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 被鬼喊亲爱的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这只鬼还是异性鬼。

    江问月感觉自己的脸皮火辣辣的，一种拉扯感从她的脸上传来。在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脸皮好像被眼前的这个女鬼给撕扯了下来。而此刻女鬼离她离得极近，近到江问月可以明显看到她眼神中的癫狂和渴望。

    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 能够察觉到女鬼脸上欣喜的神色。

    江问月现在完全被女鬼给束缚住了。她周身环绕着浓重的阴气, 这些阴气渗透她的皮肤、渗透她的骨髓, 一路向上, 就仿若在那么一瞬间就要冻住她的灵魂。

    她马上就要死了, 死在了一个女鬼的手上。

    但是江问月在那么一瞬间, 并不觉得害怕。她的目光落在女鬼迫不及待的脸上, 陡然朝着她的方向凑近。两个人的距离在那么一瞬间缩了起来，几乎脸贴在脸上。

    江问月的呼吸喷洒在女鬼的脸上, 那阴冷的触感和人类的恒温交错。女鬼也被江问月陡然地接近给吓到了，它剥江问月脸皮的动作都那么短暂地停顿了一下。这一停顿时, 女鬼便看到江问月笑了起来。

    那张肆意横飞的容貌一半停留在江问月的脸上，一半却已经掀开, 露出里面鲜红的内里。在那么一瞬间，女鬼觉得眼前的女孩比她还像一只鬼, 一只毫无痛觉、不怕死的鬼。

    “你这么喜欢我的样子？”那层薄薄的皮停住在空中, 随着她的呼吸上下颤动。女鬼勉强回过神来, 她看了江问月一眼，没有话，咬咬牙，想要继续将这张脸从江问月的身上给掀下来。

    不会怎么样的。

    女鬼在心中安慰自己。

    在她看来, 鬼可比人类厉害多了, 就比如她。她生前就是一个普通人, 别星盗了, 就连他们学校基因强化班的学生她都需要仰视和羡慕。但是她死了，死了之后，那些基因强化班的学生和星盗，都要在她面前心翼翼的行事。

    成为鬼可比人厉害多了。

    对方没什么可怕的。

    执念伴随着阴气再次浮现在女鬼的双眼，女鬼的身上开始浮现出血污和血洞。就连她乌黑的长发上，都沾满了鲜血。一般人只要看到这个画面，都会忍不住后退几步，未战先颤。

    但偏偏江问月的脸上都没有露出什么害怕的情绪。她依旧是原来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子，随即她伸出手，就这样轻轻握住女鬼的手。女鬼冰冷的手心被江问月手上的温度一烫，不由松开了手。

    “怎么这么害怕啊，不要怕啊。”江问月笑着笑着，脸上的神情陡然凶狠了起来，她的眉目间满是戾气。与此同时，她脸上的皮被剥到一半，大片大片的鲜血正在向下滴落。

    江问月可以看到那只女鬼脸上满是惊恐。

    “让我猜猜为什么会突然看上我的脸，亲爱的。”江问月的口中喊出亲爱的这三个字，她的声音比女鬼的身上更加缠绵、低沉、性感。在那么一瞬间，她的身体飞快地从朝着女鬼靠近。她的右手轻轻抚摸着女鬼的脖颈道，“因为顾京夜喜欢我是吗？”

    一听到顾京夜的名字后，女鬼一改之前脸上的惊恐和害怕。无数的血渍在她身上浮现，一大片一大片的尸斑就这样出现在她原本白净无暇的脸上。女鬼再次逼近江问月，它没有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江问月的这张脸。它的手指上出现了鲜红的指甲，似乎想要通过死方法将江问月的脸，从她身上撕扯下来。

