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这样娇气。”
柔兰以手撑地, 勉强撑着身体,伏在屋外冰凉的石板地上,晕眩之下, 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模糊。
只眼前的那抹缈青, 让她勉强维持一丝清明。
他回来了。
柔兰酸涩眼眶涌上泪, 白皙的手拉住他的衣摆, 道:“二爷……”
许是地上颤声恳求的娇身影与那声音动了他。祝辞垂眼,掩住眼底汹涌的情绪,忽然低声问道:“我若救你, 你拿什么还?”
她拿什么还?
她已不再是从前东溪顾家父母宠爱的掌上明珠, 她如今沦落成了祝府的丫鬟,连身契都掌握在别人手里, 她拿什么让二爷救她?
柔兰轻轻颤抖着, 闭起眼睛, 她快撑不住了。
她声音很轻很弱, 泛着颤,“柔兰以后就是二爷的人,任凭……二爷做主。”
祝辞的嗓音含了莫名情绪, “不走了吗?”
“不走了……”柔兰昏昏沉沉间,轻声呢喃出这一句, 意识彻底消失, 晕在了祝辞身边,再没知觉。
祝辞垂眼看向脚边的柔软身影, 将她抱了起来。
也就在这个当口, 屋内祝延奔出,眼中狠厉,拔高声音道:“祝辞!”气怒之下, 他已经不再称二哥,而是直呼其名。
话音落下,男人淡漠的眸光转了过来。
祝延盯着他,咬牙切齿,声音字字从牙缝挤出:“这里是我的院子,这丫鬟是我的人,你无故闯我的院子就算了,现在还要从我这里抢人,祝辞,你安的什么心?”
“把她给我!”他又道。
他谋划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丫鬟,好不容易今日终于得手,就差临门一脚,偏偏关键时刻祝辞又来抢人!
祝辞看着祝延,虽笑着,眼底却冷淡,“她什么时候是你院里的人了?”
当那双略微上挑的,薄凉的眼看过来的时候,熟悉的威压便铺天盖地袭来,压得祝延手脚僵硬。
经过方才屋内的混乱,祝延此时衣裳凌乱,眼睛赤红。
他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他忍得够久了,这段时间,他处处碰壁,今日就算与祝辞翻脸,他也不会让他把这丫鬟带走。
怒气随着酒意上涌,祝延狠声道:“这丫鬟,刚刚自己走进我屋子,二哥,你没看见?你不把人放下,今日也别想好好从这里走出去了!”
伴随着祝延这一声,原本蹲守在院子角落的护卫厮全部涌出来,牢牢把去路围得严严实实,有人举着火把,明亮的火光映亮整个院子。
这阵势,竟像是今夜一个人都不会放出去了。
祝辞身后的赴白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心中震惊。不是吧,三公子今日当真要和二爷翻脸?
“二哥,狗逼急了还会跳墙,更何况人……”祝延喘着粗气,冷笑一声,“今日,要么你把人放下,离开这里,要么二哥,你也别走了。”
他祝辞不是也看中这丫鬟了吗,他还就要当着他的面把这丫鬟带进去折辱。
祝辞没话。
赴白站在旁边,看着那道沉默的缈青身影,只觉空气中气压骤低,背后爬上森森凉意,脸色哭丧——三公子,你快别了,二爷心情已经很不好了,这不是要命呢吗?
蜷在男人怀里的柔兰紧闭着眼,神情不安,额头沁出汗珠,轻轻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意识迷糊:“二爷……”
祝辞嗯了声,低声道:“没事。”
他似完全没将祝延方才威胁的话放在心上,转身离开。
她轻细呼吸急促,紧皱着眉,闻言,只循着他怀里埋得更深。
祝延脸色更难看了,眼神阴沉。
他抬起手,正要示意那些护卫过来抢人,此时大门外却突然涌进一堆人,火把的火苗照亮了整个院子,也映出来人的模样。
为首的祝老太太一看见这种场面,血压上涌,倒吸一口冷气,被平嬷嬷忙扶住了。徐氏和二老爷祝衫也跟在后面,看到院子的景象,都僵立当场。
“延哥儿啊,我的延哥儿……你这是干什么啊!”祝老太太哭喊着,拄着拐杖急急过来,拍着膝盖道,“都是一家兄弟,做什么要闹到这种地步,快把人撤了,撤了啊!”
祝延看着祝老太太,第一次红了眼,咬牙道:“祖母,二哥进我院子抢人,你也不管吗?”
