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第八十四章 青衣与白色破碎的衣角勾缠……
花灵此话刚出来, 几位弟子都怔愣了半刻,人囚禁了…妖?
这是有可能的吗?
石室中是密不透风的,空气中有些隐蔽的妖血气味, 有种不出的难闻味道。
江姜慢慢走近了那面石刺凸起的墙,其他人也四下分开探寻。
墙上有残余铁锈状的东西,是历时很久的血迹,凸起的石刺尖锐也有粗糙的, 血迹能够隐隐看得出先前被钉在上面的是一个身量高大的人形。
青炀拾起地上的镣铐,发出“叮里哐啷”的声音, 江姜被他吸引了注意, 垂眸看去。
他的手苍白劲瘦, 暴露的青筋微鼓,青山派的弟子服袖角裹得紧紧,那枚白色的圆扣在这石室中竟看着还有些亮。
江姜没错过他抬手时袖口与腕上的一处伤痕, 不过只微微露出了手臂上的一点,是肉粉色的。
青炀没抬头,但察觉到了江姜的目光,他手腕落了些,道:“这镣铐不是普通的铁铐。”
镣铐是古金色的,上面刻了细密的咒文, 如今被他拿在手上,还有些禁锢的力量。
青炀指尖颤了颤,将镣铐又重新扔在地上,“或许刚刚飞云峰的道友猜的是对的,是一个人将妖囚禁了。”
花灵也从旁边窜过来,“是不是!我也觉得我猜的对,师姐, 你看这个!”
她手中捧了面镜子,江姜接过来,青炀不知什么时候也走近了,他站在江姜身后,两人离了些距离。
镜子是巴掌大的,里面刚好能映出江姜的整张脸和青炀的半张脸。
乌黑的眉以及他狭长的眼。
青炀显然也看到了镜中的自己,他抿唇默默又后退了一步,镜中只余下江姜的脸。
这面镜子也不对劲,江姜感受到了,她皱眉,“这是锢妖镜?”
这个镜子对人无用,对修士来更是无用,只有对妖才有绝对是作用。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为禁锢囚禁一只妖做出的密室。
花灵刚准备要再些什么,可是下一瞬不远处的段风突然骂了一句,随即就是一声“快跑——”
江姜心念一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身后的青炀竟然已经抓住了她的手。
段风不知触碰到了什么,密室崩塌。
“哗啦”石头倒塌,陈姐的闺房也一点点的塌陷。
青炀的手很烫,那样苍白的手,温度竟是烫的,江姜心跳了下有种不出的感觉,但被旁边的花灵一岔便都忘了。
“谢谢你啊,青炀。”
花灵惊魂未定,她感激地望着一旁的青炀,随即她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领,刚刚青炀拉的是她的后衣领,那一瞬她只觉得自己的舌头都要被他勒出来了。
真不愧是青山派百年才出的一个好苗子,就这反应就够自己练好久的。
唐关有些灰头土脸的,但看到花灵的模样还是忍不住问了,“受伤了吗?”
“没有。”花灵指指青炀,“刚刚是他拉了我和师姐出来。”
唐关点点头,向青炀看去一眼。
青炀颔首。
江姜也向他道谢,虽刚刚自己也能出来,但不得不这个青山派弟子的确反应敏锐。
特别是他刚刚那一掌直接将石壁轰碎,或许是该有化神了。
化神之上是练虚,练虚再往上两个便是渡劫,要知道他们飞云峰除她外也不过只有郭霜才是渡劫期。
的确是未来可期。
江姜看着他的目光赞许,而青炀只是抬眸与她对视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他低声:“不用谢。”
段风头上一大半都是灰土,脸都黑了,他恨恨地走过来,“那石室中竟然还有机关!”
刚刚他就是触到了机关,石室便轰然倒塌。看着眼前的废墟,他不由得有些气愤,“设计这石室的人怕是早就想好了会有人进来。”
不然怎么可能会在里面的床榻上设置机关!
