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往后你若是进了祝家的……
宅子庭院内安安静静。除却外面多了驻守的护卫, 和之前并无分别。
钱婆婆坐在日头底下拆毛线团。
满搬条圆凳坐在旁边,不时看看钱婆婆,又朝庭院里看。
钱婆婆正将毛线团拆好, 有条不紊地拿起银杆开始织毛衣, 见满按捺不住的模样, 和蔼笑了声, “满,你若觉得没事做,去将那些豆子剥了, 等中午的时候吃。”
满鼓起脸道:“不要, 我要在这里等姑娘出来。”
撇开头朝旁边看了看,满见到门外隐约的身影, 心里一紧张, 连声音都了, 只悄悄对钱婆婆:“钱婆婆, 原来姑娘心上人是祝二爷啊。”
钱婆婆编着手里的毛线,笑道:“是啊……这孩子,竟什么都不。”
她昨儿个回来看见宅子被人围起来, 还吓了一跳。
问清楚了,才知道居然是祝家的人, 可把她老婆子吓得不轻, 以为她们犯了什么事情。
可原来是因为念念。
也就是昨日回来,她才知道念念在祝家服侍的主子, 竟是祝二爷。
——就是那位传闻中祝家最年轻一辈的掌权人。
没想到念念即是祝二爷身边那个最宠爱的丫鬟。
不过钱婆婆也是大风大浪都经历过的老人了, 知道这件事情,诧异过后,却是欣慰。
她当初就想着, 若念念能得祝二爷护佑最好不过。
没想到这件事情竟当真成真了。
钱婆婆如今把念念当作自己孙女一般疼爱,知道念念是祝二爷护着的人,别提有多高兴了。
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前日晚上灯节,那个人也是祝二爷啊?”她嘀嘀咕咕,以为得很声,却被钱婆婆听见了。
钱婆婆纳罕地看她,“哪个人?”
没等满反应,钱婆婆织毛衣的动作慢下来,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姑娘回来时的异常。
那时候天黑,她看不清楚念念的表情,却察觉到念念情绪不对。
“满,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钱婆婆沉着脸。
满最怕钱婆婆板着脸,忙直起身,“没有!”
满正摇头否认,然而在钱婆婆的注视下,声音又下去,“是姑娘不让我的。那天晚上,我们出去以后,因为人太多,我和姑娘走失,被一些人抓住了。”
钱婆婆脸色顿变,惊道:“这么大的事情你这么……”
见满懊恼地抱住头,钱婆婆话音一截,没再追究,叹了口气道:“那些人抓你做什么?”想了想,钱婆婆明白了,“那些人是冲着念念来的?”
满点点头,嘀咕:“是啊,他们要找的是姑娘。兴许是祝二爷瞧见了姑娘,但只了要找带兔子面具的人,下人就抓错了。”
钱婆婆凝神思索着,眉头紧缩,“你们都带着面具,祝二爷竟也认得出念念?”
满睁圆了眼睛,点头道:“李大哥都看不出来呢。”
满着,捧着下巴咧嘴笑着:“今早祝二爷离开得好早,天还没亮就走了呢,我躲在旁边悄悄看了眼,祝二爷真是好生倜傥……”
还没完,满就被钱婆婆不轻不重地敲了下,“想什么呢。”
满揉着被敲疼的额头,“我、我没有想和姑娘抢祝二爷,我就是……钱婆婆,你织什么呢?你今年冬天都没有给我织毛衣,是不是要给姑娘织?可是这也太了……”
见满纳闷,钱婆婆笑道:“这是给念念织的。”
“这么,姑娘怎么穿啊?”满圆眼睛瞪得极大,讷讷道,“当贴身衣都穿不下吧?这不像是姑娘的衣裳,我……我怎么觉得像是宝宝的……”
满到这里,陡然亮了眼睛:“钱婆婆,你是不是给姑娘的宝宝织衣裳?”
钱婆婆笑道:“先备着,以后总能用的上的。”
满捂住嘴巴,激动道,“我这就去找姑娘!”
*
祝府,祝延的院子。
回话的厮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抬头看了眼祝延,神色难看。
“三公子,奴才们去的时候,那处已经被二爷的人给围了,咱们想抓人都没办法动手啊。”
“废物!”
祝延咬牙切齿,朝那厮心窝子踹了一脚,“你们做事情什么时候利索过!”
