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乔乔。”
周墨走了,向景鸿终于有空起正事儿。
乔清正坐在地上和棉花糖扔球玩儿,向景鸿迟疑片刻,从沙发上起身,坐到他对面的地上。
乔清一愣。
“我——”向景鸿张了张口,“我有事要和你商量。”他对上乔清的眼睛,人生中第一次感到如此紧张和些许的窘迫。
毕竟,此前向景鸿也从未和任何人有过类似这样的告白行为。谁能想到,第一次告白是在结婚后,对象就是他的丈夫。
“我在想,”向景鸿,“我想把协议取消。”
乔清:“协议?”
“是的,同居协议和离婚协议,两份都取消。”
见乔清看着他的目光仍是茫然,向景鸿抿了抿唇,道:“我承认,当初和你结婚只是一时意气,但现在不是了,不或许从很早开始就不是了。”
“现在乔乔,我只想和你继续这样下去,我想继续和你在一起。”
他还是不习惯直白地将爱或者喜欢宣之于口,便只是笨拙地表达自己对于未来的愿景,也是对于他们婚姻的愿景。
向景鸿看着乔清的表情从茫然到错愕再到平静,最后他低下了头,抱着棉花糖不话。
“我——”
向景鸿急于再些什么,结果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语气平稳地道:“乔清,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开始的时候,出于对你的一些偏见,所以态度算不上友好。我很抱歉——对于过去的一切,乔清,我”
向景鸿不下去了,就如同在台上卖力表演的喜剧演员抬头时却发现观众席寂静无声一样,让他止不住地慌乱无措,明明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像是陡然之间就丧失了话的能力。
乔清知道他的偏见是什么,从剧情来看,向景鸿从头到尾就不相信原身是真的爱他。开始时的偏见是来自于原身对待向家人的滴水不漏。尽管他喜欢他,对他好,愿意放弃一切和他结婚,但也许是这些流程太过按部就班,也太过恰到好处,以至于向景鸿始终认为这一切不过只是算计,是为了处心积虑从向家捞到好处。
当然,向景鸿的警惕并非不无道理。
即便是乔清站在上帝视角,也很难原身究竟喜欢的是向景鸿还是向景鸿所具有的附带价值。否则后期在向家陷入困境的时候,他就应该和向景鸿共渡难关,至多也只是离婚走人,怎么也不应该和聂鹤川勾结以谋夺向家家产。
而今天向景鸿要的这些,早在向景鸿叫他“乔乔”的时候,乔清就已经有所预料了。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挠着棉花糖的下巴,安静了一会儿,:“既然是商量,那么我也能拒绝,对吧?”
“我不是你里的工具,向景鸿,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乔清鲜少用这样平静的、毫无起伏的口吻话,向景鸿心里一紧,努力想要解释:“我没、我不是这个意思,乔清,我知道过去的那些——其实从那两份协议开始就是错的,是我不够尊重你。我也没有任何强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应该不,其实是我自己想告诉你——”
“是我想告诉你乔乔,我喜欢你。我我爱你。”
那个甜蜜的字眼就如同枫糖,香甜而顺滑,在舌头下压时便自然而然地顺着舌尖滚了出来。并没有向景鸿想象的那么难,却还是让他如释重负般的怔忪了几秒。然而看着乔清依旧毫无反应的脸,向景鸿的心也沉甸甸地坠了下去。
“那你现在完了。”乔清,“我可以走了吗?”
“乔”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房间了。”
不等向景鸿话,乔清便径自站起来走了。
突然被抛下的棉花糖委屈地咬着球直哼哼,把脑袋拱到向景鸿上想让他陪它玩。然而向景鸿已经是自顾不暇,怎么可能还有玩球的心思。不论棉花糖再如何翻肚皮撒娇,他也只是怔怔地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走神。
直到时针转了一圈又一圈,保姆心翼翼地凑上来问他要不要吃宵夜,向景鸿才沉默着站起来,抛下一句“照顾好棉花糖”后也回到了房间。
这是相当漫长的一夜,向景鸿和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直外边天都蒙蒙亮了他才迷糊着闭了会儿眼睛,闹钟响时他便醒了过来,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睡着了没有。但听得外边传来响动,他还是匆匆拿过衣服披上走了出去。
“向先生早上好。”保姆和他问好,“您——”
“乔乔起来了吗?”
“乔——”保姆也是一愣才反应过来这个称呼指的是谁,“乔先生已经出门了。”
“他有没有什么时候回来?”
