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廊边的飞来椅上坐了好一会儿，舒羽千才终于缓过气来。

    陈空桐坐在他旁边，虽能够感觉到他对舒羽千发生了什么颇为在意，但是他仍能安安静静，耐心地等着。

    平静下来的舒羽千觉得自己仿佛身体里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般，连坐直身体都有些勉强。

    恍惚之中，他甚至有了想要靠在身边这人身上的冲动。陈空桐像块石碑一样不言不语，冷冷冰冰，但也安稳可靠。

    舒羽千张望着四周，见周边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偶尔有人路过，也是自己干自己的事情，没人注意到这边。他这才断断续续地，把自己与楚梦还方才的事情告诉了陈空桐。

    陈空桐听后沉默良久，才道：“你是，你认为楚梦还就是伏击你的真凶之一？”

    舒羽千点点头。

    “是因为你看到和楚梦还话的人，身形颇似当初在林中伏击你的人？”

    “呃……”舒羽千低下头，隔了一会儿道，“他，他自己也承认了。”

    陈空桐点点头，“好，我会去找他。”

    顿了顿，他又道：“你自己先回药房去吧。”

    舒羽千不知为何，心里又升腾起不太好的感觉，陈空桐按照自己希望的那样给出了反应，可是他却总觉得如此顺利令人不安。

    他自己不禁在心中自嘲，竟然连这也怕，自己真的是被这段时间的大起大落给弄怕了。

    他遂起身，向陈空桐告辞。

    行至病房附近，心中那奇怪的感觉始终消散不掉。舒羽千想了想，如今在清心馆内还能得上话的，也就只剩扶云昭一人。他便拐了道，在药房那里找到了扶云昭。

    扶云昭正在看严去寒给一个受了腿伤的人治伤。那人腿中箭，箭身又被折断，只留了一头箭簇在肉里，要把箭簇拿出来，就得开刀见血。

    舒羽千去时，恰逢下刀之时，伤者一声惨叫惊天泣地，险些没把房顶掀过来。

    舒羽千吓得心惊胆寒，走近一看更是鲜血横流血肉模糊，差点没昏过去。再一看扶云昭，倒是手扶下巴看得颇为认真。

    舒羽千把扶云昭叫了出来。

    “你、你看这些做什么？”舒羽千虽然也是医师，但是毕竟经验尚浅，没怎么见过鲜血淋淋的外伤，是以才一时没缓过劲来，“血淋淋的，你好歹是姑娘家，看了不害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扶云昭奇怪地看着他，“我在看医师怎么处理外伤呢，到时候万一在外闯荡时受了伤，我才知道怎么应急呢。”

    舒羽千想着扶云昭身上也出现那样鲜血淋淋的伤口，不禁觉得颇为不舍。他道：“虽清心馆的医师妙手回春，但是还是不要受伤的好。”

    “那是，谁也不想多受伤的。”扶云昭点头，并不放在心上。两人走到庭院的角落，扶云昭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舒羽千又看了一圈四周，探查是否有异，扶云昭心领神会，她探查周遭气息的本事可比舒羽千高出许多，静心探查一番，道：“这周围应当没有旁人，你声点就是。”

    舒羽千又警戒地看了一眼左右，才微低下头，声地把他是如何发觉楚梦还的不对劲，到逼问时对方出手伤人，再到自己遇见陈空桐，将事情原原本本出来之后产生了那种奇怪的不祥之感全部了出来。

    “你是和楚梦还话的人很像那天在林子里伏击你的人？”扶云昭诧异地问道，“可是我听你的述，那天在林子里，那几个人可都蒙着面呐。”

    舒羽千迟疑着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但我还是能认出来……”

    “天，那易容和遮挡面貌都对你不起作用了吗？”扶云昭叹道。

    舒羽千想起之前在杭州时认出黑煞老三和关北沙，纠正道：“还是有用的。至少我不能一眼认出，但是通过眼神、气质，还有走路时的体态动作，大致能够感觉到一些。”

    扶云昭摇头叹息，感觉果真人不可貌相，她一直以为舒羽千除了行医之外一无是处，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等异能。

    “既然楚梦还会出手伤你，那也无异于在你面前承认了……”扶云昭喃喃道，“除此之外，你还有其他证据吗？”

    舒羽千摇了摇头，面色有些窘迫。

    “哎哟我的祖宗喂……”扶云昭恨铁不成钢地一跺脚，双手抱胸，气得往边上看去，但很快又转了头回来，“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叫做「草惊蛇」？”

    舒羽千张了张嘴，脸色发红。

    “唉，你果然还是阅历太浅，这一点还远远不如那个跟老狐狸一样惹人讨厌的柳如风。”

