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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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照虽不是见风就倒的林妹妹, 但好歹也是身娇肉贵的侯府千金,能坚持跪了一天半夜才下去,已是罕有的硬气了。

    清黛当下也不啰嗦, 拿了那灵丹妙药便着人套车赶往孟侯府。

    她到时, 苍烟落照已经忙乱如炸开的锅。

    烧水的、剪药的、换洗巾帕的,一干人等忙进忙出,架势端得就仿佛是什么了不得的绝症一般。

    进到里屋一看, 榻上的清照青丝缭乱,脸色惨白,唇无血气, 满头满身都在往外渗着虚汗。

    喂到嘴边的药没一会儿又全都吐了出来,只紧紧闭着眼歪在母亲怀里, 人事不省,嘴里还不断嗫喏着些听不清的胡话。

    “阿宝,你是送药来的么?”朱若兰也是一脸的憔悴心焦, 抬头看向清黛的时候, 眼下一圈乌青衬得她好死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坐在暖阁里的孟岩这时也抬起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清黛张了张口, 一副欲言又止的疲惫模样。

    清黛心有不忍, “药已送去给太医斟酌用量了,二伯伯和二伯娘只怕也累了, 不如换我来看顾姐姐, 二位不如先回去歇息吧。”

    “不必不必。”朱若兰却摆了摆手,并让人把她拦在珠帘外边, “你姐姐这病还不知道会不会传人呢, 即便不传, 你是常常要在南老太君跟前的, 也不好让你沾了病气,快快回去,也替我给你大姑姑和南老太君报个平安。”

    她话的时候眼睛一直不断地回避着清黛的目光,像是还在为着先前自己的态度而心虚。

    以她的气性,这会儿要她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和清黛共处一室,确实有些难为她了。

    清黛想到这层,便也不曾迟疑,向她夫妇福了福身便又告辞了。

    “三姑娘都病成那样了,姑娘心里就不担心么?”她这种冷静到趋于平淡的态度让明珠费解不已。

    于她眼中,这位年轻的主子就像一场没来由的大雾,每当她以为自己已经把她了解的差不多的时候,她却又总是能让她再次变得迷茫。

    但清黛想得其实很简单,“我又不是灵丹妙药,更不通医术,留下来也没什么用。而且姐姐身边有侯夫人还有霍妈妈她们,她们还能照顾不好姐姐么?”

    她心里当然也挂心清照的安危,可是她更明白,“我唯恐姐姐身上的病能医,但心里的病却不是能轻易好的。”

    她这样要死要活地拼命挣扎,求的不就是想要嫁给方之恒么?

    信不信,若此时孟岩和朱若兰松口向她表示妥协,她这烧顷刻也就能退了。

    但想要他们改变主意,又岂是一时半刻就能做到的。

    坐在回南家的马车上,清黛正出着神,谁知马车会在这时忽地猛然一顿,整架车子狠狠一震,带着车厢里的她和丫鬟们也都差点被甩飞出去。

    “四姑娘…四姑娘……方某有急事要求见四姑娘!”

    车外传来的声音清黛认得,正是方之恒本人无疑。

    只不过他素来都以稳重内敛的形象出现在她面前,像这般火急火燎,好像家里房子被烧了似的还是头一回。

    清黛半掀起车帘张望了一下,他竟正好把自己的马车拦在了孟侯府与威远街之间相连的长坡上。

    这道坡种满了草木花树,以此来将侯府与民间隔断。

    前两年朱若兰和孟岩在那姓谭的手上吃过亏后,特意修葺布置出来,为的就是不让寻常百姓再有机会窥得侯府家私。

    方之恒也挺聪明,直接把清黛的马车截在这长坡中间,让她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且与威远街又还有些距离,更不必担心被人瞧见了闲话。

    清黛无奈极了,只得放下车帘,与他叹道,“夫…公子若是为着我姐姐的病情而来,那请恕我无可奉告。”

    方之恒听见她终于开口出声,连忙在外与她拱手道:“她病这一场归根究底也是因为我,所以什么我都不能坐视不理,如若让她因此受了损伤,那我情愿是我自己代她受罪,但请四姑娘帮帮忙,替方某给孟侯爷带句话,让方某最后见一见贵府三姑娘吧。”

    清黛看他是急上头把什么都忘了,当下耐着性子回绝了他:“公子应该知道,我姐姐还尚未出阁,这时候又怎能随意接见外男?公子莫不是急糊涂了。”

    话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提示他,“姐姐身边有二伯伯二伯娘和宫里的太医,还有侯府这么多人伺候着,定然能够化险为夷,而眼下最最要紧的可是明日就要开始的春闱科考,公子当下理应在家好好准备才是!”

    方之恒这下是真有些急眼了:“仕途经济我一向视若空无,有与没有对我来无甚两样,难道在姑娘眼里,这些会比你姐姐的命更重要么?”