那厮倒在地上,哭丧着脸道:“三公子,是您当时不急着把消息传给庆王啊……”
“怎么的,还是我的错了?”祝延冷笑着放轻了声音。
见状,赵锡忙上前,心翼翼地笑道:“三公子别动怒,二爷他只是先找到了人而已,他不在柔兰身边,肯定有疏忽的地方,我们也可以派人在那儿守着,等到那些人什么时候松懈了再进去抓人不迟!”
本以为这话会让三公子火气消一点,谁知祝延脸色更差:“松懈?你们当祝辞是傻子吗?他找到了那蹄子,不派人牢牢守着,难不成还放着让我们去抓?”
赵锡道:“这,这……”
那现在他们也没辙了啊。
本来把人的下落都套到了,结果就因为晚了一步,棋差一招,眼看着满盘皆输……
赵锡看着祝延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赶忙道:“三公子,我们去找庆王殿下,他肯定有办法。再者,我们已经知道了柔兰的下落,即便有人守着,只要庆王找个由头,派兵把那地方围了,还怕人抓不到吗?”
“只是,”赵锡看了祝延一眼,咽了口口水道,“这一招凶险,如今太子也在永州一带,而且也不知二爷是否有防备,如果……”
话还没完,祝延已经厉声道:“没有如果!”
“这么多年,他踩在我头上还没踩够吗?”祝延眼神阴冷,“这一次不是祝辞死,就是我死,我不信我斗不过他。”
“更何况他现在喜欢上了那女人……真和他那不争气的爹一个样,情种?真是愚蠢!一个女人而已,没了还能再娶,这天底下女人多了去了!他把那女人放在心上,简直愚蠢过头。”
赵锡立即附和道:“三公子英明。”
*
屋内,正要下床的姑娘动作停住,看着岚香,干净瞳仁微睁大,有些怔然,“你方才什么?”
岚香伺候她穿鞋,闻言看向她,笑道:“是二爷吩咐的,要将姑娘当夫人一般伺候着。”
完,岚香自己低下头弯眸笑了。
柔兰这下听清楚了。
她一怔过后,烧着耳尖别过头去,蹙着眉,轻呸了声,“臭男人。”
净会骗人。
嘴里一套一套的,让旁人以为是怎样的君子,可其实……
呸!
柔兰正无声恼怒着,要站起身来,可才一使力气,便又跌回床上。
岚香见她像是很难受,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着急道:“姑娘怎么了?”
柔兰咬着唇,过了好半晌才开口,“我身上不舒服,你能不能……替我烧些热水来。”
这话落下,姑娘的耳朵已然红透了。
她其实是想沐浴的。
但是这大白天的,若是一早起来就要叫水沐浴,着实也太奇怪……不就是明摆着了祝辞对她做了什么吗。
想到这里,柔兰又恼得厉害,巴不得把二爷恶狠狠地咬一口。
岚香明白地低头,掩住嘴角笑意,“好,奴婢去给姑娘烧水。”
将衣裳妥帖备好,岚香退了下去。
等到柔兰好不容易见过自己收拾妥帖,已是折腾得浑身没力气。她才走出屏风,外间已有数个丫鬟侍立,桌上摆了精致吃食。
她昨日只傍晚的时候喝了点水,其余什么都没吃,现在确实饿极了。
这些东西一看就知道是谁吩咐准备的。
姑娘咬咬唇,只当不知道,慢慢走过去坐下,蜷长羽睫低垂着,只吃自己的。
岚香见她埋头吃饭,扫了桌上的菜色,盛碗参鸡汤端到她旁边,“二爷了,姑娘昨日累坏了,奴婢特意让人做了参汤,给姑娘补补身体。”
话落,姑娘看着那碗参鸡汤,整个人僵在那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旁边几个丫鬟捂住嘴笑起来。
“我、我……”姑娘咬牙,“我补什么?我不吃,要吃让你们家二爷自己吃去。”
话间,眉头紧紧蹙着,因为话中气不足,这话不凶,反倒多了些娇气。
岚香被挑来伺候柔兰,除了有功夫傍身,最重要的是会动脑子。
听见她的这番话,岚香沉思片刻,明白了,“姑娘可是对二爷不满意?”着,福了福身笑道,“姑娘不用担心,届时奴婢会转告二爷。”
姑娘僵住了。
转告二爷?
转告什么,转告她他不行这句话?
心中浮起这句话的瞬间,姑娘细白的贝齿已经将下唇咬得泛白,又羞又恼,什么话都不知道了。
“我、我没有他……”
她现在已是怕了他了,他这样、这样的人,若是叫他知道她他不行,那不
此时,大敞的屋门外,满飞快地跑进院子。
看见她在桌边坐着吃饭,满惊喜道,“姑娘你醒了呀。”熟稔坐在她身边,眼睛变得亮晶晶的,看着她道,“姑娘,你是不是有宝宝了?”