花灵忍不住呛了他一句,眼看着两人又要杠起来,唐关拦道:“这里还有青山派的人在呢。”
意思就是外人面前别吵架。
江姜无奈地轻笑了下,而青炀上前一步,没有看向他们而是与韩玄话,“师尊,弟子猜测真正的陈姐已经死了。”
花灵与段风的视线移到他身上。
韩玄眯眼,心中畅快又自豪,将青炀扶起,“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姜也在身后望着他,她看见青炀默了下,随即从身侧的布袋中拿出了个指环,“是这个。”
指环是灰白色的,像是由真正骨头中的一块削薄造而成,拿在青炀指尖间时显得古朴而又巧。
“这是刚刚弟子在石室中发现的,”青炀语气严肃,“这是人骨。”
韩玄听明白了他的上下句,“你是怀疑这个人骨是陈府姐的?”
青炀点点头,这块骨头是女子指的指骨,将其中空掏平了才做成了这个指环。
若是这个指环真是由陈姐的指骨做的话,那她是否活着还有待验证,而任务上陈府姐中邪杀了府上奴役的事就更是不一定真假了。
线索看似到这里又断了。
江姜慢慢走上前来,她看了眼青炀还未话,后者就将那枚指环递到她身前,江姜愣了下但随即便反应地接过来。
“我会搜魂术。”她。
韩玄也惊了下,搜魂术这个上古秘法早就失传了,没想到飞云峰竟有人会。
妖的术法或许问容成玉会更快些,但现在她不在这里。
江姜重复了一遍,“有了这个指环,不管这个指环的主人是不是陈姐,我都会找到那个人。”
青炀眼睫轻颤了下,紧紧盯住江姜白裙的衣角,那处因为刚刚石室坍塌时一块石头划碎了。
花灵激动,“真的!师姐好厉害!”
江姜笑了下,随即淡青色的灵丝将指环缓缓升起,她掌心相互重叠,指尖相触结了个复杂的印,韩玄一直紧盯着她的指尖,可惜根本记不清。
半晌,指环的一道裂口处冒出一条极细的光,因为是白日,这光线的颜色是较深的红色,如同血线。
血线在指引着他们方向。
—
天色渐暗,血线时隐是灭,穿越城中他们来时的街道,桃花瓣纷纷扬扬地落,血线竟是一直到了城外的树林。
终于有个青山派弟子声嘀咕了句:“到底还要多久找到?”
江姜没话,花灵瞪了他一眼,但没等她开口,青炀却低声斥了句那人的名字。
叫白亭轩,花灵记住了他。
天色本就暗了,而林中树密视野便更暗了些,但这些对于他们来却无伤大雅。
末了江姜轻声道:“不远了。”
密林中那道血线变得是暗沉的红色,显眼而又压抑。
又走了会儿,众人终于看到终点,是一片湖,一片不大的湖。
指环盘旋在湖面上空,细密的红线如同蛛网般斜射如湖中,一瞬间竟有些可怖。
花灵抖了下,拉住了江姜的袖角,声问道:“师姐,这是什么意思?”
江姜皱眉,青炀却已经缓声出来了,“指环的主人就在湖中。”
“或许,”青炀顿了下又道,“或许是散布在这湖下。”
气氛沉静,只有花灵抽气的声音,她已经代入了湖中的就是陈府姐,脑中已经浮现了一堆因果缘由。
半晌后那个叫白亭轩的问道:“那要不要将尸骨都找出来?”
段风点头,“来都来了。”
干就干,几个都是修士,找个尸骨并不难,江姜也迈了脚步算过去帮忙,可身前的青炀拦住了她,他语气恭敬,看不出任何不妥,“您与我师尊在那处等片刻就好。”
青炀在与她话时也微微弓腰,头低下时江姜恰好能看见他黑硬的睫毛,一眨不眨。
江姜想了下点头过去。
最后是几位男弟子找完了尸骨,骨头上的皮肉都已经剥落,如今仍旧白森森的。
青炀抱着骷髅头,段风拾了几根细长的腿骨,其余人也都捧着骨头全部放在了一旁的草地上。
花灵也没闲着,不知从哪摘了几朵花放在了骨架的旁边,不过他们刚拼好她就发现了不对,她惊道:“这个骨架怎么好像是个男子?”
