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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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清弦死后,白君辞带他回了离株峰,他将魔界尊主的位置还给了风殳离,此前他们曾有来探望,甚至要将他带走,甚至劝他,要让他回历来峰主的主祠堂。

    玄冥一年,各大门派繁物重重,办理着接下来的收徒大会……

    玄冥二年,白君辞将离株峰上下设下了结界,从此无一人进来,更是隔绝外面所有的消息。

    玄冥三年,沈清弦依旧在那冰床上,全身无任何生息,白君辞待在沈清弦从未离开过。

    玄冥四年,白君辞翻阅世间所有书本,终是找到了一本能让人重新活过来的法术(禁术),唯一之法,以三盏魂灵灯为要,进入死者魂灵身处的地方,若是此前没有找到,或是此人根本就不想出来,三盏魂灵灯一灭,那他便再无生还可能。

    能被称为禁术之法定然不是如此的简单,他与江擎槐商讨过,却连连遭到不赞成,可最终还是同意了,运用此法时,必定要有个人留下施法,此人的法术定然不能低于化神期的修为,而另外一个人必须与死者躺在一塌中,寻着死者的灵魂,找到他的魂体,将他带回来,只不过途中意外众多,能不能回来都是个问题。

    施法时至少必须有三人,一人施法,一人看灯,一人寻魂,如果魂灯被灭,那道指引着回来的路,便会一同随着断裂,无法联系。

    所涉及用法之人,必然会遭受到灵力反噬,可是就算如此,江擎槐也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他带着秦淮殇来了离株峰,叮嘱他让他看好这三盏魂灵灯,让白君辞躺在了沈清弦的身侧,将引魂灯放到了白君辞的手中,随即便坐在一旁,开始施法。

    渐渐的,白君辞手里握着的引魂灯亮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白君辞缓缓睁开了双眼,发现他既然躺在了地府外忘川河外,他将引魂灯抬起,将灵力注入。

    若是没有差错,师尊想必便是在这里了,可是地府入口处有两人在通口处把着,若是他此时贸然跑上去,冲撞上去,怕是不是什么好举动。

    地府是死人必经之路,可是他不是死人,他身上的活人气息,在他们的鼻里是不可能闻不到的。

    白君辞看着一个又一个魂灵飘了进去,想看看这些魂灵里会不会有沈清弦。

    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跟他的身影有半点的像,他自嘲的笑了一声。也是,师尊都已经……死了四年了,又怎还会和这些刚死的魂灵一块。

    没多久,他身上的活人气息,像是被「人」擦觉到了般,不断的有魂体纷纷朝他飘来。

    白君辞看着眼前以及身后,甚至是四周,那些本还像无任何意识的魂体瞬间转过了头,像他轻缓缓的飘来,呼气声一阵又一阵。

    白君辞皱起了眉头,终是擦觉到了不对劲,闭上了眼眸,想起来时书中所记载的一幕,他毫不犹豫的跑到将忘川河旁,蹲下了身子,将一只手沉浸在了忘川河中,这种方法虽然隐藏不了多久,但是却能替他遮掩身上活人气息一段时间。

    随后,那些魂体也随着晃了晃脑袋,继续朝着地府走去,白君辞舒了口气,将引魂灯藏了起来,混在了魂体中,进入地府。

    刚踏入地府的那一刻,白君辞不知该往哪走,在这里,引魂灯一点都没有指引着他,反倒是发出了微弱的蓝光。

    这里就如人间一般,该有的都有。只不过,这里的东西却是都不一样,他们手里用的、身上穿的,都不是用买的,而是地府钦差所分发管理的。

    而地府正中的那道桥,便是魂灵超度桥,一个又一个的魂灵从上面走了下去,一个衣着简朴,满脸皱纹腰背弯曲的老人正拿着一个碗,正一勺又一勺的将那孟婆汤舀进碗里,头也没抬的递给了魂灵。

    这里师尊他想必早就已经走过了,可是他……又会去哪?他为什么没有转世投胎,就怎么待在这里?

    白君辞随着魂灵的走进,在没有擦觉的情况之下偷偷的跑了出来,躲在了一处,手里的引魂灯就在这时顿时亮了起来。

    他看着引魂灯走了过去,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眼前有一个身穿一身白衣的男子坐在一旁靠在了一个黑衣男子的身上,可是那白衣男子的眼神里却像是少了什么,看去空荡荡的。

    他移动着脚步,走了上前,当彻底看到那两人之时,他的脚步蓦地往后退了两步,那白衣男子就是师尊,而那黑衣男子难道……难道……就是……是自己?

