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等乔清慢吞吞地起床披上毯子出去后沈未澜已经走了,沈昀亭垂着头坐在地上,搭在膝盖上的骨节泛红,仍在微微颤抖着。
乔清走过去坐下,沈昀亭下意识地别过脸,低声:“地上凉,别坐着。”声音沙哑,却依旧难掩温柔。
乔清拉过他的,沈昀亭终于转头看他,眼里有了血丝,骤然颓丧不少,全然没有了往日的从容沉稳。
只这幅模样,乔清就知道沈未澜没准把该的不该的全了。
毕竟在这段关系里,沈昀亭的定位和沈未澜不同,作为乔清的伴侣,他的地位可以是稳如江山且名正言顺,或许会生气、会暴怒,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颓废。
除非他觉得自己的地位不再稳固。那必然是沈未澜和他了什么。
乔清将沈昀亭的掌拉展,这位公子哥儿显然是第一次和人动拳头,完全没有技巧可言,这只明天起来估计会肿成猪蹄。
“我去拿冰块。”
乔清装了一袋子冰块回来,隔着毛巾帮他冰敷。沈昀亭嫌冰块太凉,怎么也不肯让他碰,自己把毛巾在上裹好。
乔清趁他低头鼓捣冰袋的时候悄摸摸把金毛抱到了腿上,圈在臂弯里给它挠下巴。
沈昀亭转头看见了,张嘴就要什么,却被乔清一句话打断道:“其实,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这话显然起到了完美的转移话题的效果,沈昀亭一下子不话了,乔清摸着金毛,声:“我以为我能处理好。”
沈昀亭沉默半晌,“所以未澜的都是真的。”
沈未澜具体了什么乔清还真拿不准,也拿不准他到底有没有照实。只是现在这种情况显然不适合再从头复盘一遍,否则旧账越翻越多,就真没完没了了。
“我确实喜欢过沈未澜很长一段时间,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也从来没告诉过他。”乔清,游刃有余地拿捏着语气,缓慢平和,“但后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总之,我拒绝了,他也和其他人在一起,我就以为事情都过去了。”
沈昀亭沉默地低头盯着毛巾,冰块渐渐化了,滴滴答答地在地上流了一滩水。
“那你是什么时候,不再喜欢他的?”
金毛被摸得舒服,哼哼唧唧地摊平四肢翻出肚皮。乔清心里暗叹还是沈昀亭抓得住重点,道:“大概是大学那会儿吧,不清,时间太久了。”
沈昀亭:“所以你之后出国是因为他?”
“是。”
“那后来回国?”
“也是。”
乔清得太直白,直白且坦然,那坦然一下子让沈昀亭不再平静,他猛地抬起头看向乔清,裹挟着怒意的眼睛就像是燃了火的荒野。尽管事先他不是没有察觉,但沈昀亭只以为两人是最近才有的纠葛,而非这样纠缠了十几年、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感情。他甚至什么都不知道,他以为他们是发是朋友,却不曾想还有这样一段过去——一段重要到需要对他隐瞒的过去。
只是,那团火终究是在触及乔清的脸时陡然一弱,沈昀亭到底是没办法对乔清生气。更何况——他应该气什么呢?谁没谈过几段恋爱,没喜欢过几个人?只是乔清的时间更长一点,喜欢过的人是他的亲弟弟而已。
乔清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他将金毛放到地上,看着沈昀亭的眼睛:“不管你信不信我,沈昀亭,我最后重复一遍,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我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你,没有别的原因。”
乔清将先发制人的技巧拿捏得妥妥的,决绝的语气让沈昀亭慌乱了片刻,他几乎是立刻就下意识地道:“我相信。”
“乔乔,我从来没怀疑过你。”
这是实话。也许比起因为乔清隐瞒他而生气,他更多的怒火的是来源于他对于乔清的无能为力。沈昀亭从不是个妄自菲薄的人,只是在乔清这件事上,他实在对自己信心不足。乔清喜欢沈未澜喜欢了二十年,如今沈未澜也察觉到了他的心意和他表白了,而他们又那样要好,沈昀亭无法相信自己会是被坚定选择的那一个。
“对不起。”沈昀亭,将在衣服上胡乱蹭干净后去牵他,“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不该再去计较已经过去的那些事情,抱歉。”他试图用笑容去掩饰自己的慌乱,抬去摸乔清的额头,“还难不难受——”
乔清偏头避开他。
沈昀亭的僵在半空。
“乔乔?”
