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欺瞒 那我便唤你一声,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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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水噼里啪啦在伞面上, 发出聒噪的声响。

    顾怀无递了一方帕子给温廖,“了知师妹脸上溅了些雨水,擦一擦吧。”

    有淡淡的清香浮动在空气中, 像是雨后的竹叶。

    温廖突然觉得这位顾道友与三年前有些不一样了。

    她微笑着接过帕子, “谢过顾道友,三年前你我匆匆而别,如今在须臾秘境相逢, 也算是缘分。”

    顾怀无看着她轻描淡写将帕子收下,却并未用它来擦去脸上的雨水,唇角微微勾了勾。

    “了知师妹还是将这雨水擦掉为好, 此处名为落梦渊, 是一处极其厉害的幻境, 任何东西都有可能致幻。”

    温廖手里握着那方柔软的帕子, 笑着回看他,“顾道友又怎知这雨水也会致幻?”

    她微微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都站入这滂沱大雨之中, 鬓间的碎发很快被淋湿, 贴在她瓷白的脸颊上。

    她突然眯眼笑起来,像只狡黠的狐狸, “顾道友千算万算, 一定不会想到落梦渊的雨水才是唯一解幻的东西吧?”

    顾怀无的神情微微一凝。

    温廖朝他眨了眨眼睛,“顾道友, 你若是再不站到雨水里来, 可就要进入幻境中了。”

    雨似乎下得更大了,白色的水花绽开在脚下。

    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顾怀无慢慢地收起了手中的雨伞,朝她微笑道, “我信了知师妹。”

    他的黑色帷帽被雨水淋湿,有些狼狈的粘在肩头。

    顾怀无索性抬手将帷帽摘了下来,扔到地上。

    两人站在茫茫雨幕中对看。

    温廖开口问他,“三年前与鬼修交战,顾道友可有受伤?”

    顾怀无轻轻一眨眼,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滚落,“受伤了如何?不受伤又如何。”

    雨水粘腻,本就让温廖有些不舒服,加之眼前这位脾气有些古怪的顾道友这阴阳怪气的回答……

    温廖耸了耸肩膀,“顾道友实力超群,自然不会因为区区鬼修而受伤的。”

    她扭头便走。

    当年在沉墓镇也算是得了他的帮助,方才进入须臾秘境之时又得他拉了一把,因此温廖才会一开始便好心提醒他。

    落梦渊的幻境可是个大麻烦,当年在秘境里她和孟子扬也不知道栽了多少个跟头。

    得了温廖的提醒,顾怀无不会再跌入落梦渊的幻境之中,可以节省下不少时间。

    一来一去,她也算是报答了他的出手相助。

    温廖来须臾秘境是为一件东西,而不是什么机缘法宝,因此并不需要同伴。

    于是她潇洒地抛下他离开了。

    怎知才走了几步路,后面便传来一人的脚步声。

    待到快接近她的时候,那人开口问,“还在生我的气吗?”

    温廖脚步一顿,她微微侧过脸,“当年若不是顾道友,或许我也是凶多吉少,还未来得及跟你道谢,又何谈生气呢?”

    他偏偏快走了几步,堵在她面前,“你就是在生气。”

    少年的个子比她高出许多,温廖要看他的时候,竟需要扬起脸来。

    她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少年,不快地皱起了眉头,“我为什么要生气。”

    顾怀无扎了一个高马尾,此刻被雨水淋湿,蔫蔫的搭在他的后脑勺上,让他的语气也有了几分委屈。

    “你在气我没有一开始便跟你一起下去救人。”

    “若是我们一同下去,兴许还有更多的弟子能活下来,是么?”

