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二十八，街上的车跟行人明显减少了。

    最后一节课上完，老张嘱咐完假期事项，走人。五班爆发出一阵欢呼，令人窒息的补课终于结束了，放假了。

    每个人都在整理假期作业，刚刚发的几十张卷子。

    林斌将卷子摞整齐了，也不整理好前后顺序，一对折，全都塞进书包，感叹：“这是人布置的作业吗？放假七天，几十张卷子，能写得完吗？我不要吃年夜饭了，我就写着这些卷子跨年就好了！”

    吴渊骂：“废话真多。”

    林斌委屈：“现在连作业多都不能抱怨了？”

    吴渊转过头问顾奇南：“南哥，明天约作业吗？”

    顾奇南正在用订书机把卷子一份份订好，头也不抬地：“明天早上不行，我要上英语的网课。明天下午可以吗？”

    林斌举起大拇指：“刚放寒假，网课就安排上了，服！”

    吴渊又问展铭：“展哥，你放假怎么算？”

    “学习。”展哥十分简短，十分冷酷。

    吴渊欲言又止。

    林斌不经大脑，倒是直接开口：“不是，你吃饭怎么办？学校食堂都关了，过年期间，外面的店也关得差不多了吧？你这几天到我家吃吧！”

    展铭把书都装进书包，：“还开着不少店，没地方吃饭了我再给你电话。”

    “行。”林斌干脆地点头。

    四人在校门口挥手拜拜，没有约饭。

    今年顾奇南老家的爷爷奶奶来了南州市过年，顾奇南得回去陪老人家吃晚饭。

    展铭用电摩载着顾奇南往地铁站走，顾奇南在他身后喊：“你来我家过年吧。”

    顾奇南抓住他衣服，尽量贴近他耳朵：“三十那天来我家吧，我都跟我爸妈好了。我爷爷奶奶脾气特别好，喜欢孩，还要看看我的好朋友。”

    地铁站到了。

    展铭停下电摩，顾奇南跳下车，等着他的回答。

    展铭摸摸他头，摇了摇头，：“我叔给我电话了，让我去他家吃年夜饭。”

    “不去！去他家干吗！”顾奇南气。

    “快回家吧，天快黑了。”展铭，“吃一顿饭而已，如果我这都不答应，就真断绝关系了。没事，我跟吴渊、斌，哪天约好了一起去你家看你爷爷奶奶。”

    顾奇南还想，但是忍住了，跟展铭了拜拜。

    当天晚上，顾奇南就在弟群里邀请大家明天中午到他家吃午饭。顾奇南，他爷爷奶奶特别想见他们三个人，请他们来家里吃午饭，吃完了他们下午可以出门找个地方一起写作业。

    三个人都好。

    隔天早上，展铭三人在地铁站碰头，一起往顾奇南家来。为了下午写作业，三个人都背了书包。

    林斌：“我跟同学约好了出门写作业，嘿，我爸妈不信，还怀疑我是不是谈恋爱了，出来约会。当下两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下了我的书包，一通翻查，发现里面果然全部是作业。还闹着要看我手机，我把南哥的聊天记录翻给他们看，跟他们这是我们年级第一的大哥，他们才相信。我真他妈不容易。”

    吴渊已经快笑疯了。

    林斌又转阴为晴：“我爸特别激动，这可是年级第一啊，竟然愿意带你一起学习！你出去写作业了，得好好请人吃点喝点，又给了我大几百！哈哈，我的新皮肤有望了~”

    展铭看了他一眼，林斌立刻认怂：“不，我还是得留着点，请南哥喝饮料。南哥带我学习，确实辛苦，确实辛苦。”

    到了顾家楼下，展铭特别叮嘱：“在老人家面前不要乱话，知道吗？”

    吴渊点头。

    林斌犹犹豫豫地问：“请问……什么叫乱话？比如南哥走在路上被学妹搭讪要加微信这种吗？”

    展铭杀人眼神抛过来，吴渊直接：“斌，你别管，你就什么都不要，除非爷爷奶奶问你问题，懂？”

    林斌举手，给自己嘴巴拉上拉链：“懂！但是吴渊你他妈真是展哥肚子里的蛔虫，展哥什么意思你都猜得出来！”

    吴渊：“……你能别比喻得这么恶心吗？还有进门不要粗话。”