“这这……”祝老太太慌乱地四顾,看见男人怀里的柔兰,震惊之下颤声道,“这、这不是那个丫鬟?”
搀扶着祝老太太的平嬷嬷认出来了,“老夫人,是、是那次去二爷屋子照顾的柔兰。”
祝老太太急急拄着拐杖走过去,一叠声哄道:“延哥儿!不过一个丫鬟,你听祖母的话,听祖母的话,不要在家里大动干戈,都是一家人……之后你要几个丫鬟,祖母都听你的,你想要什么也都给……”
祝延只赤红着眼,盯着庭院中那道身影,“把祝辞拦下来!”
守在旁边的护卫与厮踌躇片刻,还是依言上前,此时,站在院子门口看着乱象的祝衫终于忍不住沉声吼道:“祝延,你发什么疯!”
祝延不可置信地看过去,“父亲!”
“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还不快把人撤了,你看看这里成什么混账样子,你存心要在家里生事吗!“
祝衫的脸几乎气得猪肝色。这个败家玩意,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婢女,居然这样大动干戈。这是抢人吗,这分明是把他这个当父亲的脸面按在地上了!
徐氏也吓坏了,美目盈满紧张,保养得当的手忙去拉祝衫,“老爷别生气,延儿不过就是想要个丫头,也没做什么坏事啊……”
祝衫丝毫听不进去,指着祝延怒道:“祝延,你反了你,二爷刚刚回府,你就生出这些事来,赶紧给我把人撤了!自家人这样大动干戈,传出去,我们祝家还要不要脸!”
火光熊熊燃烧,原本空旷的院子里挤满了人。
柔兰白皙脸泛起薄红,已是难受至极,不安地动来动去,祝辞剩余的一点耐心悉数磨灭,不算再浪费时间。
他不再停留,径直走向院门。赴白低着头,也赶忙跟了上去。
在经过祝衫与徐氏身边时,祝辞只留下一句云淡风轻的话,“二老爷,把您的儿子看好了。”
祝衫面部肌肉抽搐,勉强扯出个笑,“二爷慢走。”
徐氏站在旁边,脸色难看,目光盯着,直要将那道身影烧出个洞来。
院子里,祝延似是酒意上头,看见祝辞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走了,愤怒之下就要冲出去,道:“我养着你们都是废物吗,人走了还不给我拦下来!”
祝衫再忍不下去,扭头看回去,大步迈进,迎面就给了祝延一巴掌,“孽子,你还想要干什么!”
祝延被蒙了,怒而辩解道:“父亲,明明是祝辞闯我院子来抢我的人!”
“那丫头本来就是二爷病时就去伺候了!你无理在先,还把责任推到二爷身上?”祝衫气得不轻,指着他道,“我让你在家好好学着掌家,你却把心思都放在这种女儿家身上,你是要气死你爹我吗?”
祝老太太心疼地过去,拉住祝延,“延哥儿……别倔了,听你爹的话吧,一个丫鬟而已,别伤了自家人的和气啊。”
祝延咬牙切齿,只觉得耳边嗡嗡的,“爹,为何你和娘都要那般忌惮他?你难道不是祝家家主吗,怕他做什么?我们二房又不欠他的!”
这句话落下,祝衫骤然气得瞪大了眼睛,身形晃了晃,“你……”
“好了!”徐氏不知想起什么,忽然过来护住祝延,将他拉得远远的,压低声音厉声道,“延儿,别了。这些话之后不能再和别人提起,听见没有?”
不远处,赵锡和胡发依旧如鹌鹑般跪在门外,一声不敢出,闻声赶过来的婵云与于媚儿怔怔站在远处,也不敢上前。
婵云看着眼前景象,脸色白了许多,差点站不稳,震惊过后,只剩滔天的愤恨与嫉妒。
*
赴白跟着也回到了二爷的院子,守在门口的计铎听见了远处的动静,无声问:“发生啥了?”
方才二爷抱着个女子进去,看起来好像穿着丫鬟服制,他也不敢问啊,只猜测着今晚府里应该发生了大事。
赴白正恍惚着,挥挥手没话,匆匆进去了。
才刚走到屋外,瞅见里面昏黄的烛火,赴白揣着手在外探了探头,试探道:“二爷,用不用叫大夫来啊?”