“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你也早点睡。”
乔清,裹着毯子起身回到房间。
这一夜注定无眠。
尽管事情已经开,但这么大件事儿显然不是能轻易就毫无芥蒂地抛诸脑后的。沈昀亭竭力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但乔清不这么想,他知道沈昀亭需要一段时间去接受和平复,这件事才能真正过去,因此决定两人目前还是暂时分开一段时间比较好。
这同样不是一个容易完成的事情——乔清还是第一次见沈昀亭那样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奈何他并不是个心软的人,而这个阶段他即便留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帮助,所以他走得十分之果断。金毛则被沈昀亭主动留了下来,乔清虽有心要养,却也不好意思张口找他要,只得自己回了家。
后悔。
白莲花:?
乔清忧郁地托着脸仰望天空,我后悔分了。
白莲花:为了一只狗?
嗯。乔清继续忧郁,难怪那么多人结婚都要签婚前协议。
白莲花安慰他:没关系,你们只是在冷静期,想看还是能回去看的。
“乔。”
“嗯?”乔清抬起头,“爸,怎么了?”
“你最近往家里跑得勤了。”
乔清眨眨眼睛,把脸往前一凑,笑得无比乖巧:“您这的什么话,爸在家里,我当然得常回来了。”
甜言蜜语总是让人受用的,乔父一边着“胡八道”一边脸上乐开了花,给乔清夹了个大鸡腿。
“明天你钱爷爷九十大寿宴请,你跟我一起去。”
“好。”
乔清本以为只是个普通的生日宴,结果不知道该是缘分到了还是这世界就是在和他过不去,他和乔父一进大厅就碰上了沈昀亭一家四口,两拨人打了个照面,三个大人立马笑容热切地寒暄了起来,只剩他们三个辈跟在各自父母身边不吭声。
一伙人一边聊着一边进电梯,电梯不大不,正好容纳下他们六个人。乔清进电梯的时候不心被翘起的地毯一角绊了一下,里边的沈昀亭眼疾快地扶了他一把,磨磨蹭蹭走在乔清身后的沈未澜也反应迅速地扶住了他的臂。
被前后两人同时拉住臂的乔清:“”
他面无表情地挣开两人往里走去,沈昀亭默默地收回,看着他的背影不话。
等进到宴会厅里后少不得又是一阵寒暄才能落座,结果这圆桌就和电梯一样巧,不大不,正坐得下他们六个。
乔清自然是坐在乔父旁边,眼看着他另一边要空出一个位置,乔父和蔼道:“乔啊,你和你沈伯伯也很久没见了,快去挨着你沈伯伯坐。”
一场暗战瞬间消弭于无形,乔父优哉游哉地拿过面前的葡萄酒,坐在对面的沈未澜刷一下站起来:“乔伯伯,我来——”
“服务员。”乔父冲候在一旁的服务员招了招,“麻烦开一下酒。”
沈未澜:“”
他讪讪地坐回去,沈母好奇地看了眼今天格外勤快的儿子,就听乔父又道:“我看昀亭好像瘦了些,是不是工作太忙了?”
乔清正专心地低着头吃凉菜,沈昀亭没能等到他的半分注意,他僵硬地笑笑,道:“是有一点忙。”
乔清吃完凉菜接着啃鸡爪,沈父笑道:“这兄弟俩最近不知道什么毛病,成天吃不下饭,我也懒得管他们,吃不下就饿着。还得是乔好,又大方又听话,从不让人操心。”
乔清附上营业式的礼貌微笑,乔父立马和沈父商业互吹起来,三个大人聊得热火朝天,直到吃饭了也没能停下话头。乔清仍秉持着干饭人的职业素养,忽略周围的杂音以及来自对面的持续性的注视,一心低头认真吃饭,直至晚宴结束也没和沈昀亭或是沈未澜上一句话。
“今天的菜味道挺不错,”沈母笑着,“这俩孩子也比在家里多吃了不少。”她拍了拍沈未澜的臂,“喜欢吃什么就记下来,回去让保姆做,总不好好吃饭哪儿行。”
晚宴结束后大家各自离席,乔父喝了些酒,想走楼梯散散步,乔清便跟着他先走了。后面的沈昀亭不自觉地要跟上去,却被沈母叫住:“昀亭?电梯在这儿,你去哪儿?”