    当年事态紧急处处混乱,温廖没有来得及仔细量这位顾道友的长相。

    如今被他盯着,温廖才发现这人的眼眸长得黑黢黢的,有些像一个人。

    温廖别开自己的目光,“面对鬼修谁也没有胜算,更何况姬眠还在那里,选择离开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最后关头,你还是下来帮我们了,所以我不会生气,也没有任何理由去生气。”

    顾怀无突然弯起眼睛来笑了笑,“那便好。”

    温廖只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她换了个方向,拔腿快步走去。

    然而这顾怀无却像个狗皮膏药一样黏着她,她往哪边走,对方便跟着她往哪边走。

    直到雨水渐渐变,他们都快要走出落梦渊,温廖终于开口提醒,“顾道友,我并不需要同伴。”

    顾怀无没有话。

    温廖又走了一段路,那人依然亦步亦趋,温廖只好开口将话挑明,“顾道友,我的意思是我不想与你同路,我们最好分开走。”

    顾怀无反问她,“师妹又怎知我不与你去一个地方呢?”

    温廖猛然被噎住,她抬起头来看他一眼,“那行,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咱们就装作不认识。”

    顾怀无低低笑了起来,“既然我与师妹同路,那路上互相照顾一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温廖的耐心终于被他消磨殆尽,“我不需要你的照顾,另外我与顾道友没那么相熟,你不必叫我师妹。”

    雨水慢慢消失,天边出现了一道绚烂的彩虹。

    方才泥泞的土地在瞬间开出一片灿若云霞的淡紫色绒花。

    这是落梦渊的夕雾花,出现彩虹的时候才会开放。

    彩虹下的夕雾花海乃须臾秘境一大奇景,但是真正看过它的人却寥寥无几。

    温廖被落梦渊坑了那么多次,还是第一次在这杀人不眨眼的幻境中看到夕雾花海。

    在她脚下踟蹰的片刻,一只纤长的手忽然伸到了她面前。

    那人指尖如玉,拈着一朵轻如云朵的夕雾花,“不叫师妹……那便叫姑娘吧。”

    温廖下意识抬头,撞进了一双清澈的笑眼。

    她忽然想起曾经也有这么一个人拈着一朵花看着她,那双黢黑的眼里满是认真。

    “师尊不像师尊,倒像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姐姐,我能不能不叫你师尊,叫你姐姐?”

    温廖出车祸那一年,刚满十五岁。

    若是在现代世界,一个八岁多的孩就该叫她一声姐姐。

    然而当时她只是拿过殷别手中的花,插在了他头发间,“没大没,师尊就是师尊,怎么能叫姐姐呢?”

    “还有,别随随便便给人送花,花是长大了以后留着送给你喜欢的姑娘的。”

    落梦渊的天气真是琢磨不定。

    方才还大雨滂沱,此刻却夕阳普照。

    顾怀无逆光而站,淡金色的光朦朦胧胧笼罩着他整个人,让这人看上去也柔软入骨。

    温廖耳尖薄红,抱着手踏入夕雾花海之中,“什么姑娘,都是修真子弟,你还是叫我师妹吧。”

    身后传来一道笑音,“那我就当姑娘是原谅我了。”

    温廖心神不稳,差点一脚踩到一株夕雾花,她连忙收起足尖,侧过脸看他,“都了叫师妹,别叫什么姑娘。”

    顾怀无站在一片夕雾花海中,“可我如今却不想叫你师妹了。”

    温廖简直拿这人没辙,秘境中限制灵力使用,温廖没办法御剑飞行,于是提起裙摆便奔跑起来。

    “随便你叫什么!”