保姆道:“我问过,乔先生近期工作忙,不会回来了。”
“我知道了。”
然而,和夜不能寐的向景鸿比起来,周墨可以是不要过得太舒坦。
他自认为和乔清已经进入到一个追求的新阶段,不有多和美吧——至少乔清对他已经从抗拒变成了不那么抗拒。要不然要怎么解释那天在厨房的那个吻?唔就算是强吻,但半推半就的,也算是吻嘛。
周墨越想越满意,乐得咕嘟嘟直冒泡,恨不能一天到晚都泡在片场。以周墨的性子,哪怕他再怎么强忍着不要高调,却也着实算不上低调。即便他有乔清直系老板的身份作为掩护,好像所有对他好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似的,但也有人看出了不对劲来——比如俞松白。
但是这种事,别是作为朋友了,不管什么关系都不好直。所以哪怕俞松白有一肚子的话想和乔清,也只能憋在心里。更何况他也深知这个行业想要出名,难免需要一些牺牲。他不想去教什么,但还是希望乔清过后不会后悔。
俞松白以为自己能忍得住,直到一个晚上剧组和资方吃饭,他喝多了酒,终于是按捺不住敲响了乔清的房门。
那天晚上乔清没去,他对这种饭局不感兴趣,便找了个理由推掉了。晚上正要休息,门铃却突然响了起来,乔清还以为又是周墨,面无表情地打开门后才发现是俞松白。
“松白?”
“乔。”俞松白看着他,“我有话和你。”
“嗯?”乔清一脸懵逼,见他面颊上透着红,眼神也是游离的,不由皱眉道,“你喝——”
没等乔清话俞松白就推开他走进门,脚步跌跌撞撞的,险些被桌子绊倒。
乔清赶忙甩上门,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前去扶他,“你怎么喝那么多?”
“乔。”俞松白抓住他的,乔清本以为他醉了,然而语气却是认真到连带着乔清也严肃起来的地步,“我有话和你。”
结果又是一句重复,乔清一时失语,还是先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下。
“你吧,我听着呢。”
“乔。”俞松白更加用力地抓住他的,“你,你和,碧水娱乐的,周墨”
乔清耐心地听着,听他这稀里糊涂的断句就知道俞松白是真醉了,正要拿给他的助理发消息,却被俞松白一把按了下去。
“乔。”他依旧一脸认真,“我有话和你。”
乔清:“”
“周墨、他太,不行,他不靠谱。”俞松白张着嘴巴,看得出来他在努力控制着舌头把话明白,“他很,名声,乱七八糟他”
俞松白虽然喝醉了,然而上抓乔清却抓得实在紧,让他哭笑不得,“松白,你先放——”
“我能帮你。”
这四个字正腔圆的字夹在一堆颠三倒四的胡话里,让乔清一时之间差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俞松白一字一顿,无比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帮你。”
乔清愣住,他知道俞松白的是真的,这份真不管是酒意上头也好,还是平时清醒时也好,都足以让他感到触动。
“松白”乔清,“你误会了,其实——”他想要解释,却被门铃声打断。乔清想要去开门,奈何俞松白死活不松,他只能拉着俞松白一起走到门边。
“乔!”外边是笑容满面的周墨,“我给你带——”眉飞色舞的神情在看见俞松白的一刹那僵住,迅速变成了皱眉的不高兴脸,“他为什么在你房间。”周墨上下打量了一下俞松白,恶狠狠地咬牙,“而且——还喝醉了?!”
砰——
俞松白伸将门摔上。
猝不及防被关在外面的周墨差点气炸肺,只是这是在剧组下榻的酒店,他也着实不好发作,只能气鼓鼓地等乔清把门打开。
房间内,乔清努力给俞松白讲道理:“松白你听我,你喝多了,我先叫你助理来带你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他不想深究也没有打算进一步套话,其实不用他什么,俞松白明天酒醒后自然会后悔今天晚上的冲动。而乔清需要做的就是让他不要更冲动。
俞松白依旧拉着他不放,然而他腿软得站不稳,乔清便将他扶到墙边靠着,自己跑去拿了给助理发去短信。
他们的房间都互相挨着,助理来得很快,乔清将俞松白交给助理扶着,对他:“直接带他回房间,别到处去了。”
助理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不好意思地:“我刚刚已经把白哥带回房间了,不知道他怎么又”
乔清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嘱咐:“下次别让他喝那么多酒。”
等到助理把俞松白带走后,他才有空看向一脸哀怨的周墨。乔清转身回屋,周墨自觉跟了进来,反带上门。
“乔他——”
“我提醒你。”乔清没什么耐性地道,“话出口前过过脑子。”
过过脑子,以他现在的身份和立场该什么,不该什么。
于是周墨一下子安静了。
半晌,他提起上的袋子:“我给你带了芝士焗龙虾、奶汁焗海鲜和水煮东星斑。”他也刚从和俞松白一道的酒局上下来,想着乔清今晚没去,也不知道是吃的盒饭还是外卖,就又点了几份他爱吃的菜打包回来。
“谢谢,刚好饿了。”乔清接过袋子,“坐下一起吃吧。”
于是周墨才又开心起来,拆开打包盒一样样放到桌上,摆好碗筷。
“乔,你最近见过向景鸿吗?”