沈昀亭脚步一滞,回头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去一下卫生间。”
他匆匆追着乔清的背影上去,可是乔清和乔父很快就绕过走廊拐角走向楼梯。沈昀亭只多看了几秒钟便再也看不见了,他怔怔地在原地驻足片刻,垂着头走进卫生间。
晚上到家时已经不早,乔父酒劲上头,靠在沙发上不想动弹。乔清给他倒了杯茶,又拧了把湿毛巾。乔父拿着毛巾胡乱擦了下脸,对乔清道:“乔,你启泽堂哥又要来大陆了,前几天他打电话来问候的时候才想念你。你这段时间不和沈家那子出去瞎玩了也好,刚好抽空去招待他几天。”
“行,没问题。”乔清爽快地答应下来。
乔父看他一眼,又拿起毛巾在额头上擦了擦,像是在斟酌,眉头皱了半天,道:“乔,启泽是你堂哥。”
乔清:“嗯?”
“虽然关系不怎么亲近,但毕竟是血缘上的堂哥。”
乔清:“”
乔清无力扶额:“我知道!”
他知道乔父的洞察力有多敏锐,嘴上不什么,心里却也知道他和沈昀亭是怎么回事儿。虽然不戳破,但该提点的时候还是会委婉地提点一句。但是——也不至于提点到乔启泽身上吧?!
不过话回来,即便是乔清自己,他也自认为他和乔启泽的交情只勉强算得上是熟人,连朋友都不算,他也纳闷怎么乔启泽就点名他了。
这回乔启泽还是来谈生意的,是招待,其实乔清也就抽空和他吃了几顿下午茶和晚饭。乔启泽是个绅士风度十足的人,乔清并不讨厌和他相处,却还是想弄清楚乔启泽对他的好感到底从何而来。
“启泽堂哥,这次打算待几天?”
“大概一周。”乔启泽,深棕色的眼睛里氲了笑,“乔清烦我了?”
乔清睁圆眼睛,撇了撇嘴道:“你可误会我了,要不是公司实在离不开人,我一定拜托启泽堂哥把我一起捎回去。”
听他这么,乔启泽也面露惋惜,他默不作声地低头搅了会儿咖啡,道:“乔清,要么过年的时候我邀请你和伯父一起来莲港玩,怎么样?”
“那当然好了。”乔清笑得爽朗,“我记得我时候也是去莲港过的年。之后就没再和你们见过几次了,真是可惜。”
“是。”乔启泽叹气,眼里笼上阴云。
乔清挖了勺冰淇淋,道:“不过启泽堂哥家里有那么多兄弟姐妹,想来也不差我一个。”
“不一样。”乔启泽,在对上乔清的眼睛时有些微怔忪,像是一时之间被拉进了记忆深处一样。但他很快回过了神,笑着道:“乔清是乔清,其他兄弟姐妹是其他人。大家当然都很好,但还是不一样的。”
乔启泽表现出来的样子是一贯的温文尔雅,端水大师当得比乔清还要称职,但还是在无意识地表露了对他与众不同的偏好。乔清心里越发狐疑,咬着勺子百思不得其解,四下乱瞥时无意间瞥见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乔清偏头看过去,发现是沈昀亭。
除了那天晚宴,他们已经有快一个月没见了。沈昀亭还是经常发消息给他,在他不怎么回复后便改成了发金毛的图片和录屏,有时候也会约他吃饭,但都被乔清找借口推了。
“乔清。”
乔启泽叫他,抽了张纸倾身上前帮他抹了下下巴。
“嗯?”乔清茫然地看向他。
“冰淇淋流下来了。”乔启泽,将用过的那一面纸巾向里折好后放到一旁,“看到认识的人了?”他问,眼神却仍是看向乔清,一错不错,像是对周遭的一切全然不关心。
“嗯。”乔清含糊地应了一声,想起什么,又扬起脸笑着道,“是沈昀亭,你们认识的。”
“哦?是,沈总,我记得。”
乔清看着他不自觉开始摩挲咖啡杯的,眼睛微微眯起。
正着,沈昀亭便进来了。
他们打了招呼,乔清在寒暄结束时适时地问沈昀亭道:“吃过晚饭了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沈昀亭一愣,像是没听懂乔清话里的意思,在反应过来后有些受宠若惊,连话都不利索了,答非所问道:“我——我刚好在这附近给棉花糖买磨牙的玩具”
“我们一起养了只狗,叫棉花糖。”乔清和乔启泽解释,“是只金毛,特别可爱。”
“嗯,金毛很温顺,确实适合家养。”乔启泽,面上维持着温和的笑。
但是乔清还是能感觉得出来,乔启泽有哪里不一样了。
只是他想了一路也没想出来哪儿不对劲,回到区,在地下车库停好车要出去时就见沈昀亭也从不远处的一辆车上下来,快步朝他走来。
“乔乔。”沈昀亭叫他,也不知是走得急还是紧张,呼吸有些快,“你、要不要看看棉花糖?”
