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次心跳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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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渐浓, 挂了一晚上的风终于把倾盆大雨给吹了下来,也将医院门前残留的血腥味冲刷地一干二净。

    对滕雷阳的抢救直到凌才结束。

    他脖子上的伤口又大又深,要不是保安当机立断给他止血送医,否则这条命肯定是保不住了。

    可即便是没死, 他本就癌症晚期的身体也更加脆弱, 面色蜡黄形容枯槁, 哪怕是接着氧气, 也给人一种稍有不慎就会窒息的错觉。

    滕野不希望他死的这么轻松, 找了护工好好照顾他, 医生也是整个医院资历最老的, 为得就是全力把他抢救回来。

    知道他暂时没事的消息, 白知许也松了一口气,吊着的心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她虽然也觉得滕雷阳这个人罪大恶极死了也没什么影响,可毕竟这个人是倒在她的眼前, 如果真的当场死亡, 她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画面。

    这一番折腾,滕野的伤口被撕裂的更大,腹部一整片都渗出了血渍, 白知许皱着眉头一声不吭地拉着他回了病房, 按了铃让护士来换药。

    伤口上的纱布被一层一层揭开, 她也彻底看到那是怎样的一副场景。

    即便是清理过,也能看出几道长条的口子上泛白的肉翻着,里面的血汩汩地往外流,止都止不住,她想到晚上看到的画面,忍不住眼眶一酸。

    护士尽心尽责,仔细又上了药再重新包扎, 看着眼前的男人面不改色,她笑了笑:“挺能忍啊,这种不规则的伤口最疼,你倒是一声不吭。”

    滕野没有回话,只是扯着苍白的唇角礼貌性地翘了翘。

    “啧啧啧,这人真够狠的,多钝的刀子才能把伤口捅得这么不规则?”

    她每天不知道要处理多少刀伤,但这种明显是用极不锋利的水果刀切的伤口还是很少见,毕竟这么不锋利的刀刃,必须要花很大力气才能捅进皮肉里。

    自然也比锋利的刃造成的伤害更大、更疼。

    滕野眉头蹙了蹙没有回答,只是不咸不淡地断她:“好了吗?”

    护士这才发现自己话有点儿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了好了,一定要注意伤口,最近两天千万不要做剧烈运动了。”

    “多谢。”

    他言简意赅地道谢,直到病房的门被彻底关上,他才将目光慢慢转向站在窗边一声不吭的白知许。

    见她又红了眼眶,只好叹气道:“真的没有她的那么严重,只是伤口看起来吓人了一些。”

    她还是不吭声,只是用红红的眼睛瞪他。明知道自己伤势严重,还不管不顾的追出来,害得她担心了一整晚。

    滕野忍着疼,嘴角带着一抹笑撑起身正要走过去,就看见她的金豆子唰地一下就落了下来。

    “你别动!还嫌血流的不够多啊,是不是死了才高兴?”白知许气得狠了,三两步过去又轻轻把他按回了病床上。

    明明是被骂,可他眉眼间还有笑意:“知知,你担心我。”

    她没有反驳。

    月光从窗口照进来,影影绰绰间,滕野自下而上地笑着看着她,就连腰腹间的刀伤都像感觉不到了一般。

    两人尘封已久关系好似在今晚发生了变化。

    -

    从那天起,白知许每天都买好补气养血的汤送到医院,一日也没有落下过。

    王兆觉得纳闷,试探性地问:“你们俩这是和好了吗?”

    她系安全带的动作一顿,道:“算是吧。”

    “我就知道你坚持不了多久。”

    王兆发动汽车,倒也没有追问原因,但是她清楚,肯定和前段时间滕野受伤的事情有关。她和白知许从一起长大,对方是什么性格她再清楚不过了,看似脾气差的性格,其实心软得狠,不然也不会容忍高雯在她头上撒野这么长的时间。

    白知许有些心烦地随手开车里的收音机,扭头看向窗外,半开的窗子呼呼往里面灌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广播里正在放最近B市最近几个比较轰动的新闻,无一不和滕氏有关。

    她对这些利益上的纷争没有兴趣,拧了拧眉心正要换一个频道,可广播里忽然出现唐圳的名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前日,震惊B市的恶意伤人事件已经进入提审阶段,犯罪嫌疑人唐圳对在复康医院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但拒不承认滕氏另一位高层的刀伤与他有关,目前案件还在进一步审理……’

    王兆反应了好半天,才想明白:“刚刚的另一位高层,不会就是滕野吧?”

    她点点头:“应该就是他。”

    “这不合理啊……明明更严重的都承认了,为什么偏偏不承认滕野的伤也是他捅的?”