男女都骨架不同,他们是能分辨出来的,花灵完其余几人也看出来了。
那他们猜的就是错的了,这不是陈姐?
不对,青炀抿唇,那个指环分明就是女子的指骨做成的。
江姜也皱眉,她有着和青炀同样的想法,可指环却指引着他们来到了这个,又指引了这个湖。
她的搜魂术不会错的。
周围的风势突然变大,像是平底忽起的一阵风,树叶都被袭卷高高抛起发出呼啸的刮擦声。
是有妖来了。
青炀默默后退了两步。
地上被拼好的白骨被风刮散,江姜沉静地看着眼前,若是不出意外,是那只罪魁祸首来了。
青色衣角与白色破碎的衣角勾缠。
风停了,面前慢慢现出了个人影。
花灵瞪大了眼,面前人穿着紫色的襦裙,上面缝着的纹样是缠绕的丁香花,可头上编的发都散落在肩上。
明显的姐装扮,像是陈府姐。
花灵攥住了身旁唐关的袖角,“你是陈府的那个姐吗?”她眼睛快速扫过女子的手,纤细漂亮,唯独却缺了左手的指。
那个残缺的指其余人也见到了。
场面有些寂静,女子身上是浓郁的妖气,显然是个妖物,段风性子急已经抽出了剑,“妖物,地上的尸骨是不是你做的?”
这次面前人终于有了动作,她颔首轻笑了一声,声音如同银铃,清脆悦耳,“是啊。”
她眼里还有甜蜜的爱意,“他是我的爱人。”
段风没忍住,向她劈了一剑。
而女子像是反应不及,她被剑气划到,整个人往后踉跄了几步,自肩上落下一道血痕。
这个做法激怒了她,下一瞬女子拿出了一样东西,还没待他们看清,那黑色的匣子模样的东西就放出了一团黑气。
这是魔气,江姜眼睛眨了下,随即飞身越到他们身前,纯白的灵气骤然破开了那道邪恶的魔气。
她想到了他们来时陈府那道若有若无的魔气,或许就是这股魔气。
她心中有了个想法,而随着魔气散开,面前的女子睁大了眼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但随即她又反应过来。
磅礴的妖力化作妖鞭向他们甩来。
不过速度太慢,光是妖气蕴含的浓厚并没有用,几个弟子躲得轻松。
像是游戏般,甩了十几鞭后青炀抬手断她的手腕,女子的手沉重地落在身侧,妖鞭也散了。
在场的都是有眼力的,而刚刚都没断的原因也只是在试探。
一位青山派的弟子终于提出疑问,“她不像是妖。”
其余人微颔首。
并不是女子不是妖物,她身上的妖力强大,可却不会使用,像是刚刚获得妖力的普通人,她随意地挥霍着妖力,没顾及任何角度速度。
这并不是拥有这种磅礴妖力的妖能使出来的妖法。
除非一种可能,一个强大的妖把妖骨强移到了面前女子的身上,同时全身的妖力也都继承给了她。
女子听到了那句“不是妖”的话终于有些慌了,她抬手将妖力又释放了些。
几棵树轰然落下,发出哀鸣巨响。
青炀突然上前,他拾起了地上刚刚被风刮远了些的骷髅头,女子的眼睛跟着那颗森白的头骨而动。
“符郎——”她脱口呼道。
而青炀汇聚在掌心即将碎头骨的灵力也骤然消失。
“符郎?”他在口中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江姜的视线从他掌心移开。
她知道刚刚青炀只是在逼那个女子。
花灵有了众人在身后倒也不害怕,她上前了几步看着那女子,“你喊他符郎,你们认识吗,你…是他的心上人吗?”
