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不是结束
春的细雨在空中飘着, 每一滴如针细的雨水飘着,看得清也听的真真切切。
雨开始下的越下越大,有雨珠从屋檐上落下,大雨滂沱也倾盆而下。
汪晚意坐在屋檐下看着落下的雨,在他旁边坐着一条通体黄色的土狗,黑黑的眼睛黑黑的嘴巴,委屈巴巴看向汪晚意又四条腿一伸趴在了地上。
“商狗。”汪晚意两肘支在腿上,瞥了一眼身旁的商狗。
“汪!”
“叫你名字倒是答应的够快,要是叫的是你爹爹,他不定怎么瞪你大爹爹我呢。”
“汪汪!”商狗站起来冲着汪晚意直摇动尾巴。
汪晚意摸了两下商狗的头。“乖。”
他双眼又看向皇宫的方向,轻飘飘的道。
“商狗,你你爹爹在宫里在做什么?”
商狗歪了歪头,瞪着两个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身边的汪晚意。
“他他会欢喜吗?”
“后宫佳丽三千人,想必不久以后也会把本官忘了吧,陛下会成为他希望成为的明君,会给天下百姓他所愿的太平盛世,我们俩父子就在这儿看着你爹爹实现所愿好不好?”
他一把抱起商狗让它趴在自己的怀里。
“他也一定会长命百岁平安喜乐,儿女绕膝常欢颜吧……”
“他想要给本官的金屋银山,给本官我不想要的自由,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的愿,也只是和他在一起而已啊……”
【闲云清风醉青山,活的逍遥自在,最好是带上陛下一起。】
“混蛋。”汪晚意哼了一声,又道。“狗崽子……”
“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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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昭延睁开眼睛,眼皮似乎吊起了千斤重物,眼前也只能勉强的张开出一条缝隙来。
他嘴唇微微在动,干涩的嘴唇毫无血色,偶尔微动一下,发出痛苦又急促地呼吸,透着难以掩饰的绝望之意。
“咳咳。”
偶尔会从喉咙中发出一个咳嗽似的声音,他静静的看着窗外的雨。
“您真的不要告诉提督大人吗?您……”
“今日不见,或许都无法再见了。”宋师选扶起朱昭延,他就像是随风伏倒的柳,无力的倚靠在榻上。
朱昭延闭上眼又睁开,浅笑的开口道。“就让朕与他在朕心中结局吧。”
朱昭延倚靠在龙榻上,甚至连喝药的力气也没有,他又无力的闭上眼睛,眼球微动,额头上细汗密布,枕上是湿濡的,不知湿的是汗还是泪。
他早已骨瘦如柴,只剩一丝微弱的气息,身上盖着一块薄如蝉翼的绸锦,犹如在西厂厂狱时盖在义兄刘奕尸体上的那一块白布。
“朕还是没等到那一天……”他虚弱的开口。
“朕还是没有撑到叶落结果的季……咳咳……”
他话还没完,嘴里便溢出股股的鲜血而下,晕染胸前的寝衣,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他下意识的抬手抹去,见了满手的红。
朱昭延惨淡一笑。
张敏见到朱昭延如此,俨然哭成了一个泪人。“陛下!您又吐血了!别再了!求您别再了!”
他摇了摇头,伸过手抚摸着张敏的头。
张敏是汪晚意派来的太监,五岁入宫今年刚刚满十五岁,跟在他身边刚刚好六年整,他相当于也是看着他长大,每次见到张敏也会在心底里想起汪晚意。
张敏对他极其忠心,他也培养了他很久。再让张敏去伺候洪旭他也会很放心,同时,他也给张敏计划了个前程。
“朕不在了之后,便去服侍洪旭吧。”
张敏哭着摇着头,脸上的泪怎么也擦不干,他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宋师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宋大人,您快去医治好陛下啊!张敏愿意给您做牛做马!”
宋师选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朕的身子朕自己很清楚,师选已经尽力了。”朱昭延着话,周身不由自主地开始痉挛起来。
苍白的手死死的抓住宋师选的手臂,眼尾深红的眼角流下来了一滴清泪。
“可朕不甘心啊,不甘心朕是这样的结局。”
“也不甘心与他是这样的结局!”
