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车趴这天乔清去沈昀亭家里接他，因为今天是出来玩，沈昀亭便也难得地穿得休闲了些，藏蓝色的衬衫配上烟灰长裤，尽管还是偏正式的衣服，却也比平时西装革履的模样要显得温和许多。他等在赛车场的更衣室外边，一边抽空回复邮件，无意间一抬头就看见乔清换好赛车服走了出来，nomex人工纤维打造的黑色制服严丝合缝地保护着青年脆弱的血肉之躯，黑色的主色调外又在袖子和裤腿上点缀了深蓝色条纹，头盔也是蓝色的，显得低调又帅气。

    沈昀亭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赛车的打扮，一时之间愣了下，直到乔清走到他面前冲他笑才回过神来，有些不自在地抬摸了摸鼻子，道：“很好看，适合你。”

    “五层绝缘，超热。”乔清一脸嫌弃，“还好是冬天。”

    两人一边聊一边往外走，外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罗绮岭和汪毓也在，乔清熟络地朝他们走过去。

    路过人群时他一路打招呼，却之前在酒吧见和他干架干进局子的张钦也在，着实冤家路窄。两人皮笑肉不笑地寒暄几句，然后就此别过。

    “啧，是不觉得可晦气。”罗绮岭对乔清，他一向嘴毒，面上也从不遮掩，“他那伙人好几个和你一场，当心些。”

    乔清点头：“知道。”

    抱团不分年龄不分阶层，乔清有自己的团体，张钦自然也有。以跨年那晚上张钦事后又领人找茬儿的脾性，乔清半点不怀疑今天他们背后使阴招的可能。

    沈昀亭也有些不放心，乔清上车后他弯下腰在趴在窗边看他，有心想交代几句却又不知道该什么，乔清笑眯眯地朝他挥：“婷婷，等我比完回来带你兜风。”

    头盔下的声音显得沉闷，沈昀亭眉宇间的褶皱也不见放松。他低低嗯了一声，起身退开，回到观众席。

    片刻后，号令声响，乔清的保时捷赛车喷着尾烟绝尘而去。

    车里很闷，头盔下更闷，没过多久乔清身上便出了汗，却又被厚实的赛车服紧紧裹住。他起速快过弯也快，同时不忘观察四周，一圈结束后便注意到有几辆车贴了上来将他挤出内弯，张钦的赛车飞驰而过，车窗内是他得意的笑和竖起的国际惯用的友好势。

    乔清扯了下嘴角，加大油门追上。

    观众席离得远，尽管有大屏转播，但依旧是只能看个大概。二代们玩的业余赛车虽然比不上跑得只剩残影的专业赛车，但在沈昀亭这种外行人看来依旧快得吓人。他的眉头始终紧拧着，罗绮岭看见便笑了，摆摆：“别担心，赛车就是这样的。乔厉害着，他心里有数。”

    乔清确实心里有数。

    待到离观众席最远的弯道，他强行靠边，几乎是蹭着赛道挤开包抄他的几辆车追上张钦，优哉游哉地回敬给他一个国际友好势。

    见他有超车之势，本就沉不住气的张钦更加按捺不住。两辆车并驾齐驱着来到了最后一个弯道，张钦在内弯，先过弯后又不肯相让，硬是和乔清的车身别在一起将他往外撞，一路火花带闪电，在大屏幕上看更加惊人，观众席上一片抽气声。

    乔清却不急躁，挨了几下后依旧不紧不慢，眼神观察着四周。等跑上直道后，他便加大了油门，瞅准时右打方向盘，猛地撞上张钦的车头，怼着他直直冲进了绿化带。

    两车相撞的地点离终点不远，响声震天。观众席上的罗绮岭一下子跳了起来，嘴里无意识地爆出一句脏话。他骑了摩托车来，见势马上抓了钥匙跑去开车要追。汪毓反应不及他，等回过神来要跟上去时只见身侧掠过一阵风，是沈昀亭抢先一步追了上去。

    汪毓愣住。

    远处的绿化带里，两人一前一后从撞得歪七扭八的赛车里钻出来。张钦明显被撞懵了，他一把将头盔薅下来，使劲吸了几口外面充足的空气。

    两车的车头处都在冒烟，乔清摘下头盔扔到一旁，转头时看了眼车尾油箱处，见没什么事后才回过头。随即就见张钦一脸怒容地冲上来，乔清脸上没什么表情，抬挡住了他挥过来的拳头，左掌猛击他下颌与脖子连接处。

    赛车服本就厚实，打到身上不痛不痒，打脸上则落人话柄，乔清自然不会犯这种错。脑袋和脖子连接处那块地方刚好露在赛车服外头，用力一击就能让人喘不过气来，眼冒金星，却又不留痕迹。

    “你、你——咳”

