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五十二章 他不想要她死了。
江姜终于有了动作, 可却不是回应薛景。她颤颤巍巍地要爬起想往外走。
她想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薛景。
唇边的血丝没有擦净,就连颈窝中也不可避免地沾上血污。
红与白交缠并映, 薛景看得心惊,可他却没有动作。
他就这样一直看着江姜,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撑起胳膊却次次失败,腿骨像是软了般怎么也爬不起来。
终于, 在江姜又吐出来一口乌血时,薛景捏住了她的胳膊, 将她整个人都拉了起来。
乌黑的发丝被这股力道瞬间拉散, 妖姬送给江姜的那根簪子倏地落地, 发出清脆的响声。
银色的飞鸟本是振翼欲飞,因为刚刚的动作它断了片翅膀,歪倒在地上。
江姜低着头看着那根簪子, 从薛景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纤细的睫毛轻颤。
以及她身上暴露出的雪白肌肤,薛景沉默连神色都暗了些。
随即他望向不远处捂着胸膛的修延,后者几乎是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薛景将江姜拦腰抱起。
“我带你出去。”他。
但江姜却是猛地挣扎起来,虽然这股力道到可以忽略,但是薛景还是低头看她, “想要什么?”
接着他像是解释般道,“你中毒了,我现在先带你去解毒。”
江姜抬起眼眸,里面是一片水光,薛景的心忽的一紧,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或许是被戎羿下了咒无法话。
“好了,你想什么?”薛景抬手在她脸颊前微微一动, 也不知是不是江姜的错觉,她总觉得薛景的手指在自己脸上停留地有些久了。
他语气算得上温柔,但江姜身子却是瑟缩了一下,她知道刚刚就算是薛景不救她也是情理之中的。
毕竟一直以来薛景并没有对她表露过太多真情实感,而先前也是自己亲口与他的对他有好感。
江姜掀了掀眼睫,心中有些闷闷的难受,但她知道现在不是自己矫情的时候。
她模样脆弱,薛景唇抿了下,接着就听见她话,她她想要地上那根簪子。
薛景闻言望向地上那支已经碎掉一半的簪子,江姜全身上下的衣服包括鞋袜和那根簪子都不是她的,那是哪里的,答案不言而喻。
声音中带了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讥讽,“一根簪子,又是坏了的,还要它做甚?”薛景道。
可江姜却是揪住他的袖角,眼睛圆而湿,重复了一遍她刚刚的话。
“我就想要它。”
两人目光对视良久,大殿中都安静了片刻,不远处拖着戎羿的修延也心翼翼地向他们投来视线。
终于,还是薛景先有了动作,他直接将江姜搂紧,步子迈的很稳,出了大殿。
将江姜的挣扎和话全都忽略。
薛景离开后,修延才松了拖戎羿的力道,戎羿早在刚刚完话后就晕了,和弱鸡一样,修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喂,你们几个还不过来把你们的尊上拖下去?”他盯着那几个陪同戎羿来的魔使道。
又吩咐了几个人一块拖,修延才揉了揉心口,刚刚戎羿的那一下子力道还挺厉害,幸好刚刚大家都没了魔气,不然结果还真的会有不一样的地方。
他望向刚刚薛景离开的方向,神色若有所思,脑中一会儿是先前秘境中的尊上模样,一会儿又是百年前的尊上。
不可否认的是,现在的尊上比百年前心思更加难猜了。
江姜只挣扎了一会儿,等出了大殿路上魔侍的身影渐多,她的手腕终于被薛景按住,“别动了。”他。
他神色看着不耐,江姜呜咽了两声又从心口呕出一口乌血。
她体内的两种毒在架。
薛景只看了一眼,脚步更快了些,路上只能看见一团黑影交杂着晃动的红雾突然掠过。
随着视野中的场景不断变换,江姜最后的印象停留在一片空荡偌大的大殿中。
寡淡无色,连器具都少得可怜。
