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宋歌。

    我的爷爷叫顾秋溟，我的奶奶叫宋暖，我的的爸爸叫慕笙。

    是不是觉得我家的姓氏特别怪？我爸爸既不跟爷爷姓，也不跟奶奶姓，我不跟爸爸姓，跟奶奶姓。

    谁家起名字这么复杂呀？我敢保证清江市仅此一家。

    这还不是最让我疑惑的，最让我吃惊的是我爷爷和奶奶竟然不是夫妻关系，他们没有结婚证，但却都住在庄园里。

    对于这两个让我无法理解的事情，我曾经问过家里的所有人，但他们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顾左右而言他。

    看得出来，他们都不太愿意提爷爷奶奶年轻时候的事，我也就识趣地不问了。

    关于我的爷爷顾秋溟，我曾在宴会的角落里，隐隐约约听别人提过一两句。

    什么“手段狠厉”、“南方悍匪”、“坐过牢”，还有什么曾经是清江市首富等等离奇夸张的标签，这和我看到的爷爷简直沾不上边好吗？

    我印象中的爷爷，即使头上有不少的白发，但那高大挺拔的身形、英俊深邃的五官轮廓，依然没有被岁月击垮。往广场上一站，依然可以迷倒一大片跳广场舞的大妈。

    虽然爷爷生气的时候眼睛一瞪，确实有点吓人。但他跟在我奶奶身边的时候，永远是一副温柔体贴的样子，像个英国老绅士。

    他像是奶奶的一个尾巴，天天跟在奶奶后面。

    奶奶散步的时候，他不远不近的跟着；奶奶和好友喝下午茶的时候，他殷勤地端茶倒水；奶奶去逛街的时候，他跟在后面提购物袋……就连奶奶在客厅的落地窗边看杂志，他也要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奶奶，目光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我奶奶那样独立的一个人，自然很烦身后天天跟着一个尾巴。可她一瞪爷爷，爷爷就露出一副刚拆家的二哈那种表情。奶奶再瞪，他就站远点，但永远不会真的离开。

    久而久之，奶奶就随他了。

    况且大部分情况下，有一个体贴细致，鞍前马后的人跟在身边，也不是一件坏事。

    奶奶在世的最后三年，患上了阿兹海默症。

    她渐渐忘了我、爸爸妈妈、朋友和同事的名字，忘了很多好的不好的过去，唯独没忘天天跟在她身后的爷爷。

    她的记忆力好像退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经常絮絮叨叨一定要考上清江大学，赚够了钱就去环游世界，自由自在无所牵挂。

    有一天，她坐在蔷薇花架下晒太阳，她奇怪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爷爷，“顾先生，你怎么突然长这么老了，头发都白了。”

    爷爷当晚就叫理发师把头发染黑了。

    奶奶变得特别怕黑，即使开了灯也彻夜不敢睡，必须要有人陪着。

    这活自然没人敢跟爷爷抢，也无人可替。

    每次爷爷陪奶奶睡觉的时候，奶奶都有点不好意思，“顾先生，这不太好吧？”

    爷爷给奶奶掖好被子，柔声道：“野薇，我只是想陪着你，又不做什么。”

    我从门缝里看到这个场景，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我跑去找爸爸想问为什么爷爷喊奶奶“野薇”，结果看到爸爸妈妈牵着手走在花园里，相互看着对方。

    嘤～算了，我还是洗洗睡吧。

    多么残酷的现实：家里就我一条单身狗。就连狗屋里的大黄都有白陪。

    奶奶在浴室里摔了一跤，然后就躺在床上起不来了。临走前，她没有什么遗言，只握着爷爷的手了一句话：谢谢你，顾先生。

    她走得很安静，没有什么痛苦。

    爷爷跪坐在床前紧紧握着奶奶慢慢变凉的手，将脸埋进被子里，整个肩膀都在颤抖。

    爸爸把我带了出去，让爷爷单独留下陪奶奶最后一段时间。

    奶奶的葬礼是由爷爷主持的。

    奶奶喜欢安静，所以丧事没有大办。

    奶奶下葬后的那一天晚上，爷爷也在睡梦中去了。

    我看到他躺在床上的面容很安详，嘴角还带着微笑。

    妈妈跟我，是黄泉路上太黑，爷爷下去陪奶奶一起走了。

    整理爷爷的遗物的时候，我翻到了爷爷的日记，每一天每一页记录的，全是关于奶奶日常的点点滴滴。

    日记的日期永远停在了爷爷去世的那一晚，那天的日记只有工工整整的一句话：希望下辈子遇到慕野薇的顾秋溟，是温柔耐心、干干净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