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非常遗憾的是, 身在闺闱,清黛和清照都没有那个运气目睹这场在自家大门口唱开的好戏。
顶多就是让抱香和阿珠代替她们偷偷溜到前院听上一两耳朵,却也不敢太靠近, 折腾了半个时辰, 才把事情的头尾囫囵带了回来。
阿珠先:“侯夫人和另两房太太都不好到大门去,侯爷和六老爷又一早就上朝当差去了,家里只有三老爷在, 但侯夫人担心三老爷容易冲动,也死活让人拦着不让他出去,前院便只有邹大管家领着人在那儿一边忙着驱散围观的民众, 一边劝四姑爷进屋。”
抱香愤愤:“那姓谭的只怕是属狐狸的,实在太卑鄙了!姑娘们是没瞧见没听见, 他在那大门外哭得仿佛死了亲爹一般,头脸磕得发青流血,满嘴只道自己无能, 对不住咱们四姑太太, 没让她过上好日子,辜负了老侯爷的信重。却对他做下的那些污糟事儿只字未提, 就连四姑太太此番好容易逃回娘家, 也被他三言两语歪曲成了四姑太太恨他不中用,没给她锦衣玉食, 一时生他的气才躲回娘家!我呸!这般昧着良心扯谎, 愚弄百姓,他就不怕天五雷轰么!”
清照听得皱起鼻子, 厌恶道:“那现在呢?”
阿珠道:“侯夫人的人在内外来回传了好几道话, 终是把那厮连哄带骗着扶进来了, 现下就堵住了嘴扣在一间空置的厢房里, 等着侯爷下朝回来再议。”
清黛沉思半刻,朝庄、霍两位妈妈微微颔首:“庄妈妈,霍妈妈,你们都是阅尽千帆的老人儿了,这件事上我和三姐姐一来无权过问,二来见识浅薄,在前头也插不上嘴,但事关我们的嫡亲姑姑,若是不闻不问又显得情淡凉薄,想来便只有在帘后私底下向二位请教的份儿了。”
她的话入情入理,谦逊温良,听得两位老妈妈心里都很舒坦,都微笑着让她只管问,她却想先听听她们对于此事的见解。
霍妈妈略略思索了一会儿,又想到庄妈妈年长,便推让着由她先了:“老婆子托大,可以看着府里各个姑太太长大的,四姑太太自最是温吞老实没心眼,向来都是别人敬她三尺,她敬人三丈,人犯她三尺,她让人三丈。至于谭家姑爷,容我句不尊敬且有些冷血的话,她夫妻二人走到今日,四姑太太定然是要担一些姑息纵容之过的。”
霍妈妈点头表示赞同:“谭家姑爷当年也算得上不错的良婿,毕竟让一个人逢场作戏不难,但若让他从演到大,要么不可能做到,要么就是演得入了戏,无法自拔了,是以无论从哪一种可能出发,他当时待四姑太太也算真心了,只不过后来我们都不知道他们在外究竟经历了什么,让他一步一步变成了如今这般卑鄙无耻的奸人模样。”
清照却冷笑一声,对这等辞不屑一顾:“妈妈们都是心地厚道之人,我却觉得世间就是有这样的人,从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端看他方才是如何巧舌如簧,示弱装可怜的,便知道当初又是如何在祖父祖母面前把一痴情儿郎刻画得入木三分的了。”
“我和姐姐是一个意思。”清黛顿首一笑,不紧不慢地猜测着,“他就像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从四姑姑逃离老家之日起,他既没有派人追赶,也没有抢先一步先到侯府恶人先告状,而是耐着性子跟在后头,等看着四姑太太回了娘家之后,趁二伯伯和六伯伯都不在家,立刻就来搭他的戏台子。又掐准了我侯府自持身份、顾忌名声,不屑与他当街对峙,这才编出那么一段和事实半点不沾边的离奇谎话,占足了人心,心思如此缜密,城府如此深沉,只怕不是几年村夫生活就能沉淀出来的。”
庄妈妈听得有理,倒也不真的托大,也点了头:“姑娘所言也有理,却是我们过于妇人之仁了。”
“这不是妇人之仁,就像姐姐的,是妈妈们心地淳厚之故。”清黛笑吟吟地把方才清照那带刺的话头圆了回来。
清照缓过气来,又道:“不过妈妈们的也不错,四姑姑的性子确实太绵软了。”
庄妈妈又点了点头,方对她们姊妹缓缓教导:“夫妻之间,讲究一个旗鼓相当,我朝婚姻嫁娶以门当户对为优选也正应了此理,唯有眼界脾性和处世之道皆相合的男女,婚姻才能得以长久美满。如若一方强一方弱,一方快一方慢,即便不成怨怼,夫妻离心也是迟早。”
这回清照倒不再反对,只转移了话题:“可被那姓谭的这么一闹,已是把我母亲的所有部署安排尽数乱,那依妈妈们看,接下来我们又该如何应对呢?”