    林斌再次拉上拉链，还缝针，缝了两遍。

    等他们上了楼，顾奇南早就开大门等着他们了。

    顾奇南把他们三个让进来，喊：“爷爷奶奶，这个是展铭，这个是吴渊，这个是林斌。”

    顾奇南的爷爷奶奶长得特别和善，即使在家，头发跟衣着仍然一丝不乱，整整齐齐。三人都有点紧张，齐声：“爷爷奶奶好。”

    顾奶奶连声感叹：“这孩子长得真高！怎么长的，喝牛奶吗？”

    顾奇南还是第一次见展哥手足无措、答不出话的样子，觉得好玩极了，替他回答：“他长这么高是天生的，不是喝牛奶的，你别问了奶奶。”

    顾奶奶轻轻拍了他一下：“我是你是在找不喝牛奶的借口。”

    顾奇南的爷爷奶奶亲自下厨，煮了一大桌家乡菜请三位朋友。他们一家热情得不得了，从展铭三人坐下来，就开始拿公筷替他们夹菜夹肉，劝他们多吃点多吃点。展铭三人吃得肚皮快撑破了，把一大桌的菜都吃完了。

    吃完后，四人就被赶到客厅去游戏，不让他们帮忙收拾。

    林斌觉得新奇：“南哥，你居然买了游戏机？！”

    顾奇南摇头：“我爷爷买的。”

    林斌更惊奇了：“你爷爷太好了吧！我家里人一看我游戏都要把我死了！”

    顾奇南“嘘”了一声，低声：“那是去年为了哄我高兴买的，我一次也没玩过，今天刚拆开。”

    顾爷爷顾奶奶端着一大盘切好的水果过来了，四个人不再聊游戏机的事。

    顾奶奶问：“在学校你们四个人关系最好吗？”

    顾奇南点头：“我跟展铭是同桌，他们两个坐在我们前面。”

    顾奶奶觉得奇怪：“你跟展铭个头差这么多，怎么会坐到一起去？”

    顾奇南笑了笑，：“因为我是转学生啊，班级里没有座位了，只有展铭身边有座位。”

    他看了展哥一眼，眼睛里都是笑意。

    “那还真是有缘。”奶奶，“要是没坐到一起，关系都不能这么好。”

    “没错。”顾奇南点头。

    奶奶又：“我们南南跳过两次级，你们知道，年纪，一直没听在学校里有关系特别好的同学，我们都有点担心。没想到转了学，反倒认识了你们，跟你们特别合得来，我们太开心了。”

    吴渊跟林斌只会傻笑，展铭是硬扯着笑。

    顾爷爷跟顾奶奶就在旁边乐呵呵地看着他们游戏，顾奶奶时不时问两句学校里的事。展铭话少，林斌不靠谱，大部分都是吴渊答的。

    玩了半个时，老人家容易困，先进去午休了。

    进去前问他们下午去哪里玩，顾奇南：“我们不玩，下午准备出去写作业。”

    顾爷爷：“写作业还出去干吗？在家写啊！等会起来，给你们再蒸个米糕吃，就在家写。”

    四个人只好乖乖好。

    林斌先瞌睡的，他昨晚不知道游戏到几点才睡。于是顾奇南大家先午休一会，等会起来再写作业。

    吴渊跟林斌在书房的沙发床睡，展铭跟顾奇南一起回房间。

    几乎是刚把房门关上，顾奇南就扑到展铭身上亲亲啃啃。

    展铭抱住了他，低声急急道：“别！”

    顾奇南嘟哝：“我想你了。”

    展铭噎住。

    顾奇南在衣柜里翻翻找找，竟然找出一套大码运动服，让展铭换上。

    展铭接过那套明显不是顾奇南尺寸的运动服，问：“你怎么有这么大的衣服？”

    顾奇南嘿嘿笑，踮起脚亲了他脸一下，：“我给你买的啊。”

    那么理所当然，好像他早知道今天用得上一样。

    运动服是套头棉质的，跟家居服一样舒服宽松。展铭穿上刚好，完全是照着他的尺寸买的。

    展铭摸摸衣服，质量很好，知道价钱必然不便宜。

    “以后别给我买衣服了，穿不上这么多。”

    顾奇南也换上了跟他一样的运动服，只是颜色不同，展铭是黑色的，他是深灰色的。

    顾奇南抱住他的腰，轻轻：“不要，我就想给你买。”

