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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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葬完阿瓦,尼骆支开左晓晓,表示要在阿瓦墓前单独待一会儿。尼骆从口袋里拿出阿瓦生前最爱的老虎酒,拧开瓶盖 ,将酒在他墓前倒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全进了自己肚子。

    回想以前的种种,尼骆老泪纵横。当年大家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分道扬镳 。这么多年来 ,尼骆一直认为阿瓦是个贪生怕死、忘恩负义的人 。正是这个人 ,在死之前,把他这么多年来蛰伏在吴府,收集到的草菅人命的证据,全部交给了自己;也正是这个人 ,把生前研究的医学成果,全部交给了自己 。

    “阿瓦,是师兄误会你了,”尼骆扶着阿瓦的墓碑开始抽泣,“要是有下辈子,咱们还斗嘴还架 。”

    尼骆在阿瓦的墓碑前,从白天一直待到晚上,直到左晓晓不放心,趁着夜色在墓园找到了他。此刻的尼骆眼睛已经肿得成了核桃。闻着他身上的酒味,左晓晓在心中暗自叹气 ,她搀扶着摇摇晃晃的尼骆往回走,同时叮嘱道,“尼骆叔,以后一个人少喝点酒。”

    尼骆看向左晓晓,“你决定回去了?”

    左晓晓点点头。近来她浏览国内新闻时,发现穆氏集团的话事人由穆景天变成了穆景翔,虽然官方穆景翔是退居幕后,但左晓晓总觉得事有蹊跷 ,心里不安起来 。加上要回国再次证明自己的身份,她不想让虎在法律上是个没妈的孩子。种种加在一起,她并不是毫无羁绊之人,有些责任必须履行。但现在唯一困扰她的就是长相问题。于是她只能向尼骆求助 ,“尼骆叔,你能把我的脸整回来吗?”

    “可以是可以,”尼骆不无遗憾地,“可惜了这张漂亮的脸蛋。丫头,你要想清楚,整容不是过家家。不要今天整完,明天又想整回去 ,我可没这功夫成天帮你整来整去的。”

    “嗯,我明白的。”左晓晓突然很想问尼骆一个问题,“尼骆叔,你爱一个人非得和他在一起吗?”

    “当然,”尼骆脱口而出,他心想,要是当年自己能脸皮厚一点,死追着阿茹不放,或许她不会那么急着嫁给吴旦,或许也不会死 ,那么他们三个人的结局肯定会不一样,他不知道左晓晓问这个问题的出发点是什么。作为过来人,他不希望眼前这个年轻人犯和他一样的错误,“你都不想甚至不争取和他在一起,还怎么谈得上爱呢,顶多算是个人意淫而已。”

    “可是,爱是成全,不是占有。”

    “这都是屁话,这明爱得不够。你真的爱一个人,就应该去争、去抢,都人类文明,有时候活得都不如动物活得明白 。只有这样,才对得起你爱的人,也对得起你自己。”尼骆得铿锵有力,也动了左晓晓,让她更加坚定了回国的决心 。

    一个礼拜后,在尼骆的妙手回春下,左晓晓又变回了自己。在登上偷渡轮之前,左晓晓看到尼骆在不远处的码头上,朝自己挥手。

    这就是尼骆嘴上着不想再见到左晓晓,见到她准没好事,但当她真的走了,却又舍不得起来。左晓晓的眼睛瞬间模糊了,萍水相逢下,她遇到了太多真心待她的人,她感恩这些奇妙的安排。

    让她没想到的是偷渡轮没有将她送上彼岸,而是送到了一个不知名的码头。正当她以为又遇到危难时,码头暗处出来的一张脸,让她大惊失色,是夏恩。她不是应该在穆景天身边吗?难道穆景天也来了。

    左晓晓昂起头,往夏恩身后看去 ,并未找到穆景天的身影,不免有些失落。

    “左姐,我终于找到你了,”夏恩眼中满是泪水,“穆总出事了。”

    左晓晓只觉脚底滑了一下,差点跌进水里,“什么!他出什么事了。”

    夏恩上前先将左晓晓扶上岸,带她上了私人飞机后,缓缓道,“穆总得了胃癌晚期 ,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我必须带着你尽快见到他。”