朱昭延看着梁上的壁图,忆起了太和殿上他也是经历着绝望,只不过那时是开始而现在是结束。
“陛下……”
朱昭延泣血椎心。“师选,朕把大明托付给你,把洪旭托付给你,把他托付给你……”
“答应朕……”
“是,陛下。”宋师选道。
看着朱昭延这副油尽灯枯的模样,他是他的知己他的伯乐,亦是他的君主。
“重来一世,本以为是上苍的怜悯,也只不过是对商某的惩罚罢了……”
“他现在会在干什么?欢喜否?如愿否……”
“喝花酒……种金银……逗狗……吃美食……”
朱昭延的目光远远的望向宫外,像是在透过大雨后的重重楼阁,攀上重重青山,汪晚意的笑声仿佛在他耳畔,回荡在他的身边。
他在山上陪着他饮酒,谈风论月。
他陪他在金屋里柴米油盐,就算是他吃撑着他也会为他消食,他还看见他们会为了争论吃甜腻还是吃清淡他生了他的气。
他看见他们在无数个夜晚抵死缠绵,共赴沉沦,他是他的夫君,他也是他的夫君,再没有君臣之别世俗之礼。
他们一起白了头发,一起长了皱纹,岁月不饶,容颜也易老,但此情终不移,沧海不可变。
就算是没有子嗣。也会一生一世,执子之手,白头相老,两看相不厌。
他躺在榻上,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沉溺在这个他给自己编造的结局中,一辈子也都不想醒来。
“真好……”
抓住宋师选手臂的手缓缓的滑落,伴随着翻天覆地如浪潮般的哭声,随后一片寂静。
窗外的大雨随着哭声的响起渐渐的减弱,随后下雨伴随着陨落也一同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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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
方才还在下的大雨瞬间就停了,汪晚意伸出头向上看去,天空上还是灰蒙蒙的,不知还会不会再下。
汪晚意站起身,拿起板凳向前方断崖的地方走去,商狗也跟着他的步伐紧跟其后。
一人一狗就这么坐在悬崖边上一起望着山脚下清晰可见的那座紫禁城,他又将商狗抱在怀里抚摸着它毛茸茸的背,商狗也乖巧的趴在汪晚意的身上享受着抚摸。
“没有你大爹爹在,我的这个心愿又怎么能够做数呢?”
“商狗,我好想他。”
他在干什么?在批阅奏折吗?在为了朝臣的事情而苦恼吗?在想他吗?
雨后云雾蒙蒙,远处悬崖下的宫墙内传来阵阵哀鸣声与丧钟声。
“陛下驾崩!”
“陛下驾崩……”
紫禁城内如浪如潮的悲音一声声的掀起,哀怨的哭声响彻了天际,沉重的丧钟声久久不断。
“汪汪汪!”
“汪汪汪!”商狗不解的看着自己的主人抚摸它的手停下,意犹未尽的摇着尾巴想要提醒汪晚意的注意。
汪晚意一双眼睛怔怔的望着那座冰冷的宫殿,低着声音喃喃自语。
“闲云清风醉青山,只愿活的逍遥自在,还要带着陛下一起。”
着着他又笑了起来,他眼中不见悲痛,而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什么都没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笑抱起商狗笑着道。
“你爹爹真狡猾,把你大爹爹赶出宫去,原来就是为了要丢下我们自己先走……”
“我很欢喜,安闲自在,喜乐无忧。”
愿我喜乐无忧,愿我逍遥自在,那便如你的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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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驾崩,国丧举行整整二十七天,民间一切喜事停办,新帝朱洪旭登基,命当朝丞相宋师选宋大人和李遽然辅佐其左右。
太妃兰太妃在先帝驾崩后也“心死突毙”,令民间无不悲痛于帝妃之情,生死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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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
“提督大人!您什么时候回宫复职啊!韦指挥使他都缠着我问了好多遍了!您也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啊!”张敏跟在汪晚意的后面愁眉苦脸的道。
“呦,怎么坐上了总管的位子后翅膀硬了?”汪晚意捧着西瓜啃了一大口,将吐出来的西瓜子坏笑着向张敏吐去。
张敏倒是也不躲,任由着汪晚意的欺负。“陛下他可是把这位置一直都给您留着呢!”
汪晚意一愣,这个他无数次叫出来的称呼,他在熟悉不过也变得无比的陌生。他差点忘了,张敏所的陛下已经不是那个人,而是新帝朱洪熙。
朱洪旭登基后为了祭奠先帝皇兄,将先帝赐下的熙号,改名为朱洪熙。
“等本官种在山上的元宝结果以后再回去。”汪晚意撇了撇嘴,拍了下自己这身他与朱昭延一起在永昌买回来的淡紫色衣袍。
“这咋可能结果吧!提督大人您莫要戏弄我!”
”秋季,秋季便能开花结果。”
看着张敏半信半疑的眼神,汪晚意又不以为意的道。“要不那位子本官就送给你了。”
张敏一听,立马瞪大眼睛连忙摆着手。“不不不,我哪敢啊!我现在就想好好的伺候陛下,这位置还是您自己坐吧!”
惊慌中张敏往后退了一步,脚下被一个东西绊了一跤摔在了地上。
他疼的往身下一模,发现是个金光闪闪的大元宝。
“哎呦!您这是种了多少啊!”
汪晚意笑了笑。“汪某为官多年,手头上的积蓄金子银子多了些,这不都就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