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柔兰,这是我第一次背……
文毓朝外张望, 咦了声,“松萝姐姐来了?”
隔着开的窗子,文毓瞧见外头的人影, 赶忙对柔兰道:“姑娘再稍等一会儿, 奴婢很快就梳好了。”
着, 文毓急匆匆地从妆奁里挑了玉簪为她戴上。
玉簪以琉璃点缀, 成色极佳,玉身温润触手生温,是难寻的佳品。
这样的好东西, 也只有祝家二爷能随意置办给身边人用了。
柔兰看着铜镜里色泽温润的玉簪, 好似透过这玉,望见了那一袭雪后青松, 如玉如琢的身影。
心里又难以抑制地浮起酸涩。
她蹙眉, 敛了眼眸站起来, 抬手将玉簪拔下来, 轻搁在桌上。
不仅是玉簪,她将发上的所有首饰都摘下。
“不用了,就这样吧。”
姑娘的声音轻轻的, 转身绕过文毓,走出了屋子。
文毓愣神地看着桌上原封不动的首饰, 着急忙慌想叫住她, “哎,姑娘!”
可太晚了, 那纤细的身影转出屏风, 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文毓满面失落,看回桌上的妆奁,心疼地将那些首饰收起, “这都是二爷特地吩咐人给姑娘买的呀……”
她不理解,为什么姑娘不喜欢这些首饰呢?
这些可都是外头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的好东西啊,一些千金姐想要都不一定能得到,为什么姑娘偏偏就不喜欢呢?
文毓一边收拾首饰,往外头看了一眼,又垂下眼睛。
她一直不理解姑娘。
明明二爷对她那么好,样样都满足她,给她这样好的待遇,若换了其他闺阁姐,指不定欢天喜地,争着到菩萨跟前烧香拜佛感谢恩赐了。
更何况……
这个念头闪过的一瞬间,文毓觉得不好,又赶紧抹去了,但她心里仍是忍不住想——更何况,姑娘只是个丫鬟呢。
*
松萝在院子外,朝里头张望。
看见柔兰迈出屋门出来,松萝扬起笑容,立即奔过来,“柔兰,好几日不见你!”
着又拉过她的手,量着她笑道,“想来二爷如今待你很好,我一些日子没见你,你出落得更好看了!”
一见面过分的亲昵让柔兰怔了怔。
手还被松萝热情地握在手里,片刻后,她慢慢收回手,“你今日怎么有时间过来?”
松萝马上回答道:“三夫人看我表现好,恩准我今日休息半日,我就过来看你了。”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在她问出来的那瞬间,松萝便十分流畅地回答出来。
就好像是提前精心想好了措辞似的。
柔兰沉默着,剔透的瞳仁静静地看着她。
松萝被她看得一噎,笑道:“柔兰,你怎么了?”见她不话,想起什么,忽然将她拉到角落去,询问她道,“听……你去问了王嬷嬷,关于云娘子的事情?”
着,松萝立即盯住她的神情,像是很紧张她的反应。
可是,她只顾着问,却似乎忘记了,一个三夫人院子里伺候少爷的丫鬟,本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好生伺候主子,可却知道祝府统管内院事务的嬷嬷遇见了什么事情,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很奇怪的。
“对。”柔兰也不遮掩,点头。
松萝忙劝她道:“这些事情危险,咱们千万别去趟这浑水,像祝家这样大家族,这种腌臜事多了去了,我们做丫鬟的只管保全自己就好。你……你可千万别想太多,误会二爷……”一边一边觑她的神情。
松萝是知道一些柔兰的性子的,担心她会对二爷对此事置之不理的态度胡思乱想。
柔兰注视着她,轻声道:“你是二爷的人吗?”
她问得轻巧,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问她吃过饭没有,可这句话却让松萝彻底僵住。
“柔兰,你什么呢。”松萝脸上的笑维持不住了,“你知道的啊,我伺候四少爷,怎么可能是二爷的人。再了,我连二爷身边都近不了,怎么可能是二爷的人。”
“你为什么这样问?”松萝犹豫地看着她。
柔兰弯眸笑了笑,“那我怎么会误会二爷呢?”
她其实没怎么听明白,松萝担心她误会二爷,可婵云这件事和二爷又没什么干系,她误会什么。
松萝看着她,片刻后,脸色微微僵滞。
“我……”
柔兰轻声道:“其实你是不是听二爷的话,任他派遣,我都无所谓。”她着,竟就席地坐下来,靠在墙角,似是畏寒一般,环住膝盖,“我只是突然发现,从前信任的人居然都是二爷的人,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们都在为二爷做事。”
松萝脸上的血色褪去了些,想要辩解,“不是……”
可转念想到,既然柔兰这话已经问出来了,其实心底已经有了答案,她再辩解又有何用?
松萝深吸了口气,一咬牙,终于袒露道:“是,我确实听二爷命令。”
“我的时候受了二爷的恩情,若不是二爷,我和我娘就饿死街头了,那时候我就想着,我一定要报二爷的恩情,因此我努力进了祝府,就是为了能帮二爷做点事情。”
“可是柔兰,就仅仅是这样而已。你知道的,二爷对你情有独钟,他只喜欢你一个人。”松萝以为她误会自己和二爷有什么,急忙解释道,“二爷那样的人,若是认定了一个女子,便不会改的,他对你的心意你难道没有察觉吗?”