沈昀亭晚上没和他们一起吃,打了声招呼就走了。这会儿乔清在自家地下停车场看见他也有些意外,但一听棉花糖又忍不住心动,:“你把它带来了?”
“在车里。”
“唔行,那我们去花园散散步。”
棉花糖实在太,最号的狗绳才堪堪将它拴住。乔清一边走一边不放心地看着它,生怕活泼好动的奶狗自己挣脱了狗链乱跑。
他看着棉花糖,沈昀亭看着他,两人一狗安静地走了一段,沈昀亭本来有许多话想,可现在光是看着乔清,和他并肩走着,便又觉得满足了。
自乔清走了之后,家里的杯子还是双份,洗漱用品是双份,碗筷也是双份。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乔清连衣服都没带走。可是人走了,那这些成双成对的物品便再没了丝毫温馨和浪漫,被沈昀亭全扔进了柜子里。
然而收拾完之后,孤零零地自己摆着的牙杯牙刷又让他沉默了很久。沈昀亭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因为一个牙杯而崩溃的一天,他红着眼睛又把东西全部拖了出来,一件一件照原样摆好。
如果不是金毛饿得咬着饭盆来找他,也许沈昀亭能盯着这些东西过上一夜。
“乔乔,对不起。”
乔清正弯腰把跑累了的金毛抱起来,起得有些猛,眼前正花着,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什么?”
“对不起。”沈昀亭又,“我不该为了过去的事情和你较劲。”
乔清没话。
“我没有不相信你,更没觉得你不好。”沈昀亭轻声,“而是我觉得我还不够好。”
“你很好。”乔清。
沈昀亭笑了,睫毛微微发着颤,他:“我以为你不会再这么了。”
乔清也笑,“沈总难道还在乎我这几句夸奖?”
“当然在意。”沈昀亭认真地,“乔乔,你的肯定比其他任何人都重要。”
“嗯。”乔清煞有介事地点头,“就跟我对棉花糖一样?”
沈昀亭的目光落到乔清臂弯里,那狗正舒服得摊平了四肢,在他怀里一颠一颠地晃悠。
“嗯。”他点头。
不过
呵。
棉花糖的命可比他好多了。
沈昀亭到底还是没能把乔清带回来,到家时棉花糖还没明白过来,着急地扒拉他的裤腿想要出去再找刚刚抱他的人。沈昀亭蹲下来戳了下棉花糖的脑壳儿,把它戳得往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棉花糖:“嗷?”
沈昀亭想了想,又:“但如果你能让他回算了。”他站起身,疲倦地揉了揉额头,也不知道自己在和只不准连狗话都听不懂的奶狗交流个什么劲儿。
乔清回家时乔父也刚到家,一边解着领带一边问他:“沈来过了?”
乔清呃了一声,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也不知道乔父怎么跟沈昀亭这么有缘,总能碰上。
乔父又:“怎么不让他上来坐坐。”
乔清敷衍道:“他没时间,忙着呢。”
“那沈家二子在忙什么?最近也不见他了。”
乔清摸摸鼻子,“谁知道,也忙着呢吧。”
他这个月没怎么和沈昀亭见上面,沈未澜也是一样。尽管他也试图找会和乔清解释那天的事儿以及陈肃,但乔清才不感兴趣,几句话把人轰走了。沈未澜也是自知理亏,不敢再和他耍赖,在门外巴巴等了好一会儿,见他没有反悔的意思,只得垂着头走了。
“还有,”乔父,“启泽他明天回莲港,他发消息你没回打电话没接,让我转告你。”
“明天?”乔清一愣,“怎么这么急,我下午问他他还要待一周。”
“是吗。”乔父也有些不解,顿了顿,“可能临时有什么安排吧。”
乔清回房间后才打开微信,刚才顾着和沈昀亭散步了,开了静音。
乔启泽:乔清堂弟,非常抱歉。家父临时有事,我定了明天下午的飞回莲港。
谢谢你这几天的招待,辛苦了,虽然这样给你添了麻烦但是,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每次来都能见到你。
当然,如果下次能和你一起回莲港,那就再好不过了。
乔清扫了一眼消息,简单回复道:不客气堂哥。
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