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沐来到暖阁的时候, 除了领路的大侍女，就只有殷沐一个人，正在和长公主喝茶聊天的杨初丹有些惊讶地：“怎么你自己呢, 季常呢？”

    “他出发了，你在这边可能没有收到消息，”殷沐沉着脸，眼中恍若覆着寒霜, “流国的人到了。”

    “什么？”杨初丹起身，春猎就是因为流国使臣来访才提前的, 但是后天才是春猎的日子。

    长公主端着茶杯, 冷静地问：“流国的什么人来了。”

    “柳琴夫人。”殷沐。

    杨初丹眯起眸子, 这位柳琴夫人很有名，是流国镇国将军的妻子，因为与自己的夫君同姓, 在流国也被称为柳柳夫人，与杨初丹一样是一位自幼习武的女子，后嫁给了镇国将军，夫妻二人一同镇守边关。

    流国让边关的将军夫人在这个时候来访，这就很有意思了。

    杨初丹心中暗自琢磨着，感觉殷沐转头看向她, 她与殷沐对视，殷沐转了一下眸子，她立刻理解是什么意思。

    “大嫂，这顿晚饭可能要改日了。”杨初丹起身跟长公主告辞，长公主微微颔首，“一顿饭而已，不急, 我跟你的事，你记得同沐商议。”

    杨初丹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牵起兰封的手：“那么我们先告辞了，大嫂。”

    将杨初丹一行人送走之后，大侍女回到暖阁，长公主依然坐在窗边，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常年侍奉在侧的大侍女能够感受到她的心神不宁。

    “主子……”大侍女温声：“可是担心三姐？”

    “年少时，我曾见过柳夫人与柳将军夫妇，那对夫妻情比坚金，比公婆的感情还甚上几分，膝下无子，彼此陪伴，刚刚我听妹，察客族行军将近，这个时候她怎么可能会愿意离开她的夫君？”

    战局之事，大侍女不懂也想不出什么，只能宽慰自己的主子：“可能是来向三姐求助的，毕竟三姐击退了察客族。”

    长公主转着佛珠沉思了片刻，想起了刚刚看到兰封斟茶时手腕露出的黑金佛珠，与皇上视若珍宝的佛珠不一样，兰封带的才是祖父祖母给孙婿准备的佛珠。

    长公主下令：“我之前的事，开始进行部署和行动。”

    “可是这事今天主子不是刚与三姐提起，”大侍女犹豫地，“主子不等三姐的回复吗？”

    “你觉得那位兰君郎如何？”

    大侍女不知道长公主为何突然这么问，她回想了一下，回答：“样貌和性子都是极好的，看到园林的幼树时，看出来是上心的难过。”

    “初丹对他也是宠爱至极，他已然成为初丹的软肋，”长公主端茶轻轻抿了一口，冷笑着，“我那个二弟他需要一个‘链子’拴着，初丹若是不愿意当这‘链子’，他只会越来越疯魔。”

    大侍女越听越心惊，半响，低声：“主子的意思是，为了兰君郎，三姐也会应下这事？”

    长公主笑容莫测地：“对，我都看出那位君郎是她的软肋，二弟可能早已察觉，他如今不动她的君郎，是因为不想和初丹撕破脸，但是早晚二弟会控制不住，若是想制住二弟，初丹必然要用些手段，这些手段必然会让她的君郎伤心，她可舍不得呢。”

    一个‘情’字总是能够让人生死难解，大侍女心中暗暗叹气，然后行礼：“奴才明白了，这就派人按照主子的计划执行。”

    长公主看着大侍女黯然的神色，露出微笑：“姑姑是在伤感，若是以前的我断不会出这样的提议。”

    大侍女心中所想被猜中，一时无措，只能低叹：“主子……”

    “若是以前，我确实不会这样提议，但是现在的妹也能理解吧，什么都没有命重要，”长公主轻轻闭上眼睛，捏住手中的佛珠，“她的君郎，满心满眼都是她，失去她，只有死路一条。”

    大侍女心中泛起苦涩的凄凉，她家的主子又何尝不是满心满眼都是杨家大公子呢，如今对三姐的提议，也是源于公主自己心中的渴望吧。

    大侍女行礼告退，心中不断祈祷着，希望三姐能够明白主子的良苦用心。

    ******

    看着兰封离开书房备茶，殷沐展开地图，皱眉：“杨初丹，我们可能被摆了一道。”

    两个人的默契已经不用多废话，杨初丹想了一下，就明白她的是什么意思。

    杨初丹点头：“你是那个自刎殉国的金国将领吗？”

    “对，当初擒住他之后，他大悲至极举剑金兵全灭，他无颜苟活，随即自刎而去。”殷沐，“虽然你和我立刻对金兵进行清点，但是毕竟不是自己的兵，我们没有办法摸清人数。”

    杨初丹与殷沐无言相对，半响，杨初丹勾唇：“察客族那位军师，不愧与你斗了这么久，也是一个狠人，他竟然拿命做引，给自己将领留的不是退路，而是前路。”

    “对，察尔科手里应该还有金兵，我们追踪那一队，队伍里不一定是察尔科和他的勇士，可能是投降的金兵，”殷沐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弧度，“季常已经出发，我命他直接带领一队精锐军从后面包抄察尔科军队，但……”

