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早读结束,梁洁又对两个班迟到罚站的十来个学生警告了遍，才放他们进教室。

    温双沐回座位，乌漆提起早上救余筝筝时反派值波动的事,它调出时间线，电子屏上蓝色的荧光字写着：

    时3分反派值：+5

    截止时40分反派值总计：0

    乌漆没忍住啧叹：鹭鹭这反派对象选得是真的好,没活他会自己主动攒！你看咱们忙着解决校花支线任务的时候,他也没闲着，这都第几次了,都不用咱点拨,一个人在那儿对夏芝里攻城略地，反派值分分钟又是+5,效率真高！

    温双沐眨眨眼,近来和陆京、王承硕他们玩得太开心,差点忘了她反派任务的最终目的不是跟人交成朋友,而是要把陆京和夏芝里凑成对儿。

    视线斜过半米宽的过道，夏芝里右转过身,正跟陆京讨论书上文言文的一句翻译,两人都有点背对她的方向,能观察的表情内容十分有限。

    温双沐看了几秒,抬戳戳前桌王承硕的背,跟人打听道：“你和陆京早上点3分的时候在干嘛？”

    “啊？”王承硕被温双沐精确都几时几分的问法弄得懵了懵,看了看表回忆,“那时候我们刚到学校吧,我是坐校车过来的，陆京地铁，然后我们一起去开水房倒水”

    王承硕想到什么，长“哦”一声,补充道：“陆京和夏芝里一起过来的，他们都坐地铁一号线，容易碰到。”

    温双沐了然地点点头。

    王承硕还好奇：“怎么了吗？”

    “没事。”温双沐糊弄过去道，“就是觉得你们来学校好早，争取以后向你们看齐。”

    王承硕：“”

    也难怪陆京经常觉得温双沐对人很敷衍了，他现在也这么觉得。

    早上第一节课是语文课，虽然预备铃还没响，但梁洁坐讲台上，全班人都不敢当班主任面太造次，笑玩闹都十分文明乖巧。

    季佳绘来到温双沐座位，只敢把低低放到桌肚处掩着，给人看道：“你早上去十一班找余筝筝了？”

    温双沐垂眸看了眼，是她给余筝筝披外套离开的一分钟短视频，问她：“视频哪儿来的？”

    “贴吧上，楼主是班的学生。”季佳绘好奇，“你怎么会想着帮余筝筝。”

    在季佳绘的认知里，温双沐是个很难交心的人，她虽然对朋友大方，擅长维系表面关系，但真心实意很少，也就面对李茂真和苏起言时，才会有生气、开心、烦恼的诸多情绪，这也是为什么她觉得温双沐和陆京、王承硕关系好归好，但不深的原因。可就是这样的温双沐突然对陌生人的余筝筝施与援助，超出了季佳绘对她的一贯了解，变得不确信起来。

    “凑巧路过。”温双沐随指了指，轻描淡写，“跟她们班沈婧桑有点不对付。”

    季佳绘顺着温双沐指的方向，是视频里上端着水盆的女生，顿时觉得合理起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按温双沐的一贯性格，为了膈应对方确实能做出帮助对方不喜欢的人这种事来。

    “挺好的。”季佳绘道，“我看大家现在都站你这边。”

    帖子只有二十几层楼，温双沐听了没太放心上。

    她忘了季佳绘混迹学校各大匿名群，所有八卦向的发言都有理有据。

    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那一分钟的短视频就在各班群聊中大肆传阅转载，变得全校皆知。一时间有关她名字的词条在贴吧里疯狂刷新。

    中午大课间，从二班门口“路过”偷看温双沐的人群走了一波又一波。

    温双沐帮余筝筝的初衷只是希望投票截止最后一天自己的票数不被反超，不过最终带来的影响远远超出她的预期，对她而言只是随一帮的举动莫名其妙成了她的大型宣传片，校花票数蹭蹭上涨，实现了与第二、第三名的断层。

    陆京、王承硕午饭吃完，靠在走廊的栏杆上晒太阳。

    林森24时冲浪，从一班教室百米冲刺而出，将上的外套“唰”得罩到陆京头顶，端着一副戏腔，深沉道：“不要怕，我这就带你离开。”

    陆京上翻着漫画，只觉眼前一黑：“”

    林森白天课间对着温双沐那几帧视频画面研究了三、四十次，自认模仿出了精髓，转头看向王承硕寻求认同道：“硕哥，我刚动作酷不酷？”