    舒羽千想要为柳如风辩解，但是扶云昭继续了下去，根本不给他机会。

    “你觉得，陈空桐会无条件相信你的话吗？”扶云昭挑眉问道。

    舒羽千愣了一下，声道：“陈副馆为人十分公正正直，他……他的话，我觉得……”

    “所有的公正，全部都建立在证据充足的情况下。”扶云昭正色道，“既然他很公正，那么就明他不会偏向你，也不会先入为主认为楚梦还可疑。你毫无证据，单凭空口一词，你让他怎么相信你？”

    “那……”舒羽千这时才反应过来的确是这么回事不错，不禁有些紧张起来了。

    “我听你的话……楚梦还虽然对你出手，但是始终没有在你面前承认自己做了什么事情，由此可见，就算陈空桐去找他，那么他也不见得会承认，反而会反咬你一口你诬陷。”

    扶云昭摸着下巴，沉吟道，“楚梦还终究在清心馆里待了这么久，而你才刚来。再加上外界对你的评价，和你这不尴不尬的身份，恐怕……”

    舒羽千已经真的怕了起来，他急忙道：“可是，还有还梦香……”

    “还梦香是他研制的药物，出现在他的药房，这一点都不奇怪。如果追究起来，他可以白天用过，结果忘了收拾，你躲进去的时候刚好撞上了。”

    扶云昭摇了摇头，“唉，你现在又好好的，安然无恙，到哪里去别人都是将信将疑，要是你当时没有反应那么快，给他戳个几穴就好了。”

    舒羽千哭笑不得，“只怕戳一下我就要死了。”

    然而扶云昭这样一，倒是让舒羽千脑中灵光一闪。他忽然以拳击掌道：“对了，你可知道，陈副馆的武功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陈副馆？你是陈空桐吗？”扶云昭歪着头想了想，道，“对于他我了解不多，但是清心馆内武功好的医师不多，他算其中最好的，听还在李馆主之上。

    至于他的武功，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师承何门，只是这几日在清心馆和那些医师学徒聊天时，偶尔听及，他似乎是跟随以前教他医术的师父学的。并不属于七大门派之列。”

    “原来如此……”舒羽千的脸色又渐渐变得红润了起来，仿佛想到了什么令人激动的事情，“我知道了，多谢扶姐！”

    罢，他立刻转身跑走，脚步匆忙，连扶云昭在他后面叫喊，都毫无反应。

    时近黄昏，今日一整天天色都是灰蒙蒙的，即便到了这个时候，都只能看见惨白惨白的天际。

    吴少阳从一间病房里退出来，一转身，便见到陈空桐一脸严肃地站在自己身后。

    “陈……陈副馆？”吴少阳一惊，继而露出笑容，“陈副馆怎么突然来了，晚辈失敬。”

    他一边这样着一边躬身行礼，但是心里却在暗暗吃惊。

    虽然他知道陈空桐高人不露相，但也没料到这人能够悄无声息地走到自己身后，而自己竟毫无发觉。

    陈空桐双目微转，看了一眼已经关上的房门，又看了眼吴少阳，“我来巡视病房。”

    “这一带十分安全，有我等中阳门弟子在此，就算是文玉九仙也不敢肆意妄为的。”吴少阳泰然道。

    陈空桐点点头，往前一步，左手一抬就要推门入内。吴少阳下意识地回撤一步，挡在陈空桐面前，诧异道：“陈副馆，你这是要……”

    陈空桐冷着脸扫去一眼，道：“连病房也不许我进入吗？”

    吴少阳一愣，继而赔笑道：“这怎么可能。毕竟这里还是清心馆，晚辈再怎么年轻，也知道不该鸠占鹊巢。只是这里面睡的是我的同门师兄弟，前几天受了点伤，现在刚好睡下了。”

    “我只进去看一眼，确认无事就会出来。”

    “但是……”吴少阳依旧面有难色。

    陈空桐没再跟他废话，趁他迟疑之际，果断推开门走了进去。

    吴少阳又是暗暗心惊，虽陈空桐的确是趁他不备，但是那一抬手一迈脚的功夫，却远不是现在的自己所能达到。

    他急忙追了进去，蓦然发觉陈空桐真的是沾地无声，反而是自己的脚步声闷闷地回响在房间里。

    见陈空桐转头对自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吴少阳不禁脸色羞红了起来。

    屋内的确睡了一个人，因为此间病房是南院里最偏远的一间，所以在现在情形之下，都没人愿意再住到这边来。是以这人才能独占一间。

    陈空桐到他身边，俯身伸手，似乎是要诊脉。

    “陈副馆……不是从不看诊吗？”吴少阳在身后看见，不觉惊奇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