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韵瞥了一眼顾禾密密麻麻的笔迹。

    虽然不太懂顾禾为什么能把高数整得和文科一样复杂_(:з」∠)_

    她忍不住揶揄道, “我以为某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万万没想到竟然真的成了三好学生。”

    顾禾：！

    暧昧个屁！亲子互动懂不懂？！

    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真操/蛋。

    余韵拿捏着分寸, 不敢调侃太过, “喏，季言希，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

    顾禾顺势仰头量季言希，逆光, 看不清楚，她唏嘘道, “这就是初中毕业直升帝都大学本硕博连读的天才啊。”

    来自学渣对学霸的天然敬仰, 顾禾只听名字, 就佩服的五体投地。

    季言希唇角微微翘起, 眼角露出了孩童般的愉悦。

    真好, 妈妈夸他了。

    “对了, 刚刚你的实验课, 放弃机会是什么意思啊？”

    事关老三, 顾禾难免有些紧张, 明知越俎代庖, 还是忍不住问了。

    空气有瞬间的凝固。

    季言希垂眸，心情忽然变得糟糕透顶, 他乖巧地摇了摇头，不肯。

    妈妈最讨厌搬弄是非的孩子了。

    不易察觉的委屈稍纵即逝，却被顾禾捕捉到了，她有些恍惚。

    竟莫名其妙想到了老三。

    老三是她从公园里的垃圾桶旁捡回来的，至今仍印象深刻。

    垃圾桶挨着砖墙，腊月的风从砖墙破洞里灌进来, 呼呼作响。

    老三的身影笼罩在漆黑的夜色中，脸布满了惊恐与慌乱，青紫的手紧紧拽着枯萎的枝叶。

    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却不敢嚎啕大哭，只委屈地抽噎。

    顾禾抱着他回了家，给他做了热腾腾的晚饭。

    接下来的几个月，老三跟着她同吃同睡，一旦她离开了老三的视线，可怜包就会如同惊弓之鸟般，瑟瑟发抖。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久，直到领回四，才逐渐缓解。

    秦易安心头一凛，依旧是本能地不想让季言希和顾禾过多接触，他冷冷一笑，“我倒是不知道我记性差到还要你提醒两遍。”

    季言希稍稍侧身，不叫顾禾看清他的情绪。

    他的嘴角弯着这世界上最乖巧的弧度，但深邃的眼眸却如同细密的沼泽，将万物吞噬。

    然后无声道，“好自为之。”

    碰到顾禾前，季言希的生命始终笼罩着无穷无尽的黑暗，幼的心灵布满了斑驳的裂痕。

    但碰到顾禾后，他忽然意识到，裂痕，往往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而顾禾，就是那道耀眼璀璨的光。

    她的母爱，像一道涓涓细流，在他成长过程中缓缓流淌，没有尽头。

    贫瘠的生命被滋养，万物生长。

    没关系，他多的是时间促进和妈妈的感情。

    秦易安察觉到那一股威逼，眼里流露出微微的惊疑。

    憋屈的感觉就像一粒细砂落在他心里，虽然微不足道，但却硌得难受。

    顾禾的心绪被季言希寥寥数语牵动，等人离开了，她认真地问，“你是准备放弃什么重要的机会吗？”

    秦易安面色倏然冷凝，黯淡的眼眸看不见一点光芒。

    他想回一句别多管闲事。

    但寒瑟的秋风从虚掩的窗户里钻进来。

    秦易安忽然嗤笑一声，脸上露出一抹晦涩的绝望，像是自嘲，又像是认命。

    他对上顾禾澄澈的眼睛，认真地问，“当现实和理想相悖，你会怎么选？”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怆然，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顾禾不禁心生怜惜，深思熟虑后，她摇头道，“生活没有标准答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注脚。”

    否则也不会有选择一。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禁不住事，生活不顺心，就感觉天塌了似得。

    她脸上泛起了慈爱之色，语重心长地教导，“日子还长呢，你要知道，现在的为难，只是你漫长人生中的一段经历，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山有顶峰，海有彼岸，漫漫长路，终有回转。

    秦易安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眼前的顾禾仿佛历经了沧桑，不像花季少女，倒是更像返璞归真的老人。

    “我根本就不热爱数学。”

    秦易安心头的阴霾仿佛被驱散了些。

    有些话开了口，继续往下也没他想象中那么艰难，“我父母都是数学家。他们对我寄予了厚望，从耳提面命，你可以想象，我的童年有多枯燥。”

    “最后一根弦崩断的时候，我和他们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争吵。”

    秦易安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讲述着令他不寒而栗的过往。

    顾禾微微出神。

    老三的精神分裂症主要表现为思维障碍 、认知功能障碍。

    而秦易安的独处习惯、行为被动、生活缺乏积极性这些症状都是由客观因素导致的。

    他并非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

    简而言之，秦易安并非精神分裂。

    顾禾忍不住呼唤系统，她语气带着微不可闻的迫切，“第三个任务什么时候发布？”