屋内沉默片刻,随即道:“让人去抓些药回来,药方找许管家拿,熬热的浴汤。”
赴白哎了声,忙掉头去了,心里安心下来。
那姑娘虽是在三公子屋里便显出不对劲的神态,可当时三公子也在,药的剂量不会重。更别二爷名下商行有做药材生意的,二爷对此也有了解,方才这么,那就是问题不大了。
屋内。
祝辞眼睑垂着,看着才刚刚放到床上,却又立即缠上来的身影,似有些无奈。
姑娘白皙巧的侧脸染上薄红,额头满是汗珠,呼吸不稳,整个身体轻轻颤抖着,隐隐在哭。
他起了怜惜的心思,抬手掠过她鬓边,将她被汗浸湿的凌乱的发拨到耳后,似安抚,似抚慰,压低声音道:“没事了。”
触碰到她耳边柔嫩的肌肤,他动作一顿,点到即止,便想收手起身离开。
却没想到她反倒攀上来,这下整个人都将他抱紧了,挂在他身上。
祝辞走不开了,视线落回她紧闭着的蜷长的睫,克制着自己,低声道:“好了,再忍一忍。”
只是,这句话不知是对迷糊中的她,还是对他自己的。
而另一边,仿佛察觉到依附的人起身离开,动作决绝似要离她而去,柔兰饶是在半梦半醒的煎熬中,也忍不住哭出了声,害怕道:“二爷……”
于是,祝辞离开的动作便停在那里。
他忽然依稀记起来,上一次姑娘夜里做噩梦,不安呓语时,叫的只是亲近的人的名字。
如今,却已是他了吗?
他心中起了一瞬间的波澜,压下不知名腾起的燥,嗯了声,“我在,安分一些。”
柔兰此时脆弱得很。
她隐约中,一直感觉有人在身旁,却这也不让她做那也不让她做,她热得不行想解衣裳,他不让,她身上难受想靠着人,他也不让,她舍不得他走,他偏要走。
于是,她便哭出来了。秀气的眉皱起,巧的鼻子抽了两下,嫣红的唇抿成一条线,哽咽两声,圆滚滚的晶莹泪珠子,就从眼尾一颗颗地砸下来,一直洇进他的衣裳里。
既是难受,也是委屈。
祝辞听见动静,皱起眉看过去。
姑娘紧紧抓着他的衣裳,枕在他腿上,泪珠子不要钱似的从脸庞往下掉,洇进他衣裳里。她没醒,意识仍是昏昏沉沉的,却能感知外界的动静,也在此刻尤其敏感。
他自及冠以来,掌家这样久,遇见的人各色各样数不胜数——
从商之人重利,往往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与他交道的虚伪之人海了去了,但面对那些人,他向来都能游刃有余,与之笑对不改脸色。
可是到了今日,一贯处事得当的他竟有些束手无策。
他在外,是祝家二爷。
二爷温润雅和,是如玉的翩翩君子,可他并不是。他是祝辞,是那个为了谋求所得之物不择手段的人,她进祝府纵然不是他预料之中,可见到她的第一面,他便起了心思,存心谋划了这一切,一步步引她入局。
骨节分明的手似带惩戒,擦去她眼尾泪痕,他声音更低,往日声线中的清润消失的无影无踪,“哭什么。”
“这样娇气。”
当真娇气。身子这样弱,才不过在祝延屋子待了会儿,便被那么点药性折腾得哭成这样,身子这么差,就是该被人圈养在身边的。
他的视线忽然落在她颈侧那抹桃花胎记上,似是意动,抬起手,微粗粝的指腹摩挲上去,原本冷静克制的眼神暗了些。
没有关系,她再娇气,他都无所谓,只要她能留在他身边,哪也不去。
“二爷,药熬好了!可要送进来?”赴白的脑袋在门口一闪而过,似想进来,撞进里面这一幕,赶紧又退了回去。
祝辞收回视线,喉结上下滚了滚,“进来。”
屋外的赴白得了令,才挥手示意抬药汤的人:“送进去。”
两个抬着热气腾腾的药桶的厮进了屋子,头也不敢抬,把东西抬到浴桶边,把熬好的药汤倒进去,原本浴桶里的水中和了药汤的滚烫,温度恰好适中。做完这一切,厮赶忙转头就开溜。
但其实也看不到什么。方才他们进来时,床榻外的帐缦便放下来了,只影影绰绰看到里面的侧影,令人浮想联翩。
赴白站在原地踌躇半晌,还是道:“二爷,您亲自动、动手吗?要不要我去找丫鬟……”
“不用,送套干净的衣裳进来就行。”
