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禾拿季言希没办法。

    她嘴角勾起宠溺的笑容, 无可奈何地哄，“你啊，真是长不大, 妈妈给你织三件。”

    季言希眉开眼笑, “不管我多大年纪，在妈妈面前，永远都是孩子。”

    身上笼罩的委屈倏地烟消云散，眉眼间笑意满满, “妈妈不能忘记哦。”

    顾禾感受到他由衷的喜悦，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好。”

    然后, 她低头给周许琛发消息。

    [老三惯会撒娇吃醋, 以后可别这么逗他了。]

    城门失火, 殃及池鱼！！

    受摧残的可是她啊。

    织毛衣算不上难, 可工序繁琐, 耗时长。

    她才不是厚此薄彼的老母亲, 给老三织了三件毛衣, 总不能亏了老大。

    顾禾越想越愁, 她忍不住了个寒颤。

    _(:з」∠)_被织毛衣支配的恐惧。

    闻言, 周许琛清隽的脸上溢出满满登登的笑意，他似乎看到了妈妈懊恼窘迫的模样。

    [妈, 你不是老三失忆了吗？]

    周许琛才不会干故意炫耀的蠢事，他只是试探一下。

    没想到蠢弟弟立刻上了钩。

    他明知故问。

    顾禾怔住。

    她立刻反应过来！

    这劳什子选择性失忆全是老三杜撰的！！搁这儿骗人呢！

    顾禾气鼓鼓地抬头，正要戳破他，却见季言希认真地替她剥松子。

    修长的指节上，满是残屑，他不苟言笑, 努力地剥，似是察觉到顾禾的视线，他连忙抬起头，乖巧地笑。

    顾禾：！

    外表与行为形成了鲜明的反萌差，她张了张嘴，责骂的话却不出口了。

    算了，老三开心就好了。

    纵然季言希聪明绝顶，又哪里能猜到自己已经暴露了，他手心里捧着一把松子，眼里满是孺慕，“妈妈吃。”

    顾禾：！

    这一刻，她短暂地承认自己偏心了QAQ

    *

    公交车站。

    秦易安踌躇地原地来回走动，踩得枝叶“吱嘎”作响，他时不时地量四周。

    顾禾隔得稍远，却也能察觉到他身体紧绷着。就像绷紧的弓弦，再拉紧一点就会断裂。

    她连忙狂奔过去。

    秦易安闻声骤然回头。

    落日的余晖，如一抹金光普照大地，将顾禾的脸庞照得格外灿烂。

    心中的大石不知不觉间落了地。

    他答应过顾禾要帮她补课，却有始无终。

    这几天，他日以继夜地晋升游戏段位，就为了最后一搏。

    [我帮你呀！]

    [咱们再尝试一次！]

    寒风凛冽，秦易安的心越发滚烫，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顾禾的身影由远及近，垂眸道，“公交车来了。”

    他帮顾禾刷了卡。

    平时满载的公交车，只有寥寥几人，顾禾和秦易安找了空位坐下。

    兴许是秦易安身上有老三的缩影，又兴许是对秦易安有几分不出愧疚，顾禾就像一位操心的老母亲，絮絮叨叨地叮嘱他，“你的实力毋庸置疑，只需保持平常心，正常发挥，签约一定没问题。”

    “我相信，你很快就能从青训生成长为替补队员，再到首发队员。”

    “一年后的国际赛事，你将名扬四海！”

    顾禾越越觉得热血沸腾。

    秦易安偏头，他觉得顾禾真是天真烂漫，名扬四海哪有那么简单。

    几天没休息好，他的嗓音有些沙哑，“顾禾，谢谢你。”

    在爸妈三翻四次的干预下，他早已自暴自弃，无论是数学、还是梦想，都遥不可及。

    从来没有人支持过他。

    不过秦易安知道，爸妈绝不会善罢甘休，这最后的尝试，也一定会以失败告终。

    可能只想再证明一次吧。

    公交车驶驶停停，窗外的树木飞速向后掠，顾禾昏昏欲睡，不知道颠簸了多久，才到了市中心。

    几乎是到站的下一秒，顾禾飞奔而下。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坐惯了专车，她竟然矫情起来。

    顾禾不禁暗自唾弃自己。

    秦易安似有所察，他先给顾禾买了一瓶矿泉水，见她脸色稍好后，才去了大厦，直奔二十八楼。

    前台登记了秦易安的身份信息，然后带他去了教练的办公室。

    顾禾在走廊的长凳上休息，时不时地往全透明的办公室瞅一眼，教练并没有拉上帘子，所以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忽然想起了四。

    四的叛逆期来的又早又猛，论懂事他不及老大，论聪慧他不及老二，论乖巧他不及老三，论叛逆，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最离谱的是，他帮同学写作业获取报酬，然后拿着钱翘课去网吧游戏。

    她逮了四几次，但四屡教不改，且脾气越来越恶劣。

    最后，她被气狠了，在网吧给四连开了三天的机子，盯着他不准睡觉，让他日以继夜的玩。

    不过，她低估了青春期男孩蓬勃的精力，四虽困倦，但还算是精力充沛，倒是她，熬得沧桑了好几岁。

    可以，这是她育儿史上最惨痛的经历:-(

    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憎恶过游戏，因为在她看来，罪魁祸首不是游戏，而是家长的教育方式出了问题。