    “你得是真的?”一向表情严肃的夏恩脸上难掩悲伤,也让左晓晓明白,她不是在开玩笑。

    左晓晓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穆景天的胃不好,她是知道的,但她万万没想到,会转为恶疾。她只想快点见到穆景天,越快越好。

    左晓晓到达德克萨斯大学MD安德森癌症中心时,已过了住院病房的探视时间。左晓晓不顾保安的阻拦,硬生生往里冲,正当保安想以她扰乱治安的罪名报警时,何佳玲及时出现。昨晚又熬了通宵的她,即便用厚厚的粉底让气色不至于太差,仍旧是满脸疲态。她提起精神示意保安将左晓晓放行。

    何佳玲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左晓晓。旅途时间不长,但她的眼睛仿佛犯了过敏症 ,红肿着。何佳玲喉咙一紧,差点也跟着流泪,”你跟我来吧。”

    冗长的走廊里,只听到两双高跟鞋,碰触地面的声音,但这样的异并不会扰到病人,因为整个VIP病房区,病人数不足十人,他们都是重症患者,此刻已经在病魔的折磨下,昏昏欲睡或者听觉变得没那么灵敏。

    左晓晓只觉得这条走廊没有尽头,两边亮起的白炽灯分外耀眼,刺得她眼睛生疼,眼泪也直往下掉。她很想见到穆景天,但又害怕见到他的病容,怕在他的脸上看到生命最后的绝望。于是她站在病房门口,攥紧拳头,犹豫了几秒钟后,还是推门进去了。

    没有痛苦挣扎的场面,没有堆积如山的药物,没有手忙脚乱的医护人员。穆景天只是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左晓晓缓缓地走过去。他瘦了不少,脸色也白了不少,看着纤长的手背上布满的针孔淤青,左晓晓不顾在场的何佳玲,握住他的手,就亲了起来,她想用自己的吻,抹去手背上的淤青。

    “他用过药后,往往会睡很长时间 。左姐,病房里有两个陪护,我们可以去楼下咖啡馆聊聊吗?”何佳玲下楼前,又叮嘱了一遍陪护,“有任何情况,我电话,我就在楼下。”

    住院部的咖啡馆里,除了自助咖啡机,就是满脸疲惫的陪护人员和家人。左晓晓知道凡是进这个医院的病人,都是在和病魔斗争到底的重症患者,在他们的家人脸上看不到放松,只有暂时休息一下的疲态。他们的心情肯定和自己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人,竟让左晓晓和他们有了亲近之感。

    何佳玲给自己和左晓晓都倒了一杯速溶咖啡,她知道左晓晓今晚肯定会和自己一样,睡不着。

    “所以,安右恩就是你?”何佳玲盯着左晓晓的脸看了一会儿,分明不是安右恩的模样。

    “是的,来话长。但我已经不想多聊这件事,总之,现在坐在你面前的就是左晓晓,就够了,不是吗?”

    “我个人并不希望你坐在这,但为了景天,我很希望、也很感谢你能来。”何佳玲以为刚才她看到,左晓晓忘情亲吻穆景天手背时,她会生气,会嫉妒。但让她自己也意外的是,这两种情绪她都没有,她有的只是共鸣,甚至有些同情左晓晓。她太能明白左晓晓的眼泪和心情,因为自己也是如此。

    “谢谢,我不想再离开穆景天了,”左晓晓毫不避讳地看着何佳玲,当她从夏恩口中得知,穆景天治疗情况不佳,医院甚至提出放弃治疗的方案后,她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她第一次无所顾忌地想要和穆景天在一起,就算是一分一秒,她也不想和他分开。

    “这是你的想法,你没必要和我或者解释 。我现在的想法很简单,我希望景天剩下来的时间能够快乐,至少不用那么痛苦。”何佳玲的声音有些哽咽。

    “难道真的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吗?”左晓晓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何佳玲。

    何佳玲摇摇头,“我们都尽力了。”

    两人杯中的咖啡还是那么满,一点都没少。

    “佳玲姐,我认识一个医生,或许可以找他帮忙。”想到尼骆,左晓晓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他能治好自己的失忆症,手术的手法这么精湛,不定能治好穆景天的胃癌。

    左晓晓对尼骆的一番介绍,也让何佳玲有了希望,她觉得不妨一试。只是她俩始料未及的是,尼骆突然失踪了,仿佛人间蒸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