    白知许没有话,只是皱着的眉心又紧了几分,那个伤口有多严重她亲眼所见,绝对不可能是假的。

    “你怎了知知?”趁着红灯的空档,王兆纳闷地看她,“你在想什么呢?”

    她摇摇头,把抱着的餐盒放在了座椅下面:“一会儿你帮我去送下汤吧,我想去找唐圳问清楚这件事。”

    完全没有疑惑是假的,她也没有办法带着各种各样的猜测去见滕野。

    王兆怔了片刻:“你怀疑……滕野又是骗你的?”

    “我不知道,”白知许抿唇,白皙的手指抓着安全带,“那伤口明明……明明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是假的。”

    “会不会是我们想太多了,可能只是唐圳不想判刑过重,再加上当时正好在停车场的监控死角,咱们也没有证据,所以他才一口咬死了和他无关?”

    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的,她沉默半晌,脑子里很乱,也很不愿意再去猜测,可是如果没有得到一个结果,他们两个刚刚冰释前嫌的关系,或许又会降温。

    她不想误会,也不想被蒙在鼓里。

    白知许到看守所的时候,唐圳正在吃午饭。

    他剃了个寸头,脸上的疤痕暴露无遗,看起来十分可怖,只要一出现就会吸引众多目光,他本身也不是什么热络的人,在看守所的这些日子一直是独来独往,今天也不例外,独自领了午餐就坐在角落里慢吞吞的吃了起来。

    “02561有人找。”

    狱警重复了三遍,唐圳才反应过来‘02561’是自己的编号,他进来没多久,还没有适应这种用编号称呼的方式。

    愣了一会儿,他放下筷子,拖着腿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脑子里翻来覆去地猜测,时至今日到底还有谁会来看守所看他。

    就连他的老婆孩子为了不和他扯上关系都已经搬到了另外一个城市。

    推开会客室的门,他瞪大双目看着眼前的白知许,可惊讶的表情顷刻间转换成浓浓的厌恶:“你来干什么?”

    他从不否认眼前这个女人是美的,只要不是瞎子肯定都会对她又好感,可是这么多事情发生,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一心只有音乐的大提琴手,对于白知许,自然也不存在曾经的仰慕,只当成她来看着自己笑话,所以话里话外的敌意显而易见。

    “别误会,我今天来找你确实是有事的。”

    “呵,这就有趣了。”他扯扯嘴角,瘢痕扭曲变形,“你堂堂白大姐居然会有事找我?我可是杀人未遂的杀人犯,你不怕吗?”

    白知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发疯,忍了忍道:“我来找你正是因为这件事。”

    她顿了顿,又:“明明滕野就是你捅伤的,你凭什么不承认,胆如鼠道这种程度的人还有胆子杀人吗?”

    “你闭嘴!”

    果然不出她所料,唐圳听完这段话立刻暴怒想要站起来,桌子都被他的动作带的差点翻倒,可好在他的两只手被拷在桌角,大大限制了他的行动。

    “02561注意你的行为!”门外的狱警见他有动作,立刻出口警告。

    唐圳虽然愤怒,但也不傻,立刻就冷静了下来:“我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我敢做敢当,人不是我伤的我为什么要承认。”

    离真相越近白知许就越害怕,她脸色煞白,捏着衣角的指尖也发着颤,只是故作镇定,目光炯炯地看过去:“不是你伤的话,那他身上的伤口是哪里来的,况且当初确实有人看到你尾随他进了停车场,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我不是就不是,事已至此我根本没必要不承认。”唐圳脸色铁青,“那伤明明就是他自己弄的。”

    “什么?”她瞪大双目,仿佛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你在胡什么……”

    “我胡?”唐圳冷笑道,“他简直就是疯子,我虽然恨你们,但是从未起过杀心,我不是傻子我也想活命的。”

    白知许没有出声断他,只是握着纸杯的手愈渐收紧。

    “当时我只是想他一顿给他点苦头吃吃而已,水果刀虽然是我的,但我并没有要伤害他,反而是他自己扑上来的,握着我的手把他自己捅伤,我为什么要承认。”

    “你……”白知许苍白着一张脸摇摇头,胸口剧烈起伏,“我凭什么相信你。”

    唐圳冷眼看她:“我一直以为给他下的毒已经成了,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来自己的罪证坐实,你不觉得可笑吗?”

    话已至此,就算再难以置信,她也知道,这件事大抵是和唐圳无关的。

    她回想起滕野和自己的话……也对,他一开始只自己受了伤,并没告诉她和谁有关,只不过那把刀上检测出他的血迹,所以大家都认为,他也是唐圳捅伤的。

    可是为什么呢?