赴白瞠目结舌半晌,猛然醒悟,忙点头出去,“是是。”他太碍事了,杵在这儿,还是在二爷把他轰走之前自己出去吧。
临出去前,赴白顺手关上了门。
屋内。
姑娘轻飘飘一只,没什么重量,祝辞避开视线,将她外裳解了,抱到浴桶边。
浴桶里的药冒着腾腾热气,温度正好,他将她放在桶沿,只一只手揽着她的背,伸手下去试水温。
窗子没有关紧,几许夜风溜进来,许是少了外裳有些冷了,柔兰便只凭着本能去寻找热源,纤细的手抱紧他,搭在浴桶边莹润的足蜷缩起来。
“松手。”祝辞动作一顿,刻意沉了声音。
姑娘刚开始没动静,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埋在他颈窝,竟然又无声掉起了眼泪,含糊不清地呢喃什么,他听不清,只隐约辨别出不要几个字。
祝辞已经被逼到了忍耐界限上,偏生怀里这个还糊涂着,他没办法跟她好好。
“再不下去,你今晚会哭得更厉害。”
他的声音不知道沉了几个度,已经哑得厉害了,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的。
出来的时候,又觉得好笑。
能将他祝家二爷逼成这模样,也独独只她一个了。
柔兰被他一吓,冥冥中觉得委屈,皓白的手臂缩了缩,却是不敢再缠着。她仍难受,身体冷热交加,触碰到温暖的药浴,眉头慢慢放松下来,靠着桶壁,脑袋慢慢歪过去,呼吸平缓。
只不过是将个姑娘挪进浴桶里泡着,祝辞却整个人都出了汗。
他将四处窗子关好,才从遮挡的屏风后走出去。
“赴白。”
守在屋外头的赴白听见声音,忙推门进来,咧嘴笑道:“二爷有什么……”
等看到站在不远处神色阴沉的男人,赴白懵了懵,道:“二爷,怎么了?”
不是吧,二爷不是把人给带回来,亲自照顾上了吗,现在看起来怎么好像不是想象中的样子。
二爷好像、好像……那什么……不满……
祝辞眉心紧皱,道:“找个丫鬟来。”
赴白一瞬间恍然大悟,点头应下,可又折回来,苦涩着脸道:“二爷,可是我们院里没丫鬟。”
这话才完,忽然对上男人扫过来的视线,也恰在此时,不远处的屏风后传来隐约的呢喃,赴白眼神立变,是一刻也不敢待下去,飞快道:“我这就找丫鬟回来。”
着立马跑了出去。
到了屋外,赴白四处看了看,忽然想到不久前从三公子院子带回来的那个丫头,遂问厮她在哪。
跟着厮到了关着人的房间,便见松萝被捆着手坐在地上。方才祝延的院子乱象丛生,人是才被救过来的,没来得及松绑。
此时看见赴白进来,松萝立即戒备地瞪过去,“你是谁?你也是祝延的人吗?”
赴白现在只将松萝当成救星,今夜祝府乱得很,二爷让他找丫鬟回来,他只能找到她这一个了。赴白笑呵呵地给松萝松绑,“不是,我是二爷院子的,柔兰方才给二爷救回来了,现在还没醒呢,要你过去帮忙。”
提起这个,松萝刚放松,却又紧张起来,“祝延有没有对柔兰做什么?二爷什么时候赶到的?”
赴白解了半天解不开绳子,一边腹诽这三公子下手真狠,扭头去旁边找能用的锋利东西,一边:“二爷那样厉害,肯定是刚好赶到的啊,三公子也不敢对柔兰怎么样。”
松萝松了口气,见身后赴白半天没动静,嫌弃道:“你不是二爷手下的吗,怎么解个绳子都这样慢吞吞的?”
“好了好了。”赴白皱着眉头,四处寻找,“你急什么,我这不是要找东西给你把绳子割开。”
然而遍寻未果,赴白只能重新蹲回去,认命用手去解那捆得严严实实的麻绳。
“等一下你过去的时候,看见什么都别惊讶,柔兰现在是二爷屋里的人了,发生什么都是正常,听见没有?”赴白本着谆谆教诲的心,劝道。
松萝哦了声,又耐着性子等了半晌,扭头看向身后,登时变了脸色,“喂,你干什么,动手动脚的,登徒子!”
赴白很冤枉,见松萝脸颊红了,懵然解释道:“我、我没有啊,我就是在找从哪里解开始比较好。”
松萝脸颊染上红,咬牙瞪他,“不要你解绳子,我自己出去找别人解,你走开!”