    他盯着不敢相信的神情走了上前,那黑衣男子像是注意到了他一般,抱着白衣男子的手也未松懈半刻,而是冷淡的看了他一眼,玩着白衣男子的发丝,淡淡的了一声:“本座等了你很久。”

    终于?白君辞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更不知道他为什么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还有他怀里的白衣男子,他甚至怀疑这白衣男子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师尊,可是这引魂灯一靠近他便发出刺眼的蓝光。

    白衣男子的眼睛始终是闭着的,嘴里带着一丝弧度,可是眉头却始终紧皱在一块,久久未散去。

    黑衣男子见他站在那就如雕像般,一句话也不讲,倒是先了起来:“他也等了你许久。”

    听到这句话,白君辞的心就像是被一把刀在他心口不断的搅动一般,疼的他就连呼吸都变得异常的困难。

    “师尊……”白君辞默默的喊了一声,走了上前,可是就在要碰到他之际,脑子里像浮现了什么,手顿时间收了回来,他怕自己碰到的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更怕就连在地府里的他也是一具不会话形容尸体般的温度。

    而黑衣男子看到他这想碰却又不敢碰的手,心里顿时之间失笑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与在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见面,更是没想到的会是在这阴曹地府见面。

    更是没想到的却是自己会在这阴曹地府中遇到另一个世界的师尊,在那里沈清弦死了,他从未有想过他,甚至是就连他的尸骨,他甚至还派人去将他直接扔到了荒郊野岭里,任各种食肉动物啃咬,食入腹中。

    可他没想到的却是苏伊宁既然和那些修仙门派联合起来对付自己,更是在自己修炼之时最为虚弱之际,将魔族所有保护结界散去,任那些自以为是名门正派的人带着门下弟子攻入魔族。

    想到这里,「白君辞」更是冷笑了起来,他在这里一直待了许久,始终是不肯离开转世。

    可是他始终也想不到,他在这里待着待着既然会等来沈清弦的魂灵。

    他本以为那是假的,直到他向自己飘来,向自己伸出一只手时,他才缓缓的将手抬起,握住了他。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柔情与温暖,沈清弦将他抱住了怀里,拍了拍他的背。

    纵使自己死了,也没有任何的表情挂在脸上,甚至还对自己笑了一声:“阿辞乖,师尊来了,阿辞莫要哭了,哭了师尊心疼,阿辞想要什么,师尊会尽全力给的,不过……”

    到这里,白衣男子眼神空虚的看向了一旁,但很看便回过了神,以玩笑的形式了一声,“不过师尊很穷,阿辞若是要些贵重的东西,师尊可给不起。”

    「白君辞」被他抱的愣在了原地,嘴唇动了动,双手缓缓想伸出去抱他细瘦的腰肢,可是却又不敢,直直的垂在了大腿间,低沉的问了一句:“师尊,为什么会穷?”

    白衣男子听到后,噗呲的笑了一声,揉了揉他的脑袋:“因为……因为……”

    了好几个因为,始终是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一直因为因为的着,最后眼神有些迷茫的落在了他的脸上,有些委屈的了起来:“没人给我钱,我这一路都是自己走来的,他们都是飘着过来,就我一个是走的。”

    「白君辞」看着他态度一个又一个的转变,眉头紧紧皱在了一块,将神智不全的沈清弦推了开,面对面的看着,质问了起来:“本座是谁?”

    沈清弦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呆呆的看了他许久,有些疑惑的了起来:“阿辞……阿……辞?”

    完后沈清弦还有些疑惑的看着他看了许久,闭了闭眼,继续了起来,“你是阿辞,你是我的阿辞,我不会认错。”沈清弦摇了摇头,眼神从始至终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白君辞」看着他,眼神流露出的奇怪更是愈加的明显,可是他却像是不知道一般,朝着他靠了过去,抱住了他,低低沉沉的了一声自己困了,便睡了过去。

    导致他魂灵如此的虚弱不抗,不仅仅是因为他自曝灵丹而造成,其中也包括了前世,他所受到的一切折磨,他的魂灵本就脆弱,他一身的法力虽极其的强大,可是每日使用法术的次数却不能很多。

    如果用到了一定的时刻时,他的魂灵便会彻底的遭受不住,而彻底昏晕过去。

    可是他却在嗜血心魔出现时,不惜自曝灵丹,将他杀死,甚至还将自己的一切灵力都给了白君辞,他的魂灵因前世受到了重大的创伤,这一世他本该心谨慎,任何重大的事情他都不该处理。

    甚至从开始便一直待在离株峰,可万万没有预料到的却是天道,还有的便是另一个人,师尊明明对自己一直都很好,可是却……却还是听信了天道,将自己推入魔狱。

    他拥有着上一世的记忆,他在魔狱待了整整十五年,十五年中,他无时无刻,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师尊。

    可是想起与师尊的种种生活,可是脑子却很快的出现了师尊将他推入魔狱的那层层画面。

    他不愿去想,可是那画面、还有那个眼神却硬生生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白君辞」看着怀里熟睡的人儿,心里的对沈清弦那最后的一道防线,在此刻瞬间便断了,他从没想过再次与他见面时会是怎么一个场景,而沈清弦却会变成怎么一个模样。