女子捂面大哭。
娇媚的容颜埋入掌心,从指缝间溢出眼泪,她哭得难过而又后悔。
花灵又胆大地递了她一条丝帕。
而那女子也接过了,繁密的林中,沉金的阳光细碎地洒进来,已经落日了。
女子情绪渐渐安定,几位弟子看着她,女子哭红了眼,她抬眸看着青炀手中的头骨。
下一瞬青炀也慢慢走上前,他将头骨教递给她,女子眼里有光,残缺的指贴在头骨上,她将脸也亲昵地贴在上面。
毫不在意那是一个死人的头骨。
她缓缓开口,“我是陈府的姐,我叫陈香茹。”
她是只妖,不过是个半妖。
她从胸口的衣襟处拿出了一块玉佩模样的东西,不过里面却是红色的,“这是符郎的骨灰。”
众人有些不明白,“既然你这是你符郎的骨灰,那躺在地上的符郎又是怎么一回事?”
江姜却突然开口,“他是双妖?”
陈香茹笑了下,泪水滑落脸颊沾到头骨上,她承认了江姜的话,“对。”
众人又是一惊,双妖是什么,他们根本都没有听过。
韩玄给出解释,“双妖是半妖半人,这不是普通的半妖,而且——双妖明明已经消失了百千年了。”
双妖由于半人半妖的特点,兼顾了人的柔情与妖的狠厉,是相当于半妖的存在,但与半妖不同的是,他们往往妖力强大。
在双妖为人时将其捕获,便可以夺取他们的性命。
双妖为人为妖的状态是自己最大的秘密,没人会知道,可是仍是有妖发现了他们天生的缺点。
每到朔月,他们必定妖力减弱化为人。
而陈香茹便是在符郎为人时被妖追杀救了他,陈府姐是个半妖的秘密没人知道,只有她早逝的妖母知道,连陈父也是不知道的。
她闺房之下的密室便是她妖母为其准备的,半妖都会有妖力失控的时候,于是她便会在那个时候进到石室压抑自己的妖力。
符郎最后是被她带到了石室。
可已经迟了,符郎被妖伤的太重,于是陈香茹便只能将他用镣铐锁在石室之中。
符郎清醒的时候,他们会聊许多,作为一个半妖陈香茹显然还是会与旁人有不同的,她与符郎很投缘。
陈香茹脸上的笑纯粹,她几乎将所有的都出来了,包括符郎化妖时的失控,他会自虐将自己钉在石墙之上的石刺上。
陈香茹语气轻柔,“他对我很好,宁愿伤害自己都不想伤我一丝一毫。”
他们的相爱几乎是顺利的,只是生死横亘在他们之间。
陈香茹又,“双妖与别的妖不同,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于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取出来他的妖骨。”
“……他是自己一点点将自己的妖骨熔成了骨灰。”
“那个黑盒子也是符郎给的我,”陈香茹睁着眼睛,眼里的光全无了,此时她一点点出来便是在一点点回忆,回忆那段美好却又悲惨的过去。
青炀的视线扫过陈香茹哭红的眼角和湿润的头骨,他又隐蔽地看向江姜。
江姜的表情自始至终都很平静,事情似乎已经很清晰了,陈香茹的一身的妖力是符郎给的,在符郎死的时候她妖力膨胀失控,便杀了整个陈府的人。
至于那枚指骨,或许是因为妖力的原因,即使断的是陈香茹的,可那时她已经有了符郎的妖气,便指向了这面湖。
亦有可能是刚刚陈香茹也在这附近,一直守护着这具尸骨。
陈香茹痛苦地闭眼。
“那个盒子里是魔气,符郎为什么会将它给你?”江姜问。
青炀在江姜提到了魔这个字眼时轻轻眨了下眼,连指尖也有些微微蜷曲。
他仔细地辨认着江姜的神情,确认她在提到魔这个字眼时没有任何的嫌恶,语气也没有变化时一颗心才落了些。
他眼神有些空,但无人注意到。
陈香茹摇了摇头,“符郎只它会保护我。”
江姜抿唇,对这个回答仍然存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