    江问月再次感觉到疼痛感来袭。

    A大的女鬼比她想象中的要难对付很多。

    江问月轻吸了一口气，她紧紧握住女鬼的脖颈，与此同时，她的手上再度出现了一张邮票。邮票轻轻地抵在女鬼的脖颈后方，只轻轻一划，便破坏了它身上的阴气。

    女鬼感觉到明显的疼痛，无数的尸水从她身上溢出。整片空间里充斥着一股又浓又臭的味道。

    可女鬼却并没有停止攻击江问月的行动。它就像是不知疼痛一般，想要将江问月的脸从她身上撕扯下来。

    江问月现在虽然是基因职业者，强大的生命力能让她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坚持到现在。但是江问月也清楚地意识到，如果她再不采取行动。那么当女鬼将她的脸彻底撕扯下来的那么一瞬间，她就会死在这里。

    可即便这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生命会在某一时刻划上终点，但江问月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惧。她反而更靠前，离女鬼更近，将原本拉开的距离又重新拉近。

    “可是，我不想给你呢。”江问月将手上的邮票更加死命地往女鬼身上扎。她脸上的笑容明艳而又动人，可与她笑容相对的，则是她毫不留情的刺穿感。

    女鬼显而易见要不行了。

    她的手上开始无力起来，她的手臂开始快速地向下垂落。显而易见，女鬼马上就要死了。

    看着江问月脸上被剥了一大半的容貌，女鬼的脸上满是不甘。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江问月感觉到无数的阴气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汇聚而来，她抬头，看到原本阴暗的天空比之前更加阴暗。

    整栋四号楼就像是被无数的阴气包裹着一般。

    与此同时，江问月看到原本快要消失、快要死去的女鬼精神突然振奋了起来，就像是补足了充足的氧气一般。不仅如此，在他们的身边、在众人的身边，突然多了几个穿着红衣的女童和男童。

    他们的个子不高，整张脸和隐藏在黑暗和阴影之中，看起来格外阴沉。它们出现后，轻轻转了转脑袋，便将目光落在了旁边停止着的、在休息的人类。它们开始上前，寻找目标。

    “该死，怎么会这样！”

    “这里怎么突然形成鬼域了！”

    “这分明是一整个星球的阴气都汇聚到这里来了。该死，A大究竟占据了多少神仙位置。”

    在同一瞬间，X-0007星球怪异的表现引起了帝国研究院的注意。晏序很快让DT卫星聚焦到了这里。一看，他脸上的表情就显得极为浓重，只见原本黄色的星球表面上染上了层层的阴气。在阴气的包裹下，整个星球都像是一块被污染的垃圾。

    “有鬼域生成。”晏序皱了皱眉头，他立刻联系宗盛，让他带领帝国军队前往。

    X-0007从几年前便从X型类星球转化为待观察星球——因为自从被帝国军队肃清后，X-0007星球的阴气值一直保持在一个稳定阈值上。也因此，这也是为什么帝国研究院和帝国执政厅会放任一些游客过去玩的原因。

    然而此刻一直保持在安全范围里的x-0007居然要生成鬼域了。

    这让晏序感觉不能理解。

    “X-0007最近有发生什么大事情吗？”晏序转头看向旁边的研究员，询问起来。

    研究员摇了摇头，最近X-0007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但是很快，他就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虽然没有什么大事，但是有人去那里了。”

    “谁？”晏序开口问道。

    他并不认为X-0007会因为谁的出现而形成鬼域，但是他还是惯例问了一句。

    研究员：“顾京夜、江问月……还有兰倦。据这三个人现在都在X-0007上。”

    这三个人都在？

    晏序皱了皱眉，目光凝重地落在X-0007上。如果是这三个人的话，他反而不确定了。

    这三个人八竿子不到一边，怎么会突然凑到了一起，还齐齐出现在了X-0007上。这样想着，晏序皱了皱眉，他低头拨了宗盛的电话，让宗盛心一点。然而即便如此嘱咐，他的内心依旧有所不安。

    最近太多事情了。

    成神的传甚嚣尘上，他们研究院里的所有人还在加班加点地进行研究。根据他们手上现有的数据来看，他们帝国这边最有可能成为神明的，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宗盛。

