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正在参加内部选拔赛。

    裁判的哨声一响, 选手们就像离弦的箭般跃入水中，速度旗鼓相当。

    谷教练目不转睛地盯着泳池，见杜衡遥遥领先, 甚是欣慰地对着身旁的严教练道, “这下应该稳了。”

    选拔赛分三天，每天两场比赛，取所有成绩平均值，今天刚好是第二天。

    虽然继游泳馆后, 杜衡再也没游到42秒多，但发挥依旧稳定。

    谷教练这辈子唯一的执念, 就是能亲手捧出一个奥运冠军。

    杜衡就是他圆梦的希望。

    严教练正要话, 只见遥遥领先的杜衡忽然放缓的速度, 最后竟在原地停了下来, 然后被一个个的超越。

    他错愕地开口, “发生什么了？”

    谷教练欣慰之色瞬间凝固, 一颗心沉入谷底。

    他猛然间起身, 爆喝道, “杜衡你在干什么？”

    嗓音中气十足, 充满了穿透力。

    杜衡恍惚间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他倏地回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这是选拔赛现场。

    他卯足全力，向终点游去。

    遗憾的是，比倒数第二还慢了十八秒。

    到岸后，杜衡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目光微微呆滞。

    在场所有选手后知后觉意识到，杜衡竟然游了倒数第一。

    史无前例的经历。

    “这怎么可能呢？他从来没失过手啊。”

    “起初明明一马当先的, 难道是身体不适？”

    “成绩也太离谱了，除非他明天能够超超超常发挥，不然就无缘奥运了呀！”

    ……

    大家议论纷纷。

    不远处，左峦面色惊疑不定。

    原本以他的实力，妥妥的陪跑，可杜衡出了这档子事，他瞬间就有了机会。

    一想到自己能够出现在奥运赛场上，他心脏怦怦直跳。

    和他交好的伙伴也偷偷提前恭喜，“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谁能想到杜衡在关键时刻竟然会掉链子呢？”

    这时，谷教练走到了杜衡身旁，他并没有责备，压下了所有的情绪，并给他递了一块干净的毛巾，“怎么了？”

    杜衡失魂落魄地接过。

    他没想到，就算不是睡着的状态，脑中也会涌出莫名其妙的记忆，“没什么。”

    谷教授带着杜衡就往办公室走，等听不到议论声了，他才严肃起来，“你没什么就没什么啊！内部选拔赛有多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你无缘奥运，下次就得再等四年，你不憋屈我还憋屈。况且，四年有多少变数？”

    杜衡不吱声了。

    他在想妈妈，那个记忆中的女人。

    “我帮你算过了，如果明天两场比赛你都能游到42秒多，这个机会还是你的。都火烧眉毛，你就别藏拙了，你实话告诉我，到底能不能行？”

    杜衡诚实地摇了摇头。

    他试过了，不行就是不行，差点感觉。

    气氛一下子就凝固起来。

    谷教授恨不得抽杜衡一顿，可毕竟是自己精心带出来的，他又舍不得，“你这让我怎么办哦！”

    唉声叹气后，他忽然想起顾禾，迟疑着开口问，“如果我邀请顾禾观赛，你能超常发挥吗？”

    只要能让杜衡通过选拔，别顾禾了，满天神佛都给他请来！

    杜衡：？

    杜衡：！

    他眼神又变得迷茫起来，显然陷入了新的记忆中。

    又是那个熟悉的男孩，只不过这一次是出现在了教室中。

    家长把整间教室挤得满满当当，讲台边上站着班主任，显然是在开家长会。

    ［你家孩考了多少分啊？我家竟然考了双百，惊到我了。］

    男孩满脸羞愧，他试图藏起不及格的卷子，避免让妈妈更丢人。

    他感觉偌大的教室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可没想到，妈妈大大方方地出了他的成绩。

    ［比上次进步了十几分呢。］

    男孩听到温柔、甚至还有些骄傲的声音，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他嘴唇嗫嚅，低低地问，“你不怪我吗？”

    同桌的妈妈脾气就特别暴躁，经常骂他。

    ［为什么要怪你？］

    男孩很不解。

    ［我没有哥哥们聪明，他们都能考第一名，而我只能考倒数一名。］到最后，他垂头丧气，［我也很努力了，但我就是学不好。］

    ［既然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就没什么可羞愧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点，不在学习上，那可能就在别的地方，不必妄自菲薄。］

    男孩仰着头看向妈妈。

    明明她还是那张熟悉的脸，现下却觉得更好看，更让他喜欢。

    他好爱妈妈。

    他的眼中逐渐被水雾笼罩，下一秒就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

    谷教授简直不可置信，他就提了一下顾禾，杜衡竟然哭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吗？”