赴白无奈,只得扶她起来。
谁知松萝才站好,便飞快跑了出去,赴白傻了眼,半晌,闷闷道:“人挺个,脾气这么大。”
松萝才被厮带着到了屋外,身后赴白又赶上来,急急忙忙对她道:“柔兰在里面,你扶她起来换了衣裳就可以出来了。”
松萝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又皱眉觑他一眼,“是我进去,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担心?”
赴白呆愣地睁大了眼,不知道该什么,松萝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不再搭理他,推门进屋去了。
*
柔兰是夜里迷迷糊糊饿醒过来的。
她脑中一团浆糊,只记得自己起初很难受,忽冷忽热间,有人一直陪在身边,她好似……好似还做了些放肆的事情。
柔兰惺忪间,慢慢爬起来,第一眼便觉得不对。
身子底下的被褥很软,是上好的蚕丝制成,她还是从前在家中时,才偶然见过。
此时还是深夜,屋里掌着灯,泛着暖黄光亮。
她睡在哪儿了?柔兰蹙着眉,视线移过去,等到看到靠在拔步床架闭眼的男人,更是吓坏了,整个人腾的缩到了角落里去。
——男人侧脸如玉如琢,无疑俊美,可毫无预兆出现在枕畔,她……
“二、二爷……”柔兰试探地轻唤了声。
祝辞的觉一向浅,被她这一声带着轻颤的声音唤醒,慢慢睁开眼。
他并不意外,看向她,嗓音带着哑,“醒了?”
柔兰脸色变了又变,祝辞见她这副模样,只道:“都没事,不用担心。”
柔兰这才放下心,却发觉身上衣裳换了。
她又立时无措起来,看向祝辞,“我的衣裳……”
姑娘缩在角落里,睁着水洗过似的湿漉的眼,这般看他,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让他一瞬间竟有错觉,好似自己当真对她做了什么,成了罪人。
祝辞看着她,唇边染上薄薄的笑,道:“你折腾我一晚上了,现在还不让我休息么。”
这话一出,柔兰哪里听不明白。
什么折腾一晚上?
她在起初的愣怔过后,反应过来,耳尖轰的一下便红了——不会是她想的那般吧,她、她都对二爷做了什么?
男人靠坐在拔步床架上。
他只着寝衣,墨发披散,周身透出与往日穿戴齐整不同的随意,月白寝衣衣襟松散,隐约露出健壮胸膛。他看起来高瘦,实际上底子很好,周身上下皆是相反的力量感。
柔兰脸颊愈烧,忙将视线从不恰当的地方移开,她有些懊恼,缩在角落里仔细想了想,记起今日是二爷及时救了自己,声道:“多谢二爷救我。”
“我不需要道谢。”
柔兰一愣,看过去,便听男人继续慢条斯理道:“我要你做到你承诺的事情。”
他那双略显得多情的眼,含笑看着她,柔兰怔怔看着,下一刻,心脏便猛地漏跳一拍。
她记得的——
她、她,之后就是二爷的人了。
柔兰不敢再想这些,她攥紧了身前的被褥,蜷长的眼睫颤了颤,怯怯抬眼看床对侧的男人,“我的衣裳,是、是……”
“我换的。”祝辞道,“怎么,睡了一觉起来,便忘记当时是怎么勾的我吗?”
这些话时,他唇边始终带着薄薄的笑,像是在等她的反应。
柔兰被他的话刺激得脑中轰的一声,耳尖直烧得慌,缩进被褥里,更是无措,懊恼道:“我……我不是有意。”
只是,这话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柔兰咬着唇,不话了。
祝辞看着缩在拔步床角落里的身影,似是对于姑娘一醒来就什么账都不认,还这般要离他百般远的这件事情,有些不大满意。
“过来。”他低声道。
柔兰悄悄看了看自己穿戴整齐的衣裳,这才慢吞吞推开被褥,挪到他身边。
才靠过去,她耳尖已然红得快要滴血了。
身旁的身影纤细而柔弱,白皙的脖颈,弧度柔美,于昏暗的光线中,祝辞看她片刻,忽然哑声道:“你,如果一个人被欺负了,是不是该欺负回去?”