柔兰轻眨了下眼睛,转头看向松萝。
“所以从一开始,直到我进二爷的院子,这中间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二爷谋划好的,你也一直在帮二爷达到这个目的?”
姑娘眉眼平和,声音也轻,可恰恰用这样平和的语气出这样可怕的阴谋,才听得松萝背后生寒。
松萝看着她,这一刹那,竟感觉到如同面对二爷时的畏惧,磕绊道:“我……”
松萝似是想要辩解,可在她的注视下,只能放弃,“……是。”
她压根没想到,柔兰已经看出来了。原本她以为这些能够瞒柔兰一辈子,让她就这样和二爷和和美美地过下去,她也乐见其成。毕竟柔兰和二爷一对璧人,在她看来本就该在一起的。
可是……
柔兰垂下眼,像是寻求安全感一般,脑袋靠上墙壁,有些凉,她不禁地瑟缩了一下。
原来她猜想的都是真的。
二爷这样惯会谋划笼络人心,达到目的,怎么不会施计,以此得到想要的东西呢。
从她进祝府,碰见松萝,见到二爷第一面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陷进二爷步下的网里了。
但这一切实在太过正常,发生的所有事情就好像真的只是水到渠成,她才救治过祝三姐,转眼二爷就病了,她顺理成章地暂时进了二爷的院子里伺候二爷。
等到该回杂院的时候,二爷问她愿不愿意留下,她那时候,还以为二爷当真是这样谨守礼节,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特地为了这件事情,询问她的意见。
殊不知明面上,二爷让她离开,可从她迈出院子的那一刻起,她就踏进了下一个网呢?
祝老太太刁难,杂院丫鬟为难,祝延为了夺她,设计把松萝抓住,就是为了让她愧疚,从而即便知道危险也不得不去换回松萝。
她怎么就没想过,恰恰好就在祝延得手的前一刻,原本消失了几日的二爷,就不偏不倚地出现在了祝延的屋子外面呢?
那一日她逃出祝延的屋子,扑到二爷脚下求他,以为自己得救。
谁知她所求的,才是二爷谋划好的圈套。
顺水推舟,时机都掐得正正好,丝毫不会引起人的怀疑。
而她在跟着二爷到临郡之前,也一度以为二爷只是表面上克己守礼的君子。
当她发觉不对后逃了,于是二爷就变了。
不,不是变了。
也许只是撕去了伪装而已。
蓦地,柔兰竟想起屋中挂在窗边那精致囚笼里头的金丝雀。
那雀,在原本刚带回来的那几日,还时不时撞在笼子上,想要飞出去,可好吃好喝地宠着一段时日,那雀便慢慢安静下来。到了如今,雀已经被养得温驯,十分讨喜,看见有人凑近,便乖乖地贴上来讨宠。
模样可爱又娇气,连她看了都心生喜爱。
柔兰有些恍惚。
二爷是不是……也着这个念头?
将她囚住了,砌出装饰华美的金屋,宠着她,等到她也如那雀一般被驯化了,就能让她变成他想要她变成的模样,从此乖乖待在他身边,再也不跑了?
柔兰心中想着这些,竟觉得周身都泛起凉意。
——终于知道,从始至终都是谋划好的,发生的一切都带着目的,她才是被谋划的那个人。不仅如此,她原以为的温润君子,其实才是最让她害怕的那种人,这让她如何接受?
松萝见她脸色有些白,急忙道:“柔兰,你怎么了?”
“我没事。”
柔兰低声完,扶着墙站起身。
松萝见她转身往回走,觉察到什么,慌忙拦住她,“你要回去了吗?”
感觉到松萝紧张地抓住了她的手臂,柔兰犹豫片刻,还是停下脚步,“松萝。”
她道:“同样身为女子,换作是你,你情愿吗?”
姑娘的声音轻轻的,仿佛羽毛在心上拂过。
松萝愣了,愣愣地看着她。
虽然没有话,但已经是最明显的答案了。见松萝这副模样,柔兰弯起唇,微不可察地笑了笑,“那……”
“那你不会告诉二爷的对吧。”她道。
告诉……告诉二爷什么?
松萝还没有从方才听见她这句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此时听见这一句,更是心惊——柔兰她、她想干什么?
过了很久,面前的姑娘都没有话,只安安静静地瞧着她。分明没有话,却已经将要的话都尽了。
松萝心中忽然浮现起一个令人惊惧万分的,极为荒谬的念头。
她明白了。她明白柔兰的意思了。
顷刻间,松萝面上浮起慌张,手足无措地想要劝她不要离开,留在二爷身边。可话到了嘴边,却没声音了。
她想起了柔兰方才的那句话——
如果换作是她,得知自己喜欢的郎君从始至终都在谋划,只为了得到自己,囚禁自己,那她、她……
松萝有满腔的话想,但最终还是松了手 ,让她走。
她眼眶浮起一圈的红,忍着泪水咬牙,每个字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柔兰……这是我第一次背叛二爷,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
许是大喜的日子到了,原本筹备的那些困难的事儿都迎刃而解,在祝府上下以及丫鬟厮的忙碌与期盼中,终于迎来了第二日天色破晓。
今日,是祝延与姚子芩的成婚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