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淼口中的那个人, 是他曾经的教练，曾经的奥运会银牌得主，常乐教练。

    恰好白燃训练完毕, 时间到了中午。

    杨子淼便提议一起去吃饭，正好介绍白燃和常教练认识。

    虽然已经是朋友，但毕竟是成年男子带未成年女孩出行，杨子淼体贴地给纪姝了个电话：

    “姝, 我带白去吃个午饭。”

    他开着扬声，旁边的白燃听见, 纪姝那边传来人声和音乐声。

    对杨子淼的人品, 纪姝显然再放心不过了：

    “好, 替我照顾好燃燃，等我回去我们再一起吃饭。”

    二人到了杨子淼订好的餐厅后，不一会儿, 一个穿黑色西装的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头发盘起为发髻，容貌端正，嘴角有不苟言笑的纹路，看上去像是个严厉的数学老师。

    杨子淼站起身，笑道：

    “常教练，好久不见。”

    白燃也随之站起来：

    “常教练您好, 我叫白燃，燃烧的燃。”

    常教练和杨子淼轻轻拥抱，又拍了拍白燃的肩，像是个有距离感的长辈一般，不热情也绝非冷淡：

    “都坐下吧。”

    吃着饭，常教练先和杨子淼聊了聊他的近况。

    随后，残羹冷炙撤下去, 精致的餐后甜点摆了上来。

    到谈正事的时候了，杨子淼将话题引到白燃身上：

    “常教练，白在花滑上是有天赋的，但极致俱乐部资源有限，她很需要一个专业的引路人。”

    白燃坐得端正，望着常教练，诚恳道：

    “常教练，您在花滑的造诣非常，我很希望得到您的指点。”

    常教练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红茶，腾腾热气中，她的面容依旧毫无软化痕迹：

    “白燃，子淼把你的比赛视频给我看了。

    “的确，你滑得很美。我也知道，你是华舞附中的舞蹈生，有表现力方面的优势。

    “但我们这是花滑，不是芭蕾。”

    这并不是轻易收学生的意思。

    但既然常教练愿意来，就明她的态度并不是全然拒绝。

    白燃静静地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只听常教练继续道：

    “我不是个合格的老师，只喜欢聪明的学生，和他们交流十分顺畅。当初我愿意做子淼的教练，是因为他的天赋实在罕见。

    “而你，白燃同学。十六岁了，只有低级三周跳和三三跳，这连省队的门槛都摸不到——如果你能进省队受教导，想必也不用子淼来找我了。”

    “是的，我还到不了省队的入队标准。”

    白燃。

    她看过省队的最低要求，至少要有个高级三周跳。

    杨子淼被常教练批评惯了，但他担心白燃年轻脸皮薄，圆场道：

    “常教练，白毕竟还在上学，之前只有周末的训练时间。”

    常教练摇头：

    “一周只有两天时间上冰，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也是对花滑的不负责任。”

    “再者，舞蹈生的训练强度，和运动员所需要的的天差地别。”

    “哪怕你技巧再纯熟，跳跃永远需要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如果你还保持现在这样的时间规划，我帮不了你。”

    杨子淼没想到，常教练这么严格：

    “常教练，您有所不知，白的父亲不支持她，她很难从学校请假。”

    常教练却放下了茶杯，毫无转圜余地道：

    “花滑永远不是一项轻而易举的运动。在我这里，你不要想着兼顾，必须全身心投入。

    “明早七点钟，极致俱乐部的训练室。我在那里等你。

    “如果连这个都无法做到，那么，我怀疑你对花滑这项运动的决心。”

    完，常教练离开了，只有空空的茶杯留在原处，冒着逐渐稀薄下去的白汽。

    -

    “白，你别在意，常教练话风格就是这样，很直接，不喜欢废话。”

    去找白父签长期假条的路上，杨子淼边开车，边跟白燃道。

    “怎么会。”白燃，“常教练得有道理，我现在的瓶颈，训练不足在其中占很大的原因。”

    以她现在的水平，常教练愿意给她机会，已经是看在杨子淼的面子上了。

    见白燃态度良好，杨子淼目光欣慰：

    “白，你在冰上的专注力，让我想起了从前的自己。我衷心希望能帮你克服其他原因，心无旁骛地追求梦想。”

    “谢谢，我会的。”