    顾禾眼睑低垂，浓密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她若有所思。

    既然想要帮助秦易安完成梦想，所以她该怎么劝服秦易安固执的父母呢？

    【新任务来了！新任务来了！】

    系统猝不及防的出声，险些吓了顾禾一跳，她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人影，不由得恼怒，“上一个任务还没结束，我就能接新任务吗？”

    自她把真相告诉杜衡后，就没了消息。

    因为系统也没有判定任务失败，顾禾本能地认为任务还在延续。

    【当然啦，这根本不冲突的哦！】

    顾禾本想问为什么没有见到任务对象，但忽然想到主系统的馈赠，又闭了嘴，“吧。”

    不牵扯四的情况下，顾禾自认为能比较理智地完成任务。

    想到任务结束，四能恢复五分之一的记忆，她心里就有些雀跃。

    【目标任务：秦观。

    系统已接受来自一年后的秦观的委托，帮助他达成心愿，改变未来处境。】

    【秦观是有名气的数学家，受天分的限制，苦心钻研了大半辈子，在数学上也没有更高的突破，然后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予在儿子秦易安身上。秦易安从受数学的熏陶、并展现出过人的天分，秦观大受鼓舞，更加悉心栽培。】

    【秦易安被压迫多年，对数学的厌恶早已深入骨髓，但孝顺的他不敢顶撞父母，直到他接触了电竞。他第一次有了自己想做的事，并为之努力。好景不长，他偷偷游戏被秦观发现，秦观砸了他的电脑，撕毁了家长承诺书，并严厉禁止他继续玩游戏。】

    【秦易安不同意，秦观便断了他所有的经济来源，每当他流露出想要游戏的念头，秦观便会采取极端的手段。久而久之，秦易安便有些厌世。当最后的机会被剥夺后，秦易安便踏踏实实学起了数学，秦观以为他迷途知返，欣喜若狂，但不到一年，秦易安便自杀身亡，秦观也彻底疯了。】

    【秦观十分后悔，他的执念和秦易安的生命比起来，他希望秦易安能好好活下去。】

    顾禾：！

    图书管中秦易安脸上晦涩的绝望浮上心头。

    [当现实和理想相悖，你会怎么选？]

    当时她怎么想的，现在的年轻人太经不住事，生活不顺心就感觉天塌了似得。

    可结合着秦观变态的控制欲来看，秦易安崩溃只是迟早的事。

    错的不是秦易安，而是秦观。

    顾禾忽然很想和秦易安声对不起，她这么想，也忍不住往秦易安的方向看去。

    原本和教练交流的秦易安，此刻换了位置，坐在了电脑前，顾禾只能看得见他的侧脸。

    萦绕在他身上的阴霾被自信满满取代，眉梢眼角间均是意气风发。

    这是顾禾第一次见到秦易安这么生动的模样。

    显然，这是他最高兴的时候，怎么藏也藏不住。

    或者，是他根本不想藏。

    感官敏锐的他察觉到了顾禾的注视，他缓缓偏过头，粲然一笑，眼中的光在屏幕灯的照映下忽明忽灭，整个人像是活了过来。

    顾禾冲他一笑。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她拿出手机，给秦易安拍了一张照。

    她要印下来，送给他。

    最后，秦易安被笑容满面的教练亲自送出了办公室。

    顾禾听闻动静，连忙上前。

    就听教练，“正式的青训生需要线上考核，以及为期一个月的试训。但你表现的非常优异，可以省略这个过程，这张合约带回去给你爸妈签个字，然后你就搬来宿舍吧。”

    秦易安的脸色忽然黯了下去。

    他的手用力握紧，骨节不由得凸起，声音中带着难以察觉的绝望，“必须要签名吗？”

    教练拍了拍他的肩膀，“当然。”

    经历过无数家长闹事，他早就学乖了。必须把一切麻烦扼杀在摇篮里。

    完，他又回了办公室。

    秦易安所有的欢喜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他颓然地垂下头，无助地开口，“其实我来，只是想证明我能行，我的梦想虽遥不可及，但我努力过了。”

    “如果我一意孤行，接下来，他一定会暴怒地冲到训练基地，不顾所有人鄙视的目光，把我谴责一顿。顾禾，谢谢你让我知道，还有人支持我。”

    这是他收获到的唯一一丝善意。

    顾禾心头一跳。

    这是秦易安今天第二次谢谢了。

    她连忙安抚，“车到山前必有路，别那么绝望嘛。”

    秦易安沉默不言，他安静地下了二十八楼，走出大厦，短短的时间里，他已经调整好了情绪。

    只不过，当他看到门口树荫下站着的、怒不可遏的秦观时，他竟无意识地发颤起来。

    秦观大步向秦易安的方向走。

    等顾禾发觉秦易安的异样，秦观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他看也不看秦易安，只对着顾禾道，“我想和你聊聊。”

    秦易安恨极了秦观。

    他知道，这一场谈话后，顾禾从此就会对自己敬而远之。

    这个想法才刚浮现，心脏就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着，锥心的疼痛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他不想去想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我不同意。”

    秦观看也不看他，他又对着顾禾重复了一遍，“我想和你聊聊。”

    对于这个逆子，他都快死心了。

    顾禾能够感受到秦观的担忧和害怕，无声地告诉他，“放心，我会帮你的。”

    完，她便跟着秦观去了一旁的咖啡厅。

    真是瞌睡送枕头，不了解秦观的性格，她又怎么能对症下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