柔兰蹙了蹙眉,不知二爷为什么问这个,想了想,只云里雾里地点头。
“嗯。”
被人欺负了,不欺负回去还能做什么,这也不是二爷的风格呀。
只是,柔兰才这般想着点了头,目光却忽然在某个地方凝了凝——
方才她缩在角落里,离得远看不清,现下离得近了,竟才发现二爷衣襟处的皮肤,似有泛红的齿痕,像是被人咬了一口。
她看了片刻,猛地抬头,便见祝辞眼中暗色沉沉,早已不知看她多久。
反应过来,她忙往拔步床里退,只是退得太迟,他轻而易举便将她压了下来。
柔兰自怕痛,给这一遭吓坏了,以为自己当真也要被咬一口,紧闭着眼睛侧着头,把自己埋进被褥里,整个人都隐隐发着颤,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疼痛。
可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
靠近的灼热气息贴上她颈侧,带着薄凉的温度,灼热的呼吸洒在她皮肤上,令她心跳不稳起来。
他并未做什么,只靠得很近,柔兰蜷长的眼睫忽然颤了一下。
那里,恰好是她颈侧的桃花胎记,不好看的……柔兰反应过来,惊慌之下,忙往另一边躲,陷在被褥里的腰却被祝辞一只手抓住,动弹不得。
她整个人都被他身上的沉水香覆盖了。
祝辞带着热度的呼吸喷洒在她颈侧,低哑着声音,道:“把你今日过的话再一遍。”
柔兰一怔,尽量回忆着,乖乖照着了,“柔兰之后就是二爷的人,任凭二爷做主。”
话音落下,脖颈处的皮肤却陡然传来痛意。
她还没反应过来,身上的男人却已然抽身离开,姿态依旧温雅,却有哪里不太一样。
脖颈处还残留着疼痛,他咬得很用力,像是要在她身上留下什么难以抹去的痕迹,似是证明什么。柔兰坐起身,捂着脖颈的齿痕,眼眶里泛起水光,“二爷咬人。”
祝辞垂着眼,轻笑一声,“起来。”
柔兰吸了吸鼻子,忙道:“现在才三更天,二爷要去哪儿?”
她坐在床里,见那道颀长身影径直绕过屏风,便不见了踪影。
屋里顿时空空荡荡,只剩下她一个人,柔兰心中不由慌张起来,赤足下了床,跑了出去,“二爷……”
只是,她才绕过屏风,便陡然撞到回来的男人身上,惹得她捂着鼻子退回来,眼里又泛起泪意,“好痛。”
祝辞垂眼看她,声音含着薄薄的笑,“不用投怀送抱,天也快亮了,没时间做那事情。”
他道:“若饿了,外面传了吃的,吃些回来。”
柔兰眨去眼里因撞到鼻子浮起的泪花,睁大眼,“二爷怎知……”
祝辞只笑:“二爷屋里的人,不能饿着肚子。”
他见姑娘愣愣站在原地看他,又问她:“你不去,难道是想留下来伺候?”
柔兰退后一步,连忙摇头,这才咬唇,雀跃地转身跑出去了。
清。
祝辞起的一向很早,他觉浅,又一贯需要早起,因此夜里睡不久。
柔兰醒来的时候,祝辞已经不在屋里。
她揉了揉脖颈,却碰到那处极深的齿痕,疼得缩回手,想了想,一时便有些忐忑。二爷昨夜那一咬,总给她一种要在她身上烙下独有烙印的感觉……
柔兰正要下床,此时,屋外却传来争辩的声音,其中一人是赴白,另一个却是个女子,听声音有些耳熟。
“表哥不在屋里吗?那你为何在这?里头还有谁?”
赴白赔着笑道:“表姑娘,二爷真不在里头,二爷很早便出去了。”
“屋里还有谁?二爷让你在这守着的吗?我要进去看看!”徐怜青不知从哪得知了消息,语气不善,带着丫鬟不依不饶,转身往里闯。
她今日过来探望二表哥,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祝老太太对她的态度都不似从前那般亲昵了,府里的人也都奇奇怪怪的。
“哎哎表姑娘!”
“你敢拦我?”
“不……”
赴白被徐怜青带的丫鬟绊住了脚,便让徐怜青闯了进去。
柔兰心中一惊,探出去的脚又缩回来,躲进了被褥里。
“表哥,表……你是谁?”看到拔步床里的人,徐怜青脚步猛地一停。
柔兰抿着唇,没话。
当看清床帐里女子的模样,徐怜青睁大眼睛,心头猛跳。
她自诩貌美,祝老夫人寿宴那日,老夫人也曾夸过她,有意将她许给祝辞,她原以为,祝辞只是不近女色才拒绝了她,可……
光看着这女子的脸,她就妒火中烧,视线下移,却又猛地定在她颈边的那抹红痕上。
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