    白燃轻轻握了握手指。

    很快，两人到了白家的楼下。

    法院传票还没有送达，杨子淼让白燃在车里等着，自己上去和白志昌交涉。

    杨子淼作为知名律师，自然是有自己的手段。

    没一会儿，他拿着有白志昌签字的假条走了下来。

    假条本就有俱乐部盖章，现在又有了家长签字，白燃到了学校，以此向老师请假。

    “要请一个月的假？”

    班主任十分惊讶。

    白燃点头，把复赛的事情告诉了她。

    班主任之前也听了一耳朵，他们学校有学生在花滑中表现优异。

    现在才知道，那学生竟是自己班的，还是最近表现惊艳、她想好好栽培的白燃！

    原来是我家房子塌了.JPG

    班主任下意识挽留：

    “白燃啊，你跳舞跳得这不是正好吗。

    “为国争光是好事，但你半路出去，很难出成绩。你现在也确实只是个能进复赛的成绩呀。”

    白燃的声音轻而坚定：

    “老师，无论如何，我不会放弃这次机会。”

    班主任见她坚持，只好了实话：

    “虽然消息还没有对外公布。但老师可以悄悄告诉你，我们班的节目已经被评了优秀奖，代表本校参加全国比赛！”

    “到时候拿一个奖，直接保送我们华舞本校——这可是无数学生梦寐以求的机会！”

    白燃不为所动：

    “谢谢您的好意。作为班集体的一员，我会继续练习《胡桃夹子》，后续集体排练我也尽量参加。

    “如果您没有找到替代我的学生，我会和同学们把这个节目完成到底。只是完成之后，我会将重心继续放在花滑上。”

    白燃的黑精灵角色，暂时无人能替代。班主任老师只好先给她批了一个月的假。

    一桩大事结束，感谢并告别杨子淼后，白燃去接白下幼儿园。

    ——在纪姝的帮助下，白已经从破旧的居民区幼儿园，转到了新区旁边的双语幼儿园。

    白燃站在校门口等孩子们放学，十六岁的女孩亭亭玉立，颇受人注目。

    有位年轻妈妈好奇地过来问：

    “妹妹，你今天不上学吗，来接弟弟妹妹放学？”

    白燃点头：

    “我提前放假，来接妹妹。”

    那年轻妈妈也经常刷短视频，看白燃眼熟，她一时想不起来，也没好意思问。

    直到孩子们放学，年轻妈妈才知道，她对白燃的眼熟感来自于哪里——

    白本来是选择了住宿，今天白燃提前跟老师联系要接她，她便跟着其他朋友们一起出来。

    看见自家姐姐，白兴高采烈，出了队就扑到白燃怀里。

    “姐姐——！”

    白燃低头看她，新幼儿园显然环境好，饮食也好。

    白的脸不再苍白，而是透着健康的润白，笑容明显了许多，整个人都变得外向了。

    她还交到了同龄朋友，对着旁边一个女孩道：

    “看，这就是我姐姐，花样滑冰比赛的第一名！”

    旁边那年轻妈妈这才反应过来：

    “妹妹，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原来你就是最近那个花滑美少女呀。”

    白燃忍不住笑了：

    “您过奖了。只是区级初赛的第一名。”

    被姐姐含笑瞧了一眼，炫耀的白悄悄脸红了，声：

    “初赛第一也是第一嘛……”

    这时，看见白和白燃，几个男孩女孩拉着父母跑过来，纷纷道：

    “姐姐好！”

    “你就是白那个花滑天才姐姐吧！”

    “漂亮姐姐贴贴~”

    “白，你姐姐长得真好看！”

    孩子们本就喜欢和好看的大人玩，白燃的花滑视频还火了一把，更是被他们崇拜得不得了。

    瞬间，白燃被几个孩子家长围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明星。

    身边热闹非凡，正好白燃给白捎了包零食，她干脆拆了一整包的巧克力，给每个朋友一人一个。

    金纸包裹的巧克力，外层是加着花生碎的脆皮，里面是香甜浓郁的巧克力酱。

    朋友们望着白燃的眼神更亲切了：

    “谢谢姐姐！”

    “姐姐真好~”

    还有个女孩，拉着自己哥哥的手，大声：

    “姐姐，你能不能和我哥哥换换，我哥哥就会欺负我，我不想要他当我哥哥。”

    她那帅气哥哥，又好气又好笑：

    “坏丫头，我对你还不好吗？”