    绒绒的夕雾花被裙摆惊扰得四处翩飞,像是细的雪。

    顾怀无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轻盈如蝶的身影,眸色一分一分沉下来。

    他缓缓握紧了手中的夕雾花,哑声道,“那我便唤你一句……阿廖。”

    两人出了落梦渊,一路西行。

    秘境是须臾秘境的复刻,按照秘境中的格局,温廖要的东西在最西边。

    与此同时,那也是整个区域秘境中最危险的地方。

    温廖只觉得顾怀无这人奇奇怪怪。

    众人来须臾秘境不是为了上古法宝,就是为了寻求机缘。

    他倒好,一路上不管不顾,跟着她一直往前走。

    温廖才不相信他真的是要与自己去一处地方。

    谁人不知须臾秘境中越往西边危险就越多,而且与上古法宝密集分布的东边相比,西边根本没什么好东西,也没什么大机缘。

    他们一路走过来遇到的修士都是运气不太好,刚被传进秘境便到了西边的,此时纷纷要往东边赶。

    有一回遇上几个好心的修士,还提醒她,“道友为何要往西边去?西边危险重重,你们二人势单力薄,还是心为好。”

    当时温廖只是朝两人道了谢,“谢过几位道友,来时家师为我算了一卦,此番我的机缘在西边,故此才往西边走。”

    几人恍然大悟,又冲着她身后的顾怀无,“这位道友,西边危险重重,你可要好好保护你的道侣啊。”

    温廖猛然抬起头来,正欲解释,却见顾怀无抱着一把黑剑,似笑非笑看着她,开口道,“好啊。”

    从那天起,温廖就彻底不理顾怀无了。

    几年前他们相处的时间毕竟有限,温廖是真的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一个没皮没脸,还爱占人便宜的人。

    来也是好笑。

    人人皆道沉烟真君是个蛇蝎美人,但她的情史却是一片空白。

    大概是原著设定中,她死心塌地爱上了男主时归雨的缘故,温廖穿进来之后,整整十年都没有出现跟她感情相关的任务。

    加之温廖穿进来的时候,现实生活中才满十五岁,更是没有谈过恋爱。

    因此这么两辈子加起来,温廖都没有应付过像顾怀无这样没皮没脸的人。

    惹不起,她躲便是了。

    因此这些天温廖开始尽自己最大努力保持与顾怀无之间的距离。

    顾怀无似乎察觉出她的排斥,也不再粘上来,只是不远不近跟着她。

    有时遇到温廖从没有到过的危险之地,顾怀无会出声提醒。

    偶尔遇见魔物的时候,他也会过来搭把手。

    就这么不咸不淡相处着,这路赶得倒也还算舒心。

    须臾秘镜中十里不同天。

    他们刚从一片灼灼烈阳中穿过,转眼间便乌云密布,俨然是暴风雨要来的节奏。

    他们此刻身处一片茂密的树林之中,风叫嚣着吹过,仿佛要将地上的树拔根而起。

    头顶树叶疯狂摇落,地上飞沙走石,饶是有修为在身的修士都走得吃力。

    顾怀无眯眼看了看天色,“要有一场大的暴风雨,原地歇息吧。”

    在秘境中,一旦入夜之后,温廖就不会着急赶路。

    须臾秘境的夜最是危险,借着暗色的隐藏,什么妖魔鬼怪都可能出现。

    此时休息,也只是耽搁了一两个时辰而已,闻言温廖点点头,从芥子囊中拿出一个帐篷。

    顾怀无却,“住我这个吧。”

    他身后出现了一幢结实而精致的两层木屋,檐角甚至还挂着一只灯笼,在夜色里发着幽幽的光。

    温廖看都不看他一眼,扭头便钻进了自己的简陋的帐篷中。

    顾怀无站在灯笼下,暖色的光在他的脸上,明明暗暗。

    他眸光微动,嘴角现出一抹笑意。

    谁人不知沉烟真君最喜奢侈,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极为讲究,偶尔出行时更是要带上华丽而舒适的屋舍。

    又有谁能想得到,这样简陋的帐篷……她也是肯住的。

    不怪众人无知。

    要怪,只能怪“沉烟真君”藏得太好了些。

    究竟是什么……才会让一个人选择扮成另一个人呢?

    “顾怀无”看向那只的帐篷,微垂眼睫。

    师尊啊,你身上的秘密……真是太多了。

    那么……也莫怪徒儿欺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