    清黛被他的天真与傲慢气笑了。

    自以为给出的提示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没成想人家还是没听进去。

    难为他们这一双天生地设的世外高士,关心则乱的毛病竟也一样一样的。

    她正想要换个法劝他,不曾想只听车外又是一阵杂乱的响动。

    人声、马蹄声还有马车车铃叮里当啷晃动的声音,她一听就觉得不妙,一颗心当时就提到了嗓子眼。

    再次掀开车帘一看,差点没让她当场死过去!

    ——慎王妃这时候跑来做什么!

    清黛当即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这世间的事怎么就能巧出这样?!

    过后发生了什么,想也不用赘述了。

    清照与方之恒的事算是彻底摊给了慎王府。

    任凭慎王妃修养再好,也绝无不生气的道理?

    更何况这慎王府二公子的婚事一波三折本就让她烦心不已,这回直接连清照尚在病中都没顾着,回头便把之前朱若兰送去慎王府的各色礼品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无奈之下,朱若兰只好再次召集了各房女眷一起商议此事。

    当然,这其中并不能直接包括同样待字闺中的清黛,但朱若兰还是默许了她在后堂静听。

    “还好还好,知道咱们家想与慎王府结亲的人家不多,趁着这事儿还没闹大,那方家公子也已经入了贡院,咱们再给照姐儿另寻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就是了,想来慎王府明白咱们的苦心与难处,应该也不会加以为难的。”

    郑氏这时候还反过来开导孟岩夫妇,言语和善,就好像先前的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当下就是江氏也看不下去了,出言讽刺,“来还是多亏了三嫂嫂早就看出了照姐儿会出这种事,提前安排了自己的人帮二嫂嫂盯着,又及时发觉了照姐儿和那姓方的之间的苗头,不然的话,只怕比眼下的情形还要更糟呢。”

    “弟妹想是误会了,之前那个墨香与我不过是同乡,偶尔能同我上几句,以慰思乡之情,怎么就是什么自己人不自己人了?

    “她那时将事偷偷给我听,也不过是胆害怕,寻我帮着拿个主意,没成想偏又碰上我这么个胆儿更的,这才弄巧成拙了……来,我这个做婶婶的真真是该!”

    她着着,眼眶还恰到好处的红了,顺势捻起帕子哽咽起来,惹人生怜。

    江氏还想再讥讽两句,却被堂上的朱若兰一巴掌拍在桌案上,“行了,今日让大家来,商量的是照姐儿的婚事和如何与慎王府一个交代,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做什么,还嫌现在的局面不够乱么!”

    见她隐隐动了怒,江氏瘪了瘪嘴没再话,郑氏也见好就收地用手里的帕子擦掉了眼泪。

    眼看着自己这俩妯娌除了明里暗里的较劲斗气什么都不会,朱若兰也只好把希望寄托在立在一旁的南素容身上,“煜哥儿媳妇,不如你来?”

    突然被点名的南素容这时也不露怯,沉吟了一下,便大大方方地站出来道,“既然二舅母不嫌弃侄媳妇蠢笨,那侄媳妇便斗胆了,依我之见,何不趁着事情还未到人尽皆知的地步,成全了三妹妹与那方公子?

    “这样一来,咱们侯府既能得一个懂得赏识人才、不重名利的好名声,又能保全两个妹妹的清誉;倘若此番方公子还能得个功名回来,以他之才,多半是能入翰林的,前程如何自也无须咱们侯府太过操心。”

    这两日清照虽退了烧,但一直都病得起不了身,成日里也是郁郁寡欢。

    除了清黛偶尔来看她的时候能与她上几句,其他人她是见都不肯见了。

    看着日渐消瘦的女儿,朱若兰不可能没动过恻隐之心,但是方家太太的品行依旧让她耿耿于怀。

    南素容这时又继续耐心地劝,“二舅母,我这三妹妹可是威远侯府孟家和赵国公府朱家的女儿,身份尊荣高贵,愿意许配给他方家已属低就,日后成婚,方家太太真敢欺负三妹妹,孟家朱家可都在近旁呢,她也不想自己儿子的仕途受阻吧?”

    后堂上的清黛听得连连点头,方母就方之恒一个儿子,若朱若兰能再敲一下,想必她也不会过分造次。

    “容儿的是在理,可这样一来,岂不是公然了慎王府的脸么?”

    郑氏的话绵里藏针,温柔地扎进每个人的心,“慎王妃如今一句话还没,只是把之前的礼物退回,应是还有回旋余地的,毕竟她家那二公子的年纪也再拖不得了。”

    “这一段媳妇方才也想过了。”南素容笑吟吟地给郑氏端了一盏茶,神态从容淑静,“不如就让媳妇去与瑶卿姑姑,将四妹妹嫁到慎王府做她的儿媳妇;二舅母六舅母,婆母,你们觉着怎么样?”

    作者有话:

    坐在后堂里的清黛:吃瓜吃到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