    他明明可以作假的,滕雷阳和唐圳并不知道他没有中毒,他又为什么偏偏非要把自己弄得差点丢了命?

    伤口那样大,皮肉翻出来的凄惨样子她至今没办法忘记,一个人,怎么可能在明知道后果的情况下,给自己捅出那么多刀伤。

    她想不明白。

    -

    出了看守所,日头正大着,三十几度的天气把柏油马路烤的滚烫。

    白知许浑浑噩噩地推开门往外走,满脑子都在想刚刚唐圳的话,连眼前出现了一个人都不知道,直直地就撞了上去。

    一抬头,是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两个人静静地看着对方,都没有先开口。

    半晌,白知许并没有提今天的事情,只是淡淡地问:“你不是在医院吗,怎么跑来了,又想伤口裂开?”

    见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反应,自持稳重的滕野越发慌乱:“知知,我……我——”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心虚地只想解释,可白知许看似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走吧,回医院。”

    她转过身,没有发火也没有生气,只是有点点失望罢了。

    “别走,”滕野深吸一口气,拉住她,“你听我把话完。”

    伤口被撕裂的痛也远远来没有胸口的闷痛来得让人难受,他几乎喘气都变得困难起来。

    手腕被桎梏,白知许没办法再往前走,只好回头看着他,只是那目光没有半分得上是情绪的东西。

    “确实,我受伤是自己造成的。”他眉头微蹙喉咙哽得难受,原本极难以启齿的话到了现在也不得不了,“但我并不是想骗你,只是让自己的真的差点死了,这样也许你才不会生我的气。”

    “所以呢?”白知许鼻音越来越重,眼眶微湿,“谁允许你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证明你没有骗我!你知不知道啊,可能会死的!”

    稍有不慎后果简直不敢想象,他怎么敢的!

    平时她手指被划破都觉得疼,那种伤口他如何下得去手,难道不害怕吗?当初如果唐圳没有良心发现把他送到医院,那她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滕野了。

    “对不起知知,我承认还有其他私心,想让你心软,让你回头看看我。”他苍白着唇,整个人也比从前消瘦了些,只是眼睛还是炯炯有神的漆黑,瞬也不瞬的看着她。

    白知许不明白,一个人究竟要疯到什么程度,居然用命来赌,赌她回头,赌她会不舍得……

    她死死咬牙,通红的眼睛湿漉漉地:“你是疯了吗?如果你死了……如果你死了怎么办!”

    可她哪里知道,滕野忽然笑了,干裂的嘴角扯起一个勉强的弧度:“我没有,但如果为了你,我可以变成疯子。”

    不知何时,烈日逐渐被厚厚的云层挡住,温度也降下来不少,熙熙攘攘地街道无数行人走过又离开。

    白知许久久没有话,只是觉得自己好像一直错了。

    从前气他的欺骗,是因为怕他不爱自己,可真不爱的话,谁又能做到这个程度?

    一个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她想不出比这更强烈的感情了。

    她越不吭声,滕野就越慌,着急地去拉她的手,本以为会被挣脱,却没想到被软软的指尖反握住。

    “走吧。”

    他愣愣道:“去哪儿?”

    白知许眼睛还红着,回头抿抿唇:“回医院,出来老半天了,你又想缝一次针是不是?”

    滕野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以为她知道之后会更生气,所以王兆白知许来了看守所找唐圳时,他才忍不住立刻过来解释。

    可是事情好像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至少她的反应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

    他喉间动了动,:“我没事了,医生可以出院了。”

    “是吗?”她没有回头,还是拉着他,“那咱们就回家。”

    滕野眼圈一热,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半年前样子。

    他忍不住停下脚步,张了张干涩的唇:“知知……”

    感觉到他停下,白知许扭过头:“嗯?”

    她眼尾还带着淡淡的粉,鼻音也并未消退,滕野心一软扣着她的脖子吻了下去。

    白知许怔了片刻,后知后觉地闭上眼睛,他的嘴唇很干,带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一遍又一遍的细碎亲吻,终于是撕裂了她心底最后的抗拒。

    滕野撬开她的齿关,像是温热的冰块化在了唇舌里。

    远处街道的车水马龙幻化成了梦一样的画面,迷迷糊糊间,白知许又有些想哭。

    在喘气的间隙,她断断续续地:“我好想你。”

    夏日热辣的风变得温柔,卷着栀子花的香味飘散在整个街头,她听见滕野低笑。

    “宝贝,我也是。”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