    咽喉的痛楚令张钦一口气呼不上来，踉跄着挥舞双后退，直到扶着车身才勉强站稳。

    乔清笑了一声，“我什么？”

    张钦五官扭曲：“你疯了——”对上乔清无波无澜的双眼，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寒意，双眼惊惧地睁大了。

    他黑发凌乱，脸上也被浓烟熏出痕迹，琥珀色的眼睛却是明亮，仿佛极为愉悦。

    “告诉你一个道理。”乔清略略弯腰，目光直视佝偻着脊背的张钦，“做了坏事就要有被报复的准备，不是吗？”

    他笑起来：“巧了，我恰恰最喜欢报复。”

    张钦两紧紧抓着车窗，大口大口喘着气，一句话也不出来。

    但他们没能独处太久，身后很快有摩托车的嗡鸣逼近，乔清垂下眼睛，换上虚弱的神色。

    摩托车还未停稳沈昀亭便跨下后座，罗绮岭也顾不上自己的爱车了，随往旁边一推就急忙朝乔清奔过去。

    “乔清！”

    “乔乔！”

    乔清回头看见沈昀亭的脸，他的头发被狂风吹得乱七八糟，嘴唇发白，连抓着他臂的都是颤抖的。张钦的伙伴们随即也跑了过来——他们都将车停在了远些的地方，生怕有爆炸被波及，因而费了些时间。

    “我没事。”被扶到路边坐下，乔清道，“就是脑袋好像磕到了，有些懵。”

    罗绮岭急得在他旁边大呼叫，沈昀亭看着冷静，却二话不就开始拉他的赛车服拉链，想看里面有没有受伤。乔清愣了一下后抓紧衣服，哭笑不得道：“真的没事，只是撞车而已，伤不到里面。”

    于是沈昀亭又转而摸他的头，在额头附近的地方摸到一个鼓包。

    其实撞车在赛车赛事里很常见，头盔的保护下这种碰撞根本不会受伤，顶多是脑袋嗡嗡响罢了。但乔清寻思他们都是业余选，张钦估计会反应不过来。那他当然不能一点事都没有，于是也顺着惯性碰了一下。

    “去医院。”沈昀亭马上回头对罗绮岭。

    罗绮岭“嗯？”了一声，差点就要蹦出一句“你在教我做事？”却也觉得磕脑袋的事儿可大可，立即要拿出打电话安排。

    “不用，磕碰罢了。”乔清，一指旁边地上的头盔，“你看看，头盔里边裹得那么厚，能有什么事。”

    沈昀亭还不放心，但见乔清坚持，状态也不似有异，只好也不再多什么。

    赛车场地很快被清理干净，乔清和张钦各自被扶着回观众区休息。场上友谊赛还在继续，场下乔清拿着冰袋敷脑袋，靠着椅背晃荡着腿，对沈昀亭叫了声糟糕，苦恼道：“这次不会给你留下心理阴影，不敢坐我的车了吧？”

    青年依旧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轻松模样，沈昀亭很想一句“你都不会有阴影我怎么会”，他直到这时候才从两车相撞的那声巨响慢慢缓过来，却依旧觉得指尖发麻。他忘不掉和罗绮岭在赶去的路上的那种窒息和麻木，直到看见乔清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时才逐渐恢复了知觉。

    “不会。”他平复片刻，哑声。

    “唔，”乔清凑近他，眼里带着狡黠，“这么相信我啊？”

    “嗯。”沈昀亭，目光在触及青年的笑脸时不自觉地变得温柔。他拿下冰袋摸了摸乔清的脑袋，“好像好些了。”

    “本来就只是伤。”乔清耸耸肩，瘫回椅子上，“唉，无聊啊”他百无聊赖地踢着腿。

    好不容易等比赛告一段落，乔清便迫不及待地要带着沈昀亭去场上兜风。沈昀亭坐进副驾驶，乔清没戴头盔，把窗户降下来了些，问沈昀亭：“你平时坐飞会晕吗？”

    沈昀亭：“嗯？”

    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过弯漂移的感觉和飞起飞落地时的失重感大差不差，如果不是有安全带绑着，沈昀亭觉得自己迟早会从窗户里甩出去。

    乔清速度不快——相比较刚才来，因而沈昀亭在起初的不适应后很快就习惯了过来，也并不觉得紧张。甚至还有闲心转头去看乔清，身穿赛车服的青年眼神专注地目视前方，几缕碎发因为汗湿而贴在额前，神色冷静又沉稳，仿佛一切尽在掌控，是和他平时意气风发的少年气完全不同的模样。

    尽管沈昀亭仍对刚才的事情心有余悸，但不得不承认——是的，赛车的滋味确实很不错。

    乔清绕了四五圈后停下来，沈昀亭直到下车时才发觉自己没有想象中的淡定——在飙车过后再次踏足坚实的地面，他竟然有些不适应的腿软了。

    “怎么样？”乔清关上车门，趴在车旁笑盈盈地看他，“是不是感觉特别棒！”