    而其他人的话……江问月、顾京夜和兰倦，这三个人都很有可能。

    这四个人聚在一起，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样想着，晏序有些心神不宁。他皱了皱眉，还是让研究院安排了一艘星船，决定飞过去X-0007看个究竟。对于他们这些研究员来，设身处地地前往事故源头，更能看到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这些江问月他们都不知道。

    他们此刻都在全力以赴地抵抗着这股突然到访的阴气。

    而在这些人中，直面女鬼的江问月眼下所处的环境并不好受。她知道自己有的时候脸皮挺坚强的，但是她没有想到，她的脸皮这么坚强。在这突如其来的阴气袭击下，她的脸皮将落未落，依旧黏在她的脸上。

    阴风每吹动一下，她的脸皮都会同她脸上的肉产生一种拉扯感。

    这样的拉扯感太过酸爽，可不大好受。

    与此同时，整个A大就像是从睡梦中惊醒了一样，开始变得亮堂了起来。周围包括一切都亮起了灯。

    只不过这灯光雾蒙蒙的，看起来并不太明亮，就好像有什么隐藏在其中一般，在窥伺着他们。

    整个星球好像变了一个样子。

    不会这整个星球都是鬼吧。他们内心猜测着，面上却不表露半分。对于这些老练的星盗而言，这种异样的、难以言喻的风景，对他们来都是一种奇迹和经历。

    更何况，他们现在不定还要死在这里。

    女鬼的阴气越来越强大，她的眉眼也带着几分轻松和畅快。对于面前的的江问月，她的眼神更加冰冷。

    她看着那张摇摇欲坠的皮，正准备一把撕扯下来的时候，便看到江问月朝着她笑了笑。与其笑，不如，那是皮肉组织正在运动。

    她在笑。

    这有什么可笑的？

    女鬼显然没有想通。但是她知道面前这个人，不，准确来，应该是在场的、在这个星球的所有人都活不下去。

    包括这个女人。

    而星盗们看着面前的异变，脸上流露出绝望的神色。他们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

    他们只是按照协议、按照条约去接了这样的委托。然而他们没有想到A大这样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委托，居然变成如今这样的结局。

    他们无法成为英雄，也只能在这场巨大的、难以想象、无法承受的灾难中沉默地死去。

    无人立碑、无人铭记。

    “江问月……”人群中陈莫低声地喊了一句江问月的名字。他的声音低沉，就像是要消散在风中一般。

    周围的阴气裹挟着，如同流沙、如同暗河，环绕在众人的身周，就像是不详笼罩在他们的周身。谁也无法就此逃脱。

    也因此，他们没有人注意到陈莫这一声低声的呢喃，也没有人注意到那些阴气此刻就像是有流动、有灵性一般涌入到他的体内。

    他就像是在吸收、消化周围的阴气一般。

    而他脸上的容貌也在不断地变化，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身上关于“陈莫”的样貌逐渐消去，那沉默寡言、瘦削十足的下颌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紧皱的皮肤。

    慢慢地，陈莫的神情也在苍老。

    他的头发也随着他的容貌开始进一步地变化，头发上面那浓重的黑色逐渐消散，到最后，甚至变成如同纸质般苍白的颜色。

    他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从原本正当盛年的年轻人变成了迟迟慕矣的老年人。

    然而周围的人阴气实在是太多了，再加上星盗们疲于奔命，根本就没有人在意周围的环境。自然也没有人发现他们身边少了一个年轻人，多了一个老人。

    而陈莫此刻也感受不到这些。

    他感觉自己大脑不大好使，好像被人组装、七拼八凑了一般，这里多了什么片段，那里又多了什么记忆。而随着他脑海里的记思绪不断增多和减少，他脸上的容貌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脸上的皮肉从原本的松弛变成了细腻，就连神情间的老态和疲惫都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娇俏的女子面容，他的身材也变得高挑而又纤细了一些，整个人就像是在整形医院里完成了变性手术一般。