    白抱紧白燃：

    “不，这是我的姐姐，我不给你——”

    众人又闲聊了几句花滑，白燃解答了家长们好奇的询问，并表示有机会可以一起约着去冰场玩。

    白算是在朋友们中大大地出了个风头，还没等她兴奋劲过去，白燃就告诉她，以后这个月，每天都接她回家。

    白这下简直乐上天了，抱着白燃不撒手。

    -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白燃换好了训练服。

    她走到练习室，先做起了热身。

    六点五十，练习室大门被推开了。

    白燃从健身器材上轻巧跳下来：

    “常教练，早上好。”

    常教练依旧穿着一身黑色，看见白燃已经提前到达，运动得双颊泛红，并没有意外之色：

    “继续。”

    白燃便按照自己从前在极致俱乐部的训练标准，做起一套体能训练。

    做完后，白燃的碎发湿漉，喘着气站到常教练面前：

    “常教练，我做完了。”

    前世她的训练程度，当然不止如此。

    但现在的体能不够，她只能循序渐进，逐渐提高强度。

    “这就做完了？”常教练皱眉，“我差点以为你才开始。”

    “白燃，你要记住，你的目标是成为一名专业运动员！”

    “如果在复赛之前，我没有看见你的进步，那你将换一个教练。”

    自此，白燃的一对一集训正式拉开序幕。

    跑步。白燃在跑步机上一圈又一圈跑着，时间和速度每天都在增加。

    跳舞。现代舞，压腿压到上身与双腿完全贴合，不许弯腰驼背。

    芭蕾舞，体态自不必，连眼神都必须优雅而无懈可击。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上冰。

    常教练是个严格的老师，她不会吝啬夸奖白燃，但同时对她的失误提出批评：

    “完美的落冰，轴心控制得很好，继续保持。”

    “偷周了！你的周数要在起跳后完成，冰刃没有离开冰面时，不许提前转体！跳跃高度不够转三周就去加训，不要以偷周来弥补自己的不足！”

    “最后那套步法显得太吃力了，过来看录像中的你自己。”

    “漂亮的烛台贝尔曼，很好，我想我应该给你加入更多展现柔韧性的编舞。”

    “我不记得给你编排过这个动作，做不好规定的动作就勤加练习，这个失误出现在赛场上简直是灾难。”

    ……

    每每训练完，白燃都精疲力尽。

    但好在，她不用去寄宿学校住四人间，而是可以早些回家休息。

    每天晚上，白燃从俱乐部出来，在附近一家轻食餐厅里，买上自己吃的牛肉、蔬菜，再随机给白买份好吃的。

    把白从接回家，姐妹两人一起吃饭，再喝一碗早上定时炖好的汤。

    随后白做作业，白燃在练舞室练习芭蕾，十点睡觉。

    日子过得充实而单调。

    白燃不知道的是，当她在冰场上挥洒汗水，一次次挑战高难度跳跃时，杨子淼曾悄悄过来看过她。

    “常教练，您觉得白燃怎么样？”

    常教练站在高处的观察室里，从单面窗向下看去，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微笑：

    “优秀的姑娘。她的天赋让她能走得更远，而她的毅力，足以使她站得更高。”

    这是从常教练这里，获得很高的评价了。

    杨子淼松了口气：

    “您能对她改观，真是太好了。”

    常教练谴责地看了他一眼：

    “你也是训练中苦过来的，你觉得她刚开始的训练强度像话吗？”

    杨子淼哪里敢反驳，只能应是。

    常教练重新看向冰上的白燃，那里，她跳出了一个漂亮的三周跳，像一只羽翼渐丰的白鸟：

    “对这样的孩子，我向来下得了手。好的原料不下狠心磨，怎么能从中开出璞玉？”

    杨子淼微微一笑：

    “常教练，您已经把她看作是自己的学生了，对吗。”

    常教练才不吃他这套：

    “少给我下套。我第一天就过，复赛如果她到不了前三，我立刻走人。这话现在也算数。”

    复赛前三？！杨子淼无力吐槽，只能苦笑：

    “常教练，这可是省级复赛，要和各区推上来的省队选手们竞争，您的要求会不会太高了……”

    常教练淡淡道：

    “她自己过，目标是世界冠军。

    “她已经16岁了，在我的教导下，要是连个省级复赛前三都拿不到，我会劝她尽早放弃花滑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