    “但是军队移动需要时间，而现在流国也许已经被察尔科兵临城下……”杨初丹完，与殷沐对视一眼，两个人没在开口，但是已经心照不宣，柳琴夫人如今人来了商国，有可能流国的边城已经破了。

    “就算我们知道是这样的情况，也只能看流国这次的态度，还有察尔科的态度。”杨初丹此刻反而冷静下来。

    “察尔科能什么态度，当初金国都不能满足他，他若让族人在流国生活，那势必要对我国低头求和，你觉得他会这样做？”

    局势已经彻底脱离了殷沐的掌控，她被察尔科死去的军师摆了一道，难得性子冷静漠然的殷沐露出了略带急躁的表情。

    杨初丹伸手拍了拍殷沐的肩膀，宽慰她：“殷沐，我明白你的意思，季常已经出发了，你已经做出最正确的应对，你应该明白我们不可能掌控所有的战局。”

    “你明白的话就知道察尔科的目标……”殷沐的话还没有完，门口传来的敲门声让她立刻收回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应该是兰封来送茶了。”杨初丹走过去为兰封开门，兰封担忧地看向她，杨初丹安抚地对他笑了笑：“进来吧。”

    兰封刚刚进屋放下托盘，还没来得及倒茶，殷沐：“我先走了。”

    杨初丹点头，也没有阻止殷沐，反而笑着：“行，哪我一会让张叔给你送点茶到西厢的书房。”

    殷沐睨了杨初丹一眼，冷声：“我不想喝茶，只想安静看会书。”完头也不回就走了，明显不想理杨初丹。

    “我是不是扰你们了？”兰封声问。

    “没有，该的都的差不多了，她就喜欢我爹的书房，以前就喜欢在里面呆着，里面的书她都快背熟了，这会估计真的想静一静。”

    “那就好，我本来就是想送了茶就离开的。”听到兰封这样，杨初丹对他眨了眨眼睛：“你不用走，这茶正好我们喝。”

    兰封点头，乖巧地做在了杨初丹旁边的椅子上，担忧地问：“难得看到殷大人有如此明显的情绪，是因为流国的人吗？”

    “她被人摆了一道，你别看她总是一副冷静自若的模样，但是实际上胜负欲很强的，只是她不承认而已。”杨初丹吹了吹茶，看到兰封还是一副忧心的模样，她话锋一转，笑盈盈地：“流国来人了，那就不用赴珍妃那个邀约了，皇上得宴请使臣。”

    兰封怔了一下，轻轻抿唇，眸子微光轻转，明显是放下心来。

    “你果然还是很担心吧。”杨初丹笑眯眯地。

    心事被戳中的兰封，羞赧地垂下头，转移换题：“那流国来访，你是不是一会需要进宫啊？”

    “他们如此突然来访，皇上应该不会立刻面见他们，应该会设宴，或者明天早朝宣见。”

    杨初丹话音刚落，房间的门被大力推开，是刚走不久的殷沐。

    “怎么了，没找到我爹的书房还是想要回来喝杯茶？”杨初丹调侃地问。

    殷沐斜了她一眼，懒得跟她斗嘴，直接开口：“我怕察尔科的人已经混入了流国这次来的访客里，你把轻骑调入皇宫。”

    杨初丹顿时觉得头疼不已，她低叹：“殷沐，皇宫的守卫哪是能换就换的。”

    “别人不行，但是你可以，杨初丹，我去驻军地调兵，你现在立刻进宫……”杨初丹连忙起身捂住殷沐的嘴，她可以是因为商献对她的特殊态度，让殷沐在下去，她又得哄夫君了。

    “我知道你被如此设计，心里不舒坦，但是你想想你设计过那位察客族军师多少次，他连命都搭进去了，你被人家暗算一下又怎么样？”

    殷沐拽开杨初丹的手，皱眉：“你把我想的太心眼了，我这么是出于很多方面的考虑，你自己当然什么行刺都不怕，但皇上一旦设宴，兰公子也得跟着你一起参加，你准备让他告病独自在家吗？”

    杨初丹沉默了，流国现在来访目的不明，若真是起了歹心……

    “行，我现在进宫，你去准备兵，然后等我命令。”

    看到杨初丹接受了她的提议，殷沐缓了一口气，杨初丹对兰封：“兰封，你帮我准备一下官服。”

    兰封点头离开了书房，看着兰封离开，杨初丹对殷沐微微挑眉：“行了，你出于多方面的考虑，还有什么原因，你那些话让兰封听听就算了，你知道的，我会优先确保兰封安全，而且皇宫护卫也没有无能到那种程度。”

    殷沐垂眸轻笑，她跟杨初丹太了解彼此，她睨着杨初丹，略带傲意地：“我这不是让你在兰公子面前表现一下你对他的重视，算是我之前的补偿。”

    “哈哈，你这家伙还记得上次看信时候的事啊，”杨初丹大笑着勾住殷沐的肩膀，殷沐嫌弃地甩了一下，但是没甩掉，听到杨初丹问：“所以，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皇上对春猎肯定有什么计划，流国人不管什么理由提前来访都居心莫测，”殷沐压下声音，冷声：“我怕皇上借着这个机会提前他的计划，所以我们两方都防着，你去见皇上看看他的态度，但是无论他什么态度，你都要把我们的人放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