“没有。”乔清正剥虾壳,头也不抬道,“怎么了?”
周墨挠挠头,“他这几天好像怪怪的。”
“比如?”
“更颓了,也更凶了。”
乔清挑眉:“更凶?”
“我昨天去景鸿公司找他,他把一会议室的人骂的狗血淋头,我站外面都听得见。”
“唔,”乔清不冷不热道,“他脾气一向很大。”
“虽然确实是”周墨不否认,却又暗自好奇,“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暴躁。”
连和他从一起长大的周墨都这个反应,得乔清心里微动。一周前向景鸿和他了那些后乔清就再也没回去过了,都住在剧组下榻的酒店,既没回去也没和他回向家,向景鸿但凡有问乔清就拍戏忙抽不开身,他便也没再多什么,默默挂了电话。
就在乔清以为向景鸿就要这么听之任之的时候,隔天早上他却接到了向老的电话,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忙不忙,有没有按时吃饭。乔清一一应了,向老又最近身体不是很舒服,让乔清有空了就回来看看他。
乔清也已经好久没去看向老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应了声好。
今天的拍摄进行得不太顺利,一来天公不作美,明明已经一月份冬天了,却又是刮风又是下雨的折腾;二来就是俞松白难得的不在状态,拍十条ng八条。好在前几天进度赶得紧,倒也不至于完不成任务,于是导演索性给整个剧组都放了一天假让他们休息,等天气好了再开拍。
乔清收拾东西打算回一趟向家,化妆间里就他自己,俞松白似是有意避着他,他们今天除了对戏以外就没私下话过。
这时候门外突然有人敲门,乔清还以为是工作人员,随口道:“请进。”结果转头看见的却是俞松白,他愣了愣,随即一笑,道,“怎么还敲门?”
他的态度和语气一如既往,自然从容的态度让俞松白少了几分焦虑,他倚在梳妆台边:“抱歉乔,我昨晚喝多了。”他有些紧张,眼睛就更加专注地看着乔清,声音是一种欲盖弥彰一样的平静,“听助理我自己跑到你房间去了,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几句话之间乔清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于是便笑起来,摆摆道:“哪儿有什么麻烦,你一进来就躺倒睡了,嘴里叽里咕噜地什么,也不知道串到哪个剧本去了。”
“是吗。”俞松白也跟着扯了下嘴角,“这样没打扰到你就好。还有今天,”他不好意思地垂了下眼,“酒劲还没过,所以有些不在状态,实在是”
“你已经道过歉了,”乔清笑,导演让提前收工那会儿俞松白就给大家鞠了个躬,抱歉浪费了他们的工作,“这有什么,谁都有个状态不好的时候。像我之前被凶按水里溺死那会儿,怎么也演不出恐惧的感觉,还不是拖着大家陪我演了好几遍。”他安慰俞松白,“宿醉会头疼吧,先回去好好休息要紧,其他的不着急。”
“好。”
他们互相配合着,就像搭戏一样地演完了这场戏。
乔清背着包走了,俞松白坐在空无一人的化妆间里,无力地将脑袋埋进臂弯里,趴在桌上发呆。
他并非真的忘记了昨晚的事情,正相反,他其实记得一清二楚,同时也清楚地记得乔清在片刻怔愣后的沉默。
他的不回应已然是一种回应,只是不想把拒绝明确地出口让大家都难堪。所以这已经是俞松白所能想到的最妥帖的处理方式了。
乔清是个聪明人,聪明且敏锐,俞松白也一样。俞松白知道乔清肯定看出来了,但凡他真有点那个意思——不,甚至都不用非得是外露的表示,但凡乔清面对他时有那么点些许的不自在或是异样,哪怕是刻意避嫌,俞松白都能迈出那一步。
可是没有。
乔清对他一如既往,毫无变化。他只想保持现状,所以俞松白也只能配合着他,将那块遮羞布再次盖上,尽量不因为自己的心思而给他带来麻烦和不适。
至少他们现在还是朋友。
至少,只要他们还是朋友,乔清就会在他出“我帮你”的时候欣然应允,而不是低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