    沈昀亭抿了抿唇，露出笑来，强行镇定道：“嗯，感觉很好。”

    沈未澜随后也赶过来了，他这天出差去了没能赶上，飞落地后接到罗绮岭的微信时他差点快要心脏骤停，催了司一路。到了赛车场后他直奔乔清过去，几乎要怒发冲冠：“乔！绮绮张钦那个——”

    走近后才注意到旁边的沈昀亭，脸上表情僵了一瞬，话里的后三个字“逼崽子”也不自觉地咽了回去。

    “、——呃”

    乔清噗嗤一下笑了，故意为难他：“什么？”

    沈未澜：“帅哥。”

    他囫囵过了这一关，赶忙去看乔清的状况，拉着他前后左右地反复检查打量，确定没事后才松了口气。

    “只是事故，赛车常有的事。”乔清轻描淡写道，“不是让你回家去吗，晚上再一起打游戏。”

    “绝了，你都这样了我哪里还顾得上回家，我他妈看到消息的时候都要心脏骤停了。”沈未澜到底是没忍住骂了句脏话，呼了一口气勉强平静下来，“对了哥，你回家吗一会儿？”他这才顾得上和沈昀亭打招呼。

    “嗯。”沈昀亭，“你要跟我回去还是回你自己地方。”

    “回你那儿吧，出差几天家里没人打扫，什么都没有，懒得回去。”沈未澜撇撇嘴，“乔你呢？”

    “回我外公那里。”乔清，“我爸出差去了，估摸着还得十天半个月，这几天我都住在外公家陪他。”

    沈未澜挠了挠脸，哦了一声。

    回家后四人连麦吃鸡，免不得又是逮着张钦一顿臭骂。只有汪毓想起善后的事儿来，问乔清要怎么处理。

    “处理什么？竞技项目嘛，哪有绝对安全的呢，玩不起就别来玩。”乔清慢悠悠地，“他不会追究的。”

    “就是那车可惜了。”乔清为自己的座驾感到惋惜，“希望返厂修理完不会太影响性能。”

    “买台新的呗。”罗绮岭大大咧咧地，“保时捷不是出了新款？还开这旧车做什么。”

    乔清啊了一声，笑：“倒也是。”

    完张钦又陈肃，罗绮岭问沈未澜陈肃是不是已经回来了，沈未澜老大不乐意地：“我哪知道。”

    “哟，这话的。”罗绮岭取笑他，“他没联系你？”

    “联系了，”沈未澜心不在焉地哼了一声，“他他要回国，我挺好的，没了。”

    罗绮岭哈哈哈哈哈哈地笑，夸道：“行行行，继续保持。”

    然而这没能保持太久。

    萧玥生日这天家里给她办了宴会，大家聚在一起聊天时乔清见沈未澜几次低头看，不由问道：“怎么了？”

    “是陈肃。”沈未澜，“他让我看看能不能帮忙就近找份工作。”

    “找工作？”

    “嗯，他妈妈得了胶质瘤，虽然之前术挺顺利，但是这病容易复发，他爸又时不时来找麻烦，所以他才放下了国外的事情回来照顾。”沈未澜，“现在家里开销大，他母亲已经很久没有工作了，他之前又一直在读书没攒多少钱，才问我有没有什么门路能解燃眉之急。”

    乔清唔了一声，表示理解。

    在原身的记忆里，陈肃固执要强又清高自傲，能拉下面子求人显然是到了没办法的地步。陈肃这人虽不是什么合群的，但也只是一些各人看来见仁见智的毛病，要让乔清为了这去为难他，倒真犯不上。

    “那你帮帮呗，”乔清，“找几个公司帮他内推一下，他主要就是没个渠道，能有会的话他自己会抓住的。”

    “但是要推到哪儿啊。”沈未澜和乔清差不多想法，却又有些为难。他不想让陈肃到自己的地方，那很奇怪而且很麻烦。但要找其他人吧，沈未澜的交友圈是大多和他一个年纪的，自己都没站稳脚跟，贸然塞人过去不太妥当。

    “先问问你哥。”乔清，“这不最方便的么，不行再想办法。”

    沈未澜犹豫着看他一眼，把乔清看笑了，：“怎么了，你不想帮？”

    “不是。”沈未澜，继续有意无意地打量乔清的神色，“终归是朋友，有难处了能帮就帮一把，你呢？”

    “是这样。”乔清点头。他其实有些跃跃欲试，毕竟平静的日子过多了也实在无趣，多个人找乐子再好不过。而以乔清和沈未澜现在的关系来看——陈肃如果回来了，那绝对会是个大乐子。

    见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比如生气又或者不满，沈未澜竟然不清心里是高兴还是失落。他漫无目的地划拉了半天，然后才点开微信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