    林森学跳过一级，在他们几个人中间年纪最，个子也最。

    王承硕沉默地盯人抻直了的胳膊几秒，难度分给人打了十分，给面子道：“酷。”

    林森乐了，又问陆京道：“京哥，被我保护是不是特有安全感？”

    陆京两指压着漫画书页，将头顶的外套衣领往后抵了抵，衣服滑落，跌到他的肩头，“啊”了一声，语调毫无起伏：“有心动的感觉。”

    “艹哈哈哈哈哈哈。”林森率先绷不住爆笑。

    王承硕嘴角也泛开点笑意，对陆京道：“起来我早上听温双沐她去见义勇为的时候，还以为是在开玩笑，没想到都真的。”

    陆京肘撑到栏杆上，单支着下巴，继续看漫画：“多酷啊，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林森和王承硕听了又是一阵笑。

    温双沐坐教室里，正翻看着竞赛资料，她下午自习课要跟春季班一块儿到阶梯教室上课，习惯课前预习做得充足，上课时有把握一点。

    当然这也不妨碍她把放在一旁，偶尔刷新一下投票界面，满足一下高涨的虚荣心。

    屏幕上方弹出一则消息框，是她高二那位希望杯作文赛一等奖得主的表姐韩语冰：双，我妈让我给你带个话，我现在已经到你们高一这边了，出来接见一下呗

    温双沐刚抵着桌子要起身，里又弹出一则消息：

    等等！你先别出来！

    温双沐：“？”

    韩语冰：我在你们班门口看见陆京了！让我先跟他搭讪一下！

    温双沐：“”

    温双沐还是出了座位，靠在门框边，看表姐如何跟陆京搭讪。

    “同学你好，我找你们班温双沐，可以帮我把她叫出来一下吗？”

    陆京被人拍了下肩膀回头，学姐老母亲般的笑容亲切得有点可怕。

    他视线前后、前后来回游移了两次，卷起漫画书往后示意：“她就在门口。”

    “啊？”韩语冰转过身，只见温双沐笑眯眯地冲她摆了摆，顿时干笑两声。

    不过转念想到什么，很快又忘了尴尬，起劲地上前搭人肩膀，借势往二班里头张望，声道：“对了，你们班夏芝里呢，在教室吗？”

    温双沐讶异地挑挑眉，对上陆京、王承硕几人投来的好奇视线，下秒便勾着人脖子往天桥那处人少的地方拐。

    温双沐将表姐带到天桥才松开，疑惑问道：“你找夏芝里干嘛？”

    韩语冰整理了下乱掉的头发，嘿嘿道：“不瞒你，我其实是你们班陆京和夏芝里‘今夏’p的粉头，最近在贴吧连载他俩同人文脑补已经不太够用，正巧碰见了陆京，就想实地采风感受一下。”

    温双沐：“”

    韩语冰兴奋：“话你跟他俩关系怎么样？在一个班的感觉是不是更好嗑？”

    温双沐敷衍地跟人打哈哈：“还行，他俩前后桌，就坐我边上，每天看着挺赏心悦目的。”

    韩语冰还想追问，温双沐连忙打断：“姑让你给我带什么话？”

    “哦，她今晚生日，在酒店订了包厢，你到时候跟真真和起子下，放学后一起过去。”

    温双沐点头，过了片刻，又道：“这话你短信上不就好了吗？”

    韩语冰不好意思地挽她胳膊：“了来给‘今夏’采风嘛！怎么样，要不要姐再把你送回教室？”

    温双沐哭笑不得，也不拆穿她是想再借观察陆京夏芝里一波：“随你。”

    两人往回走，温双沐道：“话你们高二实验班那么闲的吗？都有功夫嗑p嗑到高一来了？”

    韩语冰一副豪迈的语气：“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整片大海都会是你的！”

    温双沐对表姐的学有余力也是服得不行，但想想挺好，她那个p风向的贴吧任务还没完成，只不准能靠韩语冰的同人文实现瓶颈突破。

    乌漆听到宿主内心的想法，提醒道：可能没办法噢，“逆转贴吧苏起言与夏芝里cp风向”行动由于时隔太久，已经过期失效了

    温双沐突然有点想骂脏话：“任务还能过期？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乌漆：啊？因为宿主其他任务的完成都很积极及时，我以为你是默认那个难度系数太高，所以没啥行动直接放弃。