    展铭摸摸他头，最后还是：“睡吧。”

    躺到床上后，顾奇南忍不住要动手动脚，都被展铭按住了，在家里，让他不要乱来。

    顾奇南气结。

    展铭只好把他抱进怀里，禁锢住他，：“乖。”

    顾奇南乱动了一会，终于被展铭顺了毛，乖乖躺在他怀里。

    过了一会，顾奇南声问：“哥，我问你，你实话。”

    “嗯。”

    “你还剩多少钱？够不够花？”顾奇南手指揪着展铭的衣领，轻声问。

    他已经憋了很久了，怕伤了展哥的自尊心，又怕展哥没钱花，在出租屋里挨饿受冻。

    “够。”

    “你这学期都没工，真的够吗？”顾奇南不相信，“我、我可以先借你钱，我的零花钱都没有花，真的。”

    展铭只好拿出手机，开手机银行，让顾奇南看账户余额。

    “还有一万多，真的。”

    顾奇南终于放心了，但又有点好奇：“你怎么还有这么多钱？都半年没工了。”

    展铭边轻轻拍他背边解释：“之前工攒的，暑假攒的多。而且以前吃住都在我叔叔家，后来闹翻了，我才出来外面吃饭，没花多少钱。”

    “哦。”顾奇南点点头，“那你寒假要好好吃饭，不能随便吃，知道吗？我这个寒假可能不能经常去找你玩，我爷爷奶奶来了，我得多陪他们。”

    展铭知道了。

    顾奇南窝在他怀里，惬意地：“我爷爷奶奶特别喜欢你们，昨晚上已经问了我好多好多问题，把你们的学习成绩都问了个遍。”

    展铭顿时紧张：“学习成绩？”

    “怎么了？”顾奇南问。

    “你都照实了？”

    顾奇南点头。

    展铭沉默。

    顾奇南摇他手臂：“怎么了？”

    展铭只好：“我成绩不好。”

    顾奇南疑惑：“那怎么了？再了，你成绩没有不好，一直在进步。”

    展铭不话了。

    顾奇南没想到酷酷的展哥这么在乎成绩，甚至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刚转学到七中的时候，考班级倒数的展哥并没有这么在乎成绩啊？

    顾奇南缠着展铭，非要他为什么。

    又亲又抱又摸，闹得展铭没办法了，只好实话。

    “想让你们家人，对我印象好点。”

    顾奇南更困惑了：“我们家的人，对你印象都非常好，非常非常好。”

    展铭不下去了。

    过了好半天，顾奇南才领悟过来，问：“你的印象，是指家人对我男朋友的印象吗？是吗？是吗？”

    展铭沉默，最后才：“我想，尽量考个好一点的大学，虽然比不上你，但也不要太差。可能你家的人无法接受你的性向，至少我得稍微优秀一点，不能是一个一事无成的人，不能是一个你们家完全无法接受的人。”

    顾奇南呆住了。

    展铭的，他从来没想过。

    顾奇南抱住展铭的头，让他的脸贴着自己的胸口，他不断地亲着展铭的发旋，忍不住：“哥，哥哥，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展哥。你已经很优秀了，你已经很好了。我们家的人会接受你的，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因为我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而且我不认为我家的人无法接受我的性向。李腾学长跟我告白的时候，我回来查阅同性恋的资料，还问了我爸妈。我们一起进行了讨论，一致认为性向是个人的选择，应该受到尊重。我受到欺凌的时候，我妈妈，就算我真的是同性恋，也不应该受到这种对待。”

    展铭反抱住顾奇南。

    他知道的，这些在刚认识的时候，顾奇南过。

    他在高一的时候，突然醒悟到自己的性向与人不同，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失去奶奶的痛苦，跟性向与人不同的恐慌，把他拉进了黑暗的深渊。

    是顾奇南，性向是每个人的自由，每个人都有喜欢异性的自由，也有喜欢同性的自由。

    他这么认为，他爸爸妈妈也这么认为。

    展铭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顾奇南一家，包容，宽和，富有同情心。

    是一个极其幸福美满宽容善良的家庭，才养出了这么好的顾奇南。

    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配得起这么好的顾奇南。

    顾奇南太好了。

    他只能努力，更加努力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