:“这也算是恶有恶报,要知道因为他,那沈家公子可是差点就叫沈侯爷死了的,至今还卧床不起呢。”
南风也赞同地用力点着头:“就是,要不是因为他,咱们姑娘又岂会差点就被人冤枉了去?”
一直没再话的银珠这时弱弱地开口:“虽是如此,好在通过这件事也叫咱们彻底看清了那家的唯姑娘。姑娘以后可要远着她些,谁知道她脸上笑盈盈的,心里却是在着什么坏主意。”
“银珠这话没错,姑娘可要用心记着。”庄妈妈道。
清黛抬眸冲她们笑了笑,也正要话应承,忽然听见外面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却是本该出门去取这个月份例的知意,气喘吁吁地跑了起来。
这会儿正是初夏转盛夏时最热的那几天,便是午时已过,外面的日头也还甚是毒辣。
她像是一路从外边跑了回来,热得脸涨红,满头大汗。
南风见了就笑她:“你这是怎么了,大白青天的也不至于撞鬼吧?”
清黛忙让离她最近的明珠给她倒了杯凉茶,一杯却是不够,只叫她喝了满满三大杯才缓过劲来,来到清黛跟前,神情复杂:“外,外间从北边新传回来的捷报,咱们七老爷和柯家三老爷立了大功了!”
屋中人除了清黛脸上都或多或少攀上了喜出望外之色,南风最是心急:“什么,什么,立的什么功,怎么就立功了?!”
知意咽下一口气,这才道:“原来这一切都是咱们七老爷和圣上还有柯三老爷暗中计划好的,明着是贬他们去做督粮官,其实是瞒着京中众人,一路问各地卫所借兵,支援北边龚沈大军!这一趟时机也正巧,刚好叫他们赶上了我军和北羌人在枢州虎啸岗一场恶战,二位老爷及时驰援,助得沈狂将军几乎将北羌主力全数歼灭,还有那个北羌领兵几十载的主帅忽如烈,也被沈狂将军当场砍了首级,正要送来京都呢!”
南风激动得一蹦三尺高:“苍天在上,这不仅是对咱们家,更是对大乾所有子民来最大的好事啊!咱们圣上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只怕这会儿朝中那杆子人下巴都要惊掉了吧!”
银珠欢喜得居然红了眼眶:“是啊,咱们姑娘以后终于不用再看这府里各房太太的脸色过日子了,总算是熬出头了!”
她们一个比一个欣喜若狂,唯有清黛还淡然不惊。
这些事她早就已经猜到了,要值得庆幸,那也该庆幸这其中一切顺利,并未出太多岔子。
只是这时她却注意到知意的神情并不似其他人那般欢喜,好像是还在踌躇忧虑着什么。
她的心当即又重新悬了起来,赶紧问道:“知意,你还有什么事情没么?”
知意犹豫着道:“这……我不知道该不该,毕竟听上去,仿佛与咱们家并不怎么相干。”
清黛道:“无事,你且先来,是否相干我自会判断。”
“是,是沈狂将军……”
知意咬了咬嘴唇,像是在很努力地组织措辞,好让大家听完了之后不那么激动。
“沈狂将军,没了。”
作者有话:
以为解决了嫁祸事件就结束了么?
嘿嘿,那当然不了。
跟我一起唱:新的风暴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穿越时空,竭尽全力,我会来到你身边!(大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