    温双沐心疼一大笔积分奖励直接飞了。

    韩语冰倒是想起白天班上同学刷的那则短视频，对自家表妹不放心道：“诶，你早上那见义勇为什么情况？”

    温双沐耸耸肩：“纯粹看不过，顺就帮了下。”

    韩语冰道：“还是要心一点，他们特长班的风纪都不太好，你应该有听过高三十一班那位吧，把同学打伤到住院，学校惩罚只是让人留了一级，这学期还是跟没事人一样好好回来到我们高二部报道上课了。”

    温双沐默默问乌漆：“这位留级兄不会是哪本系列文里的主人公吧？”

    感觉设定有点主角向，好像她之前看过的某本也有类似情节。

    乌漆笑得厉害：巧合巧合。

    温双沐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主角团的人物她都不怕：“没事儿，他们不敢搞我。”

    韩语冰自然觉得无事最好：“要有人欺负你就给我发短信，姐姐我的黑带三段不是白练的！”

    温双沐笑应了声：“行。”

    午休结束，明理各年段周六下午的四节课都是自习课，给学生写周末作业或用于提优辅偏。

    温双沐、王承硕、夏芝里三人收拾了资料准备去阶梯教室。

    陆京看他们同时站起来，有点猝不及防：“你们三个都去上竞赛啊？”

    温双沐语调上扬，非常轻快地“嗯”了一声。

    陆京看周围一下子空了的三个座位，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那么突出瞩目过：“我这么尴尬的吗？”

    王承硕笑：“温双沐不给你买了一套练习册吗，先练着，争取这学期把你数学提到30，下学期跟我们一块儿进竞赛班。”

    温双沐张口就来：“30哪够，三对一金牌辅导，起码要40吧。”

    陆京：“谢谢你们这么看得起我。”

    温双沐到阶梯教室时还因为陆京乐得不行，目光无意从夏芝里恬淡的脸上扫过，嘴角蓦地收了起来。

    不对啊，她笑得那么起劲做什么。

    要笑也应该是夏芝里笑啊。

    温双沐咳嗽几声，竭力把情绪收得干净些。

    春季班的学生来得早，李茂真冲她招：“双姐，这儿！”

    温双沐看去一眼，目光从他旁边的苏起言身上扫过，情绪彻底敛下来，对王承硕和夏芝里道：“你们先到后面占座，我一会儿过来。”

    阶梯教室的座位呈圆弧型，分左中右三部分，中间那排可以坐七八个学生。

    李茂真给温双沐留的是走道靠边座位，看她过来，连忙起身，要把自己位置让出来，好让她跟苏起言挨着坐。

    温双沐把李茂真按了回去：“我就过来跟你们两句话，等下回去跟我班上同学坐。”

    李茂真表情有点惋惜。

    温双沐道：“我姑晚上生日请吃饭，你们爸妈那儿应该都通知了，等下放学一起走。”

    温双沐已经很长时间上下学没跟他们一块儿，李茂真连忙道：“好的好的。”

    温双沐坐去后面，李茂真开心地对苏起言道：“正好晚上有饭局，你们有什么误会都好好聊聊”

    温双沐看了圈教室，今天的竞赛班加入了四名新成员，尹星烛也在，余筝筝没来，估计是数学单科不出挑，没被老师选进。

    当然，按乌漆的法，是因为应泽渊目前学习太差，余筝筝参加竞赛，只会减少大量两人互动时间，所以作者没安排。

    温双沐早上抽跟尹星烛打招呼时，根本没料到这么快就会和人碰上。

    不过想想对方高三能进国家队的水平，少不了高一、高二打下基础。

    好在对方也没揪她不放的意思，从她身边经过，直接坐去了她后面一桌。

    一人一排，相当具有个性。

    三个多时的课程，十分枯燥。

    温双沐勉强能跟上周泉进度，都是上世学过的内容，又有高数的底子，除去一些遗忘的知识点需要翻书回忆巩固一下。

    而夏芝里和王承硕更多属于听天书的状态，坚持了一节课也不听周泉讲什么了，先自己自习跟进度，遇到不会的一个找温双沐，一个找林森。

    课间温双沐往后看了一眼，尹星烛没有任何外援，竞赛书已经自习到了30多页，笔尖动作不断，看上去信拈来，毫无压力。

    温双沐原本还因为自己比王承硕、夏芝里得心应许多有点自满、松懈，一下子又因为尹星烛多了几分危感。

    下午放学。

    几个辈因为放学早，五点不到便来到酒店包厢。

    长辈们工作没结束，他们就在客厅休闲区边写作业边等。

    温双沐拿着下午讲过的竞赛卷，打算把题目再过一遍。

    韩语冰刚去服务台点了些果盘零食，回来后就扒了个抱枕，上拿着本本，向温双沐请教“今夏”p的更多日常细节，方便她同人创作。

    温双沐一边做题，一边给人举例。

    韩语冰听糊涂起来：“不对啊，你作为内部人员，难道就没有更深入一点的细节吗？”