她想,薛景当真是对自己无意的,不然怎么都不找个好一点的屋子给她养伤。
眼角滑过冰凉,她彻底没了意识。
迟来的魔医来到时,薛景正坐在床边,目光幽幽地盯着床上的江姜。
而他的腕上还在往下滴血,血珠沁红了床上少女的唇瓣,画面竟隐隐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魔医声喊了句尊上。
薛景回了神,扯了袖角将自己的手腕随意缠了两圈,“嗯。”
“帮她看。”他的话少得可怜,嗓音听着也是沙哑至极。
魔医收敛自己的神色,他知道自己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灰蒙蒙的一层雾气笼罩了床上少女,薛景慢慢从床边退下。
他站在床边盯着江姜面上的变化。
刚刚江姜疼痛难忍,他只能想到先喂自己的血给她喝,然后她的面色才平静了些,只是现在却没了任何动静,若不是他一直探着她的呼吸,或许还要以为她已经死了。
半晌魔医才为江姜探完身体,他表情不太好,榻上的人能躺在尊上的寝宫中,而刚刚尊上又不惜将自己的血喂给她喝,可见尊上对榻上人感情不一般。
他诚惶诚恐地跪下,喊了一声“尊上”便没再开口。
薛景指尖蜷缩了下,一根青筋跳动了腕上的伤口,他能感觉到那处仿佛又湿润了些。
“有什么便什么。”他听见自己开口。
得到薛景的话,魔医才又俯下身子,声音颤抖,“仙子的状态不太好,体内毒素积累过多,时日也已经许久了,怕是,怕是……”
他一连了几个怕是却还是没敢将话完,薛景却是抓住了其中的重点,“毒素积累过多,时日许久?”
“她体内的毒统共不过刚刚的一二,现在你的毒素积累太多是什么意思?”薛景情绪爆发,声音狠厉,“还有她明明是自幼体弱,从的弱症,你她时日无多又是什么意思?”
一连两个问句将魔医吓得心神俱骇,他抖索着身子,“那属下许是探错了,是错了……”
薛景看他,语气威胁,“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再有差误,本尊定要你魂飞魄散!”
魔医听了这句又是一颤,而这些江姜全都毫无知觉。
又是许久,魔医终于受不住这种压抑的气氛,猛地跪伏在地,“尊上,尊上,属下难堪,属下无能……”
空寂的寝宫内回荡着他的求饶问愧声。
而他这话几乎刚刚出来薛景就已经是知道了他的意思,这个魔医是修延找来的,还他是从前就为自己服侍的魔医。
修延他是魔域数一数二的医鬼。
眸中光亮明明暗暗,半刻薛景才终于平息下来,声音中听不出任何语气。
“什么毒查的出来吗?”他问。
魔医摇摇头又点点头,他看不见薛景的表情,话便尽量让自己的清楚。
“仙子体内有戎羿魔尊埋下的毒,而刚刚又受了,受了尊上您在殿中布下的毒……”
“再加上仙子体内原本的几种毒,加起来或许有三四种或许更多。这些中有的毒是来自魔族所以属下探的出来,但在旁人看来便会认为是自的弱胎症。”
“每一种都是凶狠异常的毒,所以,所以仙子或许……”
或许快死了,薛景心中为他补全这句话。
他忽的想起从前在江府时,他也听过这样类似的话,是江府的府医的,而江姜自己也过她或许活不长久了。
他睫毛又黑又硬,此时缓慢地眨动了一下,像是黑羽漂浮水面,幽幽荡开。
那时的自己是什么心情,他想。
他那时觉得她恶人自有恶人磨,巴不得她再早些死了算了,而如今,薛景望着床上的江姜。
因为刚刚的两番魔气,江姜的面色好像又苍白了许多,本就是莹白的脸此时却更加透明了些。
仿佛琉璃,一触即碎,脆弱不堪。
他不想她死了,他想。
呼吸愈发沉重,“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她?”薛景下意识地忽视先前魔医过的话,眸中满是威胁之意。
“属下……”魔医抖着唇最终一伏到底,“属下自当尽力为之。”
“不是尽力,”薛景纠正他的话,他将心中那股烦躁恼怒尽数发在了他身上,“若是她死,你也跟着陪葬。”
“……是。”