着,竟还好奇地去摸她的肚子,“宝宝是不是就在这里?”
柔兰拍掉她的手,“没有!”
满缩回手,睁大眼看她,揉搓着手委屈道:“可是昨日祝二爷同你待了那么久,我听岚香姐姐,从下午进去就没出来了,都这么久了,为什么还不会有宝宝?”
从外面遥遥地传进来一道声音,拉长了语调,语调妩媚:“什么宝宝?”
屋里的人都朝外看去。
“莺娘子。”岚香有眼力见,知道就是这位莺娘子就是将夫人的下落告知二爷,此时见她来,便带着丫鬟朝玉莺一福身,退到了门外去。
即便是冬日,玉莺依旧着一身妃色薄纱衣裳,露出一片白腻肌肤。
她手上捻着绢帕,挑眉笑着迈进来:“都这么熟了,我不请自来,不会怪罪吧。”
这话似乎只是客套话,玉莺一边着,却是很不客气地坐下了。
她扫了桌上的菜色一眼,语气拈酸吃醋,“这待遇倒是真好。”
满板着脸,很不客气道:“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了,若不是我,祝二爷还不知道你们家姑娘的下落呢,你们可得感谢我才是,我可是救了你们姑娘一命呢。”
着,玉莺看向满,“你刚刚什么宝宝?”眼风一掠,揶揄笑道,“不会吧,这么快?我可记得昨儿个祝二爷才到的这儿,就算能中,也得再过段日子才能看得出来吧?还是……”
玉莺瞧着柔兰,笑容加深,“还是祝二爷床上能耐了得?”
不愧是混迹酒楼多年的伎子,的话露骨又直白,饶是满也听得臊红了脸。
“你真不知羞!”满想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
玉莺不屑哼道:“要这个来做什么?”
完,玉莺又瞥向柔兰,笑容里藏了揶揄,“你是不是该感谢我?”
柔兰咬唇道:“我只是想问你,你和二爷非亲非故,为何……”
据她所知,玉莺只是登福酒楼的一个歌伎,为何能将她的下落传给祝辞?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你就别管了。”
玉莺挑眉移开身子,自顾自舀了碗甜羹,细细吃了两口。
满原本是有许多话想的,可是现在看见玉莺来了,就也待不下去了,起身哼道:“我不和她在一块,姑娘,我出去了。”
见满离开,玉莺也没抬眼看,认认真真地吃着。
“这祝家的东西就是好啊,”玉莺挑眉轻笑,“泼天富贵,是寻常人想也不敢想的福分,难怪让人舍不得离开。”
顿了顿,玉莺又看向她 :“往后你若进了祝家的门,嫁了祝二爷,可别忘了……”
最后一个我字还没出口,姑娘已经挪了个方向,盯着地上的毯子道:“你想多了。”
玉莺倒是愣了,“什么?”
“难道你不嫁祝二爷?”玉莺道,“为什么,你不喜欢他吗?”
玉莺极是纳罕,看着她巧的侧脸,忽然笑起来,“你真不嫁给祝二爷啊?”她放轻了声音。
柔兰不吭声了。
玉莺收回视线,搅着瓷碗里的甜羹,悠悠道:“那可就坏了,祝二爷豁出命去救的姑娘,临到死之前,人姑娘还不答应嫁呢,这都是什么事儿……”
“你什么?”
柔兰这一句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猛地看过去,剔透的瞳仁皆是无措,“什么到死之前?”
这段时间二爷身上都发生了什么?
在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他都做了什么事情?
玉莺搅动甜羹的动作一顿,妩媚的眼睛抬起,看向她道:“你不是不喜欢祝二爷,不关心他吗?还管他死活做甚?”
柔兰咬住唇。
她想起昨日见到祝辞时的情景。
那时她其实隐约觉察出了不对,冥冥之中好似感觉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还有昨日一反常态的二爷——
他不是这样丝毫不克制欲|望的人,他素来淡欲,克制惯了。
昨日一个下午再到晚上,他都没放过她。可第二日一早,他便离开了,几乎没睡多久。
是什么事情这样着急?
柔兰尽量让自己撇开昨日的那些不堪回忆的画面,只仔细揣摩他的神情。
是。
好像是有些不对……
柔兰无措地看向玉莺,“他怎么了?”
见姑娘确实急了,眼眸又微微泛起红,玉莺笑了笑,忽然压低了声音,“祝三公子,你应当见过吧?”