    陌生的情绪在心间翻涌，杜衡仓促地擦了擦眼泪，“不是我想哭的。”

    谷教授：？

    什么乱七八糟的，听都听不懂。

    杜衡又道，“我也不知道她来，我能不能超常发挥。”

    但想到这可能，他心情已经止不住的亢奋起来。

    谷教授瞥了一眼他的表情，嫌弃地摆了摆手，“你和她熟，你去邀请吧。”

    杜衡又激动又雀跃，但他理智尚存，“会不会太眼了？”

    谷教授啐了他一口，“放心吧，到时候我再邀请一些其他人。”

    *

    杜衡第一时间给顾禾发了微信。

    ［明天国家游泳队内部选拔赛第三天，你想来观赛吗？］

    发完短信，他有些忐忑。

    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开家长会的那个男孩。

    然后她连忙添了一句。

    ［没空就算了。］

    顾禾收到消息时，正在看教学视频记笔记，她眼神唰的亮了，哪还有心思继续学习。

    ［有有有，告诉我地址和具体时间。］

    正盼着能有和杜衡多交流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拒绝，她趁机深入了解。

    ［昨天和今天表现的怎么样啊？］

    杜衡：！

    晦气啊！

    早知道他就努力比赛了！

    这超一分钟的记录怎么好意思开口呢？！

    可他又不想骗顾禾，老老实实的回答。

    ［昨天还行，今天游了一场倒数第一，所以被选拔上的机会很。］

    如果杜衡一点也不难过那是不可能的，谁不想出现在奥运赛场上呢？

    而且这失误来的莫名其妙，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

    顾禾连忙安慰他。

    ［机会很，那就代表着还有机会。明天一定要加油呀！！至于结果，那都无所谓了，反正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杜衡看着最后一句话，彻底失神。

    在这一瞬间，他竟然荒唐地把顾禾和记忆中的妈妈联系了起来。

    明明顾禾还是一个花季美少女呢。

    这简直太可怕了。

    他欲盖弥彰地删掉了聊天框，但这念头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杜衡冷静了一会儿，连忙电话给高晟，“让你旁敲侧击问一下季言希的家庭状况，问的怎么样了？”

    高晟蹙眉。

    他试探性地问，“杜哥，你性取向没问题吧？”

    想到基佬这个可能，他全身不知不觉泛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也不知道杜哥对他有没有不怀好意过。

    杜衡：！

    听听，这的还是人话吗？

    他深呼吸了两口气，压下口吐芬芳的想法，简单粗暴的回了一个滚字。

    高晟松了口气，“季言希就是个孤儿啦，无父无母的，平时也没什么朋友。据我女朋友讲，最近一段时间和顾禾走得比较近。”

    “没了？”

    高晟不假思索地回，“都孤儿了，当然没了啊。”

    话音刚落，他只听到了嘟嘟嘟的忙音。

    狗东西！

    至于顾禾，她已经关上了电脑，认真思考着明天出席内部选拔赛该穿什么衣服。

    作为家长一定要表现的大方得体！

    另外，顾禾又在相亲相爱一家人中冒泡。

    ［再过几天就是郭奶奶的生日了，我要回来给她庆祝生日，@季言希跟我一起回去。］

    发完消息，顾禾并没有关注他们的回复，继续认真挑衣服。

    *

    谷教练一想到杜衡的失误，一夜都没能睡。

    第二天他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团体，一见到他的出现就立刻噤若寒蝉，直到走后又开始交头接耳。

    “谷教练怕是气到呕血。”

    “你们觉得杜衡能连续破纪录吗？”

    “我觉得悬。”

    ……

    谷教授听到了也当没听到。

    杜衡这兔崽子，叫他热身不好好的热身，屁颠屁颠的去接顾禾。

    他今天倒是要看看，顾禾是个什么样的妖女！

    把人迷得七晕八素的！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气鼓鼓地在必经之路上等着。

    没一会儿，就等来了他们。

    顾禾扮的非常端庄，她努力拿出了家长的气势，再加上杜衡在旁略带尊敬讨好的模样，氛围怎么看怎么奇怪。

    顾禾一眼就认出了谷教练，她笑吟吟地上前招呼，察觉到他的烦躁，“不要给孩子太大的压力。”

    谷教练：？

    总觉得这语气哪里不对劲，可让他具体，又不上来。

    杜衡听到孩子二字，心头也有一种不上的感觉。

    一时间，三人各怀心思地向比赛场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