    她忽然觉得，只有拿到第四条线索后，才能彻底心安。

    系统心惊于她敏锐的洞察力，他讪笑一声。

    【你放心，很快。这点我比你还急。】

    等秦易安的父母出现，任务就能推动了。

    顾禾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落在手掌心里的阳光，明明温暖的色泽却因斑驳的阴影生出了阴暗的色调。

    此时，就听秦易安讲。

    “我想成为职业电竞选手。”

    数学家和职业电竞选手，性质南辕北辙。

    但秦易安起电竞时，他的眸中迸发了狂热的色彩，整个人仿佛活了过来。

    顾禾把乱七八糟的想法通通压下，她微微仰头回道，“想就去做呀。”

    她不是望子成龙的家长，所以从不渴盼孩子成为栋梁之材。

    她只希望他们能一直健康快乐。

    轻软的语调直直撞进秦易安的心，他看了顾禾一眼。

    只觉得明光烁烁，不能正视。

    然后秦易安苦笑一声，“你想的太简单了。”

    成为一名职业电竞选手，于年龄、实力、经济基础都有要求。

    他的每一次尝试，都被愤怒的父母强行中止，这也导致矛盾越来越尖锐，他越来越自暴自弃。

    “我帮你呀。”

    “咱们再尝试一次。”

    秦易安忽然觉得午后的阳光过于炙热。

    否则脸怎么会忽然发烫呢。

    *

    季言希先找伍教授请了假，随后又去图书馆借阅了大量计算机专业的书籍。

    埋头苦学。

    他听余韵，如果顾禾补考不过，就会被勒令退学。要是妈妈被退学，一定很难受。

    所以他要想方设法给妈妈补课。

    兢兢业业筹备实验的伍教授见季言希请假就请假，愁眉苦脸。

    秦易安就算了，好歹还没倾注太多的心血，可季言希不同，他指望着对方一飞冲天。

    思来想去，伍教授过不了心里的坎，决定多关心一下学生。

    他找到了季言希的宿舍。

    原本看到季言希认真看书的模样还十分欣慰，但看到桌上摆着的《计算机通讯原理》、《计算机图形学》、《计算机网络》等书，险些心肌梗塞。

    他颤颤巍巍地断季言希，痛心疾首，“这就是你和我的大事？”

    数学学院的学生，学个毛线的计算机啊！

    珍贵的时间就是这么被用来浪费的吗？！

    季言希耿直地点头。

    在他看来，妈妈的事，就是大事。

    既然决定帮妈妈补课，那他当然要先学一遍。

    学习计算机的过程枯燥是枯燥了一点，繁琐是繁琐了一点。但总体还行，基础课程几天就可以学完了。

    伍教授欲哭无泪，他忍不住质问道，“杜老头是不是又找你了？”

    他絮絮叨叨骂，“都三年了，他还不死心，好好一个学数学的苗子，为什么要去学计算机？你别怕，尽管告诉我，我来处理。”

    季言希摇头，否认了他的猜测。

    他不屑于谎，讲了实话，“我想帮妈……一个女生补课。”

    伍教授：？

    原谅他真的理解不了季言希的脑回路。

    “所以你就先学？再教她？”

    季言希怎么敢的呀？！真特么绝了啊！离谱！

    一想到未来的伟大数学家就此陨落在计算机、哦不，女生手里，他真的不能接受。

    季言希无比认真地点头。

    伍教授连忙劝，“言希啊，谈恋爱不如搞研究，美丽的女生最后如镜花水月，只有研究才是实实在在的。”

    其实他不排斥学生谈恋爱，但谈了恋爱跑去学计算机，他他他就相当排斥了。

    搁谁谁能受得了？

    季言希蹙眉，“别胡八道。”

    他只是纯粹地想对妈妈好而已，妈妈和儿子怎么能谈恋爱呢。

    伍教授听到反驳，险些哭出声儿，“要不我找老师专门给那位女同学补课，你看怎么样？”

    他咬了咬牙，艰难地违背职业操守，“实在不行，我找杜老头给她改分？”

    到底是什么妖女！

    伍教授还没见到人，就把人怨上了。

    季言希不假思索地拒绝。

    妈妈是个很真实的人，她宁可接受平庸，然后积极向上地朝目标去奋斗努力，也不会接受弄虚作假。

    在她看来，假的就是假的，糊弄了所有人，也糊弄不了自己，倒不如脚踏实地。

    季言希一直记着，从不敢忘。

    知道老师在担心什么，他耐着性子安老师的心，“放心，我不会耽误我的研究进展。”

    但谁也阻止不了他给妈妈补课！

    一定要让妈妈补考及格！！

    伍教授如丧考妣。

    空气中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没救了。

    他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最后，伍教授决定曲线救国，找那个女学生好好聊聊，季言希令人啧舌的天赋，不该用在这些琐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