魔医离开后,整个寝宫中只剩下床上的江姜和薛景两个人,连微弱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薛景如同一根柱子般站在床前屹立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修延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原本他以为自己还要如往常一般等许久,可没想到下一瞬薛景的声音就从内传出。
他让自己滚进来。
修延愣了下,赶紧麻溜地进来了,他在来前就看到魔医那个老头一脸惊惶地离开,自然也知道现在里面会是怎样的情景。
只是,他如今是一件事都不敢不报了。
“尊上。”修延躬身,注意到薛景动也没动,目光一直在床上。
床上的是谁,修延也知道。
薛景没话修延顿了下,将戎羿的安排告知他,“戎羿如今被关在魔牢中,属下派了几人看守,他是插翅难逃。”
上方传来了薛景一声若有若无的笑声,里面无甚感情,但修延却能从中听出一丝可怖。
“带路。”
修延几乎是立即就猜到他想要干什么,下意识地劝阻道:“尊上,戎羿留着还有用的……”
他话还未完却被薛景断,他终于转过身来,目光阴森,“那你替他?”
修延一激灵,“属下这就带路。”
薛景放下了榻上的床幔,看到灰黑色的床幔完全将床上的人影遮挡住,他才离开。
幽暗的光线隐隐照出囫囵的人影,这条道上只有修延和薛景两个人,其他魔侍全被修延叫了出去。
“到了,尊上。”修延走到了尽头处,他在墙壁前挥了挥手,戎羿被五花大绑的模样就出现在眼前。
薛景走进去,戎羿还未醒来。
修延感觉此时的尊上有些阴恻恻的,他往后稍微退了几步,生怕误伤到自己。
而薛景俯身随手捡了一把地上丢弃的不知是叫什么的刑具,上面粗糙的断痕明显,带着尖锐的骨刺,好像还有黑乌的污垢黏在前端。
钝刀子杀.人,最为折磨。
修延看得心惊,他没想到薛景竟是毫不手软,第一下就直接将那把刑具抵在了戎羿的右眼中。
他动作缓慢,手上像是没了劲道,一点,一点地慢慢戳进去。
偏偏他脸上还挂着笑,更为赫人。
戎羿被这阵痛苦惊醒,他猛地挣扎起来,身后绑住他的缚魔柱好像都要被拔起,喉咙中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声。
鲜红的血从眼眶中争先恐后地涌出来,眼球都被捣烂,混着黑白的东西掉落出来。
薛景手段残忍,鲜血溅上了他的脸上,他也是混不在意地随手抹去,下一瞬他又同样的动作慢慢抽出再戳进他的另一只眼睛。
吼声到后来变成了怒骂,到了最后连骂声也止住了。
因为他的嘴也被狠狠地捣碎。
修延想过制止,但看到薛景一下一下的动作他还是制止住了自己,他不能上赶着上前找死啊。
修延陪着薛景在这里呆了许久,戎羿的身上现在只有中间的躯体还算完好,其余部分都惨不忍睹。
但又因为戎羿的一身魔体,他还根本死不掉,只能慢慢受着这生不如死的煎熬。
薛景心中也没有任何的快感,鲜血,害怕以及愤怒都无法唤醒他的任何情感,他刚刚的那些动作只是重复,再重复,如今看到戎羿的模样他也像是寻常,将手中的刑具扔掉。
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薛景转身又看着修延,他的眼中都染上了血,修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颤巍巍地喊了一声“尊上。”
但幸好薛景好像还能分的清人,他低低地应了一声,顿了下他又道:“明日将他这幅模样挂在魔宫之外。”
“是。”
修延陪着薛景离开,他们俩一身的血,都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
乌红的魔域天空,怕都是被鲜血染红的,薛景停住脚步,修延也跟着停下。
下一瞬修延就半跪在地,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属下请罪。”
薛景低头看他,并不话。
修延咬牙,“先前在秘境中,属下就曾对,对那位仙子有过不敬,前几日还延误了消息,属下罪该万死。”
“你是该万死。”薛景道:“秘境里你不仅伤了她,也伤了本尊。”
他声音平淡,甚至都听不出什么问罪的语气,但修延就是觉得自己大限将至,他思绪此时转的飞快,“当时,当时属下以为她,她与那只修罗魔有关系!”