    “嗯？”温双沐茫然从草稿纸里抬起头来，“你要多深入？”

    韩语冰道：“你的这些我在上冲浪就知道了啊，什么选修课做过同桌，课间帮忙搬作业，活动课挡篮球，这几条只要混学校贴吧的应该都有听过吧？”

    李茂真抬作证：“确实，我也知道。”

    “对噢”温双沐绞尽脑汁，“啊，他们俩还都坐地跌一号线，早上基本都一块儿上学。”

    韩语冰惊喜：“这个劲爆！还有别的吗？”

    温双沐又努力想了想，有点不敢相信，她脑子里竟然再无陆京和夏芝里其余的互动细节。

    0分的反派值，这俩地下恋的那么隐蔽吗？

    温双沐感觉到点排外，轻啧一声，把那点不爽心情转移到鞭策韩语冰身上：“姐你也高二了，想好要留学还是留在国内了吗？我记得z大有举办全国性的作文竞赛，前三名可以拿到提前招名额，你不想让你的高三生活轻松点吗？写点议论文不比搞什么同人好？”

    “艹”韩语冰本身搞同人就是为了缓解课业上的压力，冷不丁被妹妹一通灌输，瞬时一阵压力山大，连上的同人灵感笔记本都变得乏然无味起来。

    苏起言一直坐沙发上看着从包厢书架上抽来的财经杂志，倏然发出声很轻的笑。

    李茂真耳尖听到，顿觉有戏，拉韩语冰道：“冰冰姐，不然我们下去看看一会儿点啥菜吧？”

    “啊？我妈白天订包厢的时候已经提前把菜点了。”

    “那我们就再看看要不要加两个菜。”

    两人出去，硕大的包厢一下子就剩温双沐和苏起言两人。

    苏起言眸光轻轻从眼尾扫出去，温双沐盘腿席地而坐，又专注地趴回到茶几上继续做题。酒店的暖色灯光罩下来，发丝金黄，表情匿在阴影里看不真切，莫名像回到了初三，他提前招保送到明理，温双沐备战中考，每周周末到他家写作业时的状态。

    看温双沐停在一道题上很久，苏起言开口：“哪题不会？”

    温双沐没抬眼，径直把草稿纸挪到一边：“没事，我课上有把答案抄下来。”

    她刚才是想把答案遮住再做一遍，听苏起言讲解和自己直接看答案没太大差别，倒也没太必要麻烦人。

    苏起言抿抿唇，他感觉温双沐对他的疏远随着时间越来越明显，不再像从前那种很快就能自愈过来的打闹，这回像在动真格。

    他想起选修课那天陆京对他的话。

    陆京的阅读理解题过于内涵，他听完的最初感受是愤怒和可笑的，但不得不承认，冷静下来后，他感到了一点前所未有的迷茫。

    就像某种被他坚定奉行了十数年的逻辑冷不防被人打破了，才恍惚反应过来——

    哦，是他做错了。

    好像是应该道歉。

    可他之前为什么一直没想到呢。

    像一道不曾出现在人生轨道里的选项，突然被人摆在了面前。

    明白过来后，他这两天都有尝试找会跟温双沐道歉，早上上学前他在公寓楼下等了温双沐很久，实在是快要迟到才离开。

    以前温双沐总能掐点跟他搭上同一班电梯，但现在遇不上就突然遇不上了。

    苏起言将杂志放到膝盖上，突然道：“温双沐。”

    温双沐惊讶于苏起言那么正式叫她名字，抬了下眼。

    “之前的事对不”

    话音未落，包厢门被人从外打开。

    温秉一晃着个书包屁颠屁颠跑进来，叫了好几声“姐姐”“姐姐”。

    温双沐被人扑了个满怀，身子歪了歪，余光却疑惑地扫向苏起言。

    是她的错觉吗？

    刚刚苏起言没完的那句话是在跟她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