    再然后，他又开始变化。

    从少女变成了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又从中年男子变成风韵犹存的少妇。但凡众人能在路上看到的一切人物形象，都在那么短短的几分钟出现在了陈莫的身上。

    这一切都进行得悄无声息。

    陈莫身上的阴气着实太凝重了些。一些星盗哪怕没有特意在意周围的场景，也会根据本能趋利避害地避过那一个位置。而那些游荡在走廊、游荡在整个教学楼里的鬼怪们，他们虽然觊觎陈莫身上那股阴气。但是它们比这些星盗们更能感知到危险。

    他们知道那些源源不断的阴气上面虽然没有标注姓名，但是在此刻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共同的名字。

    那就是陈莫。

    ……

    ……

    女鬼本来是胜券在握的。

    因为这些源源不断的阴气让她足以同面前的这个女人比肩。

    事实上，确实如它所想的那般。

    虽然面前的这个女人在不断地挑衅她，但是她确实已经分身乏术。那只她觊觎已久的脸皮已经只剩下一个边角，只要它微微用力，就能将这层薄薄的脸皮撕下，贴在自己的脸上。

    到时候，他就会顾京夜心中最心爱的女人。而顾京夜也会因为这张脸心甘情愿地同它结婚。

    它眼看就要胜利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它听到周围的鬼婴开始哭泣。

    鬼婴毕竟是未受过启蒙、没有形成思想的孩子，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一加一等于多少。也因此，他们在感觉到周围的阴气开始减少，他们在感觉到他们所生存的环境被压缩的时候，它们理所当然地开始哭泣。

    而这声哭泣，让女鬼注意到了周围的变化。

    “怎么回事？”女鬼有些皱眉、有些暴躁。长期的思考，让它现在已经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阴气怎么会好好地消失呢？

    好在这个问题并不需要它过多思考，因为很快它就得出答案。它的目光落在走廊上的一角，那是现在这些阴气最凝重的地方。

    而鬼婴停止攻击、突然哭泣的这个行为虽然让周围的星盗们很不解，但是却很庆幸。因为此刻他们的情况很糟糕，流血的流血，没命的没命。他们趁着这个空隙，狼吞虎咽地吞食着手上的药剂，企图趁着这么短短的时间里，让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

    药剂瓶被他们沾满血污的双手触碰到，血污抹开，洋洋洒洒地挂在玻璃瓶上。因为磕碰，玻璃瓶上还带着豁口。

    他们一边猛干着药剂，一边顺着鬼婴和女鬼的方向望去。他们看出鬼婴的害怕、恐惧，自然也看出女鬼对那个角落不明物体的慎重。他们顺着这些鬼怪的目光望了过去，结果看到了一张丑陋的麻子脸。

    众人：……

    星盗们乐了，他们左看右看，好像也无法看出这麻子脸究竟有什么特别的。

    等等，他们这里原本有麻子吗？

    如果是这么一张有特色的脸，按照道理来，他们根本就不会没有印象啊。

    但好在他们并没有奇怪多久。

    因为这团浓重的阴气不断地侵蚀着、渗透着对方的毛孔。如果是他们的话，这些阴气早就让他们感觉到不适。但是对方显然并不是常人。这么浓重的一股阴气下去，对方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

    倒是有这么一点值得注意，那就是对方的肤色好像比之前所看到的要白一点。

    不，很快他们便意识到，这并不是白不白的问题。因为他们看到一场奇怪的魔术在他们面前上演。

    这简直就是大变活人啊。

    这可不是大变活人吗？

    原本黝黑的皮肤变成了冷白色，在走廊上并不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苍白。他那张被麻子占据的脸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张冷漠而又俊秀的脸。他的眼眸狭长，带着天生的冷色，但偏偏眼尾带着些许的红晕，又平添了几分色情。

    灯光映照在他的眼中，他的眼中明明没有任何人，明明皆是风雪，但是灯光粼粼地在他的眼神中荡起涟漪，就好像那么一瞬间，他的眼中皆是风月。

    所有人认得他。

    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他。

    他们都知道这个人是谁——

    是兰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