    沈清弦每次醒来的时间都很少,甚至就半时辰的时间不到,便沉沉睡了过去,一睡便是十几半个月都不会醒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昏睡的次数也变得越来越多,睡眠也变得异常的不安,甚至无论何时何刻他都会无意识的醒来,直到看到他的人才会缓缓的闭上眼,呼吸轻缓的再次睡了过去。

    他知道迟早有一天另一个世界的白君辞会找来,可是自己却还是放不下,他想与师尊待在一起,他直到死之时才知道一直以来对他好的人都是师尊,对他不好的人虽然也是师尊,可是却不是真正的他。

    而自己,是自己亲手将那个对自己温柔的师尊杀死,是自己对不起师尊,一切都是他的错。

    若是他当时好好的仔细想想,擦觉那些细节,观察那一夜,师尊收他为徒那时的那一晚,师尊满是伤痕的倒在自己面前。

    那时明明对自己很好,可是那次大病醒来时,对自己的态度却发生了天高地覆的改变。

    若是他派人去查找当年的事,当年一切可疑的点,也许师尊也不会死,他更不会被苏伊宁给利用,导致死于非命。

    可是一切都不可能从来,对他好的师尊已经被他扼杀在了自己手里,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怪别人,明明他对自己曾经解释过。

    可是自己却从未听进去过,对他了很多次,可直到后来,他发现,自己无论了什么,他都不会听,最后看到他时他甚至连一句话,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直到最后一刻他对「白君辞」的却是怎么一句:“是我往日对你不义,死生随你。”明明是可以一句话便完的一句话,可他硬生生的分成了好几段。

    白君辞站在他的面前,眼神深处尽是寒冷,就像是没有听到这句话般,看着他那被铁链锁着的四肢,几乎已经模糊不堪的血肉,朝着他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声冷笑,一盆冷水迎面扑来。

    这次以后,「白君辞」便从未来过寒潮水牢,沈清弦白日要遭受各种酷刑,夜晚更是被苏伊宁折磨的不成样子,全身上下连一处完整的地方都没有。

    以往雪白得没有一丝污垢的白衣,全身上下皆被鲜血染红,甚至有些伤口已经溃烂,甚至散发出阵阵恶臭。

    这一次「白君辞」离开了魔族,沈清弦双手被铁链高高挂起,挂在地面上。

    自从他进入到这寒潮水牢后,便没有一日有过个安稳的一天,最轻的也许就是那日被震断全身灵脉,跪在那寒潮水牢门外整整三天三夜吧!

    那是他认为已经是最让他轻松的时候了,这一天,他隐隐约约听到了几个人来脚步声,这脚步声走的轻缓,步步轻盈,一想便知是一个女子的步伐。

    他想也没想便知这女人就是苏伊宁,她来过寒潮水牢无数次,他又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他已经不记得他在这阴暗见不得一束光的地方待了多久,更不知自己遭受过多少重刑。

    而这一次苏伊宁却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将那铁链用灵力解开,他本就已经没了力气,就这样倒了下去,就连睁眼都让他觉得无比的费力。

    苏伊宁上前蹲在了他的面前,狠狠的将他手腕抓在了手里,那一瞬间,疼的他几乎脑子一片空白,可始终是连一阵声音都没有传出,全身上下不自主的抖了起来,可是眼皮却沉重的抬不起来。

    苏伊宁低笑了一声,将他的手丢开,拿起了锦帕便擦拭起了手,看着他了起来,语气里尽是嘲讽之意:“真是没想到,昔日那本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久卿仙师会有这般下场,还真是让本宫大开眼界。”

    这句话她从很早以前便要了,可是碍于寒潮水牢有人,「白君辞」派着人观察着这里的一举一动,无论是什么,这里人都不可以离开。

    这次,「白君辞」因为魔族内部战乱不得不离开,他前脚一走,她后脚便来了寒潮水牢,只不过她这次来却是别有深意。

    他此时这模样当真是可笑至极,原本是这修仙界的强者,却落得了这种下场,臭名远扬,从前所做的一切丑事全部都被那日爆发开。

    他那时候刚收「白君辞」为师,本是好好的对他,甚至是觉得两人有缘。

    可是没想到那日因修炼的原因,真气混乱,给了他有机可乘,更是将自己霸占了去。

    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既然手脚被铁链绑住,挣脱不开,更是发现自己全身筋脉甚至是修为全部都没了,最让他不敢相信的是这一切都是他收的那徒弟干的。

    他不断的寻找着那些记忆,一遍又一遍的略过,他看着那原本满是笑容天真活泼的男孩渐渐的发生了变化,看见自己每天因为各种事惩罚他,甚至还让他在这的年纪去挑水,各种虐待。

    既然如此,他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又有什么好的,可是接下来的日子,却是让他生不如死,烙刑、鞭刑、水刑、夹刑、断骨修骨……每天都在不断的重复着。

    他每每看见「白君辞」变成这副模样,满脸都是自责,可是却一点用也没有。

    他若是早点回来,若是能早一点回来就好了,也许这个少年便不会是这个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