“据我所知,他好像也在找你呢。”玉莺望着她,意味深长地笑,“原本以为这位祝三公子是个草包,没想到他也能想到,找你身边的人套话这个办法。”
柔兰眼中浮起愣怔,隐约出现一个名字,却还是攥住手,“谁?”
玉莺继续道:“李溯道这子喜欢你,这本来也没什么,”她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笑道,“可这子太蠢,被祝三公子那草包了几句话,以为把你的下落给他,他就能把祝二爷给对付了……”
“结果现在的局面就是,”玉莺看向她,“你的下落暴露,祝二爷原本的计划被乱了,为了护你,祝二爷自然只能亲自前去了。”
“你应该知道的,这祝三公子背后,可站着庆王呢。”
到这里,玉莺盯着她,唇角又勾起妩媚的笑。
柔兰浑身发冷。
好似有寒意从背后一点一滴传上来。
玉莺到这里,她已经能将事情都串联起来了。
祝延如今同庆王一党,祝延是经庆王授意,才要把她抓回去。
当年的事情父亲母亲虽然不让她知道,哥哥没有和她详,可她是知道的。
顾家被抄家,是因为有人举报父亲侵吞库银,贪赃枉法,朝廷一道旨意下来,顾家就被封了。此后父亲母亲被流放,哥哥充军,而她则被充作贱籍,发卖成奴。
可父亲为官清廉,一辈子坦坦荡荡,怎么可能做下这些事情?
顾家被抄家之后,她听到消息,这件事是和庆王有关。
而此后的一系列事情也证实了她的想法,她被发卖之后,庆王不死心,派人一直在搜她。
如今想来,怕是想将他们顾家的人都抓回来处理了,好绝了他的后患。
只有他们死了,才不会有人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
如今祝延在找她,定也是得了庆王的授意。
想到这里,柔兰心神不定,“他现在在哪里?”
“祝二爷的行踪,我怎么知道?”玉莺笑着收回视线,又瞥她一眼,揶揄道,“你这祝二爷也是,恐怕他就是着想将你牢牢锁在他身边的念头,昨儿个才对你……这样你可不就名正言顺成了祝二夫人么?”
“好了,吃饭吧,”玉莺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祝二爷给你备了这么多,你可不能浪费了……哎,你干什么去啊!”
眼瞧着坐在面前的姑娘没了踪影,玉莺愕然地叫了声,没叫回来,便索性不叫了。
她坐在桌边,慢慢悠悠地拿着筷子道:“不吃浪费,那我自己吃了。”
*
姑娘匆匆走过穿堂。
脸颊边的风携着寒意吹过,撩起她的鬓发。
她心跳得尤其快,如同咚咚鼓声,响得她整个人惶惶不知所措。
因为慌乱,她此刻的思绪也异常清明。
许多事情也逐渐明朗起来。
这么久以来,她是知道二爷的。
他向来不随便许诺。
但昨日他俯身在她耳边,和她“我娶你作妻”的时候,她愣怔过后,其实觉得他是在哄她。
就像是母亲从前过的,有时候男人都会为了得到一些东西,嘴上甜言蜜语。
她虽然知道他不会,可在那个境地,那种时候出来,让她怎么信?
更何况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已经不是顾家的姐,只是个低贱的丫鬟而已。
永州祝家二爷,背后是这样的家族,他的夫人怎么可能是个丫鬟?
该是有头有脸的大家闺秀才是。
柔兰咬住唇,微微的痛意让她又清醒了些。
她之前并没有仔细去想他在做什么,只知道他很忙,有时候回来时风尘仆仆,都没有休息的时候。
他这样隐忍的人。
即便是情难自抑的时候也只低低在她耳边唤她的名字,克制得令人毛骨悚然。
因此她那时在他身边,也就没有发觉。
现在她知道了,反倒是更恨他了。
他惯会玩弄人心,把人心掌控在手里,仿佛有一根线在他手上,他笑着稍微扯动一下,便能让人情绪错乱,乱了心。
怎么……难道他以为这样她就会感激他了么!
他什么事情都不告诉她,从一开始见面就是这样,他瞒着她,使尽了手段让她进了他的屋子,将她囚在他身边。
如今替她摆平顾家的事情,也瞒着她,是以为这样她就会回心转意么!
柔兰咬唇一声不吭,跑到宅子大门外。
守在外头的是计铎。
计铎见她跑出来,发丝被风吹得微微凌乱,生动的眉眼微红,不由咳了声道:“柔兰……不,夫、夫人。”
计铎这样叫她,自己也不好意思,红了脸道:“二爷你不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