修延继续,声音悲愤,“她当时还什么尊上您喜欢她,她已经是您的人,属下,属下生气啊,属下当时只以为她是在玷污您!”
“属下当时是真的不知道您是喜欢那位仙子的,若是知道——”
“闭嘴!”薛景斥道,眼角逼得血红。
乌色的发被风扬起,修延抬头看他,心神有一瞬都被骇住,他像是真正来自魔渊的厉鬼。
“若是知道怎样?谁与你的我喜欢她?!”薛景额前不知何时沾上的血,在此时慢慢滑落。
从眉骨顺着鼻根往下。
修延颤颤巍巍,心中的第一反应竟是尊上刚刚的话中都忘了自称。
“是,是属下僭越,”修延心中叫苦,明明凡间的话本子上写的这种模样就是喜欢,为何到了尊上这就不是了,他回去便要将那些话本子全给烧了。
修延低下头,语气悔恨,“属下知错了,那个仙子根本就配不上尊上,是属下玷污了尊上。”
薛景按耐住颤抖的手腕,是真的恨不得直接将面前的修延杀了,但他还是闭了闭眼压抑住了。
“滚。”
这个字对修延来如同天籁,他慌忙起身还不忘了句“多谢尊上”,他麻溜地离开在薛景的视线。
魔域的风声猎猎,衣角被刮出铮铮的响声,薛景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身上的血迹全部干裂在了衣上,他才渐渐回了神。
寝宫内没有点灯,薛景换了一干净的衣裳来的,而江姜还躺在床榻上没有醒。
看着江姜的脸,薛景脑中似乎又想起了刚刚修延的话,原来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喜欢自己,还已经是他的人了吗?
或许是薛景的目光太灼人也或许是江姜真的醒了,她闷哼了一声慢慢睁开眼。
但几乎是刚睁开眼就立刻闭上了。
她根本就不想见到他。
薛景却在刚刚看到她睁眼的那一瞬心尖跳了下,可下一瞬就见到她又闭上了眼睛。
她不是故意的他是不会相信的。
他抿唇,语气命令,“江姜,睁眼。”
江姜不理他,纤细的睫毛却颤抖地厉害,揪着被角的指尖也在一点点收紧。
薛景沉默,紧接着他不知是从哪里变出了根簪子,这次他的声音中掺了丝.诱哄,“你睁眼看看这是什么?”
江姜心中争论了下,最后她发誓她真的只是好奇。
她颤巍巍地松开闭得紧紧的睫毛,露出了那双又圆又亮的眸子。
然后她见到了薛景手中的那支簪子,它很好看,与先前那根银色飞鸟的簪子很像甚至还要更加精致漂亮,但它不是江姜先前想要的那根。
江姜眨了眨眼,“薛景,你这是什么意思?”她语气很轻,目光只在刚刚睁眼时看过那根簪子。
“你不是想要簪子吗?”薛景向她面前递了递,“这支更好看不是吗?”
他知道江姜的喜好,知道她那些首饰珠玉的模样,他料定这根簪子她一定喜欢,但如今看来好像不是。
他黑漆漆地眼睛盯住她。
“你不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