霍妈妈正要作答,清黛院里的南风却在这时急匆匆地跑进来禀报:“两位姑娘不好了!方才侯爷回来,和侯夫人一起找姓谭的兴师问罪,哪晓得那厮背着人后嘴里便不干不净的,侮辱了四姑太太不,连带着老侯爷也被他辱骂了一番,侯夫人被气得头风发作,这会儿还躺在榻上睁不开眼呢!”
“什么?!”清照听得母亲受难,急得嚯一下就站了起来,“可去请太医了!”
南风眼睛急得发红:“去了,不巧的是常给夫人请平安脉的那位徐太医今日在宫里轮值不在家,邹大管家只能又派人去太医院请人。唉,也不知是哪个多嘴的丫鬟,竟把那姓谭的在外闹事这事儿漏给了四姑太太听见,四姑太太如今这情形哪来还受得了刺激,这不,也直挺挺地晕死过去了!”
霍妈妈闻言,又气又悲,嘴里不住地喊冤孽,清照却是越听越恼恨,一甩袖子就要出门。
明明是个文弱纤柔的大家闺秀,这几步路却硬生生被她走出了几分要提着棍子去干架的气势汹汹。
清黛一边想一边跟在她后面出去,反而像只瞻前顾后的奶猫。
还继续抓着南风问:“眼下是谁陪着侯爷在和那厮理论,又是谁守在二伯娘和四姑姑身边。”
南风道:“三房六房夫妇都在侯爷边上呢,大姑太太和八姑太太一人一边陪着夫人和四姑太太。三老爷气得几次三番要起来人,被摁住以后,侯爷恐他总会有控制不住的时候,便让三太太和煜哥儿陪着他去后堂坐着了。”
清黛听完心里的主意也坐定了,又拉住清照道:“姐姐,我想先去看看四姑姑。”
幸而清照与她考量一致:“我正要与你呢,父亲那边咱们过去也只有添乱的份儿,索性就先顾着我母亲和四姑姑些吧。”
于是她二人便在下一个路口分了头,各朝各自要去的方向走。
待走出清照的视线范围之后,清黛眼见四下没什么人,便抓紧时机又来问南风:“侯夫人究竟为何晕倒?那姓谭的究竟了什么?”
主仆相处时日已久,自然有几分默契,南风是在阿珠去前院探回来就又被清黛不露声色安排到朱若兰身边听信儿的,方才她就看出南风有话瞒着没,只等清照那边离开以后才重新来问。
此时南风也十分乖觉地凑近了她两步,“那杀千刀真不是东西,竟连威胁侯府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他人,不管孟家要将他法办还是动用私刑,但凡他少了一根头发、不能够囫囵从府里平安归去,他安排在外的人立刻就会到市井街坊间大肆散播谣言,势必要孟家女儿永远嫁不出去,要孟家陪他一起下地狱!”
庄妈妈听得匪夷所思,老脸气得一歪:“他敢!他不晓得诽谤污蔑他人轻则下狱,重则流徙充军的么!更何况是把脏水往堂堂威远侯府里泼,谁会替他做这么不要命的事!”
南风愤懑不已:“他的有鼻子有眼,加之他方才在大门口的行径,只怕他还真找得到人。而且这人惯会拿捏人心,这些话全都是冲着侯夫人一人去的,侯夫人怒急攻心这才发了病。”
“二伯娘为了三姐姐殚精竭虑一辈子,这回只怕也是想到三姐姐会受拖累而着急吧。你刚才故意瞒着没把事儿直接给姐姐听是对的。”
毕竟这事儿要是由她的人来告诉清照,指不定要在朱若兰那里落一个挑事多嘴的话柄。
“不过,”褒奖以后,清黛又重新言归正传,“我却不信二伯伯能就这么被胁迫住吧?”
南风换了口气,道:“姑娘可记得四姑太太过,那姓谭的是因为什么才辞官回乡?”
“贪污索贿。”清黛不假思索,“二伯伯他们莫不是要以此告倒姓谭的?”
若以此事告发谭富贵,他自己要被绳之以法不,接下来便是他还在做官的独子谭辉首当其冲!
谭富贵再不顾念与孟桑的夫妻之情,但也绝对不会不顾及他们老谭家的这根独苗!
“但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南风叹了口气,却是又把众人刚刚放进肚子里的心重又提了起来,“侯爷以此事与那王八犊子对质,希望彼此各退一步,只求两家和离,恩断义绝,他却洋洋得意并不心虚害怕,直是当年收了他所有脏银并保他一命的上官上面有人,是连孟侯府也不敢轻易招惹的人。”
笑话!难不成还能是天王老子?!
清黛听得都要笑出声了,“的哪家?”
“康、康和郡主的娘家,黎王府。”
清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