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池脸上没什么表情, 在沉寂的夜色中看起来有些陌生。

    他摇了摇头：“我们先回去。”

    快到霍池的城郊别墅时，洛樱脑中忽地灵光一闪：“霍池，我想起来了！”

    “什么？”

    洛樱：“周一鸣提到的那个黑信封上的标志, 我听到时就觉得它有点耳熟，现在想起来，那不是黑掮客的联络标志吗？”

    霍池手下的方向盘抖了抖，他很快调整好, 车身平稳如常。霍池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你什么？黑掮客？怎么可能！”

    洛樱激动得脸泛红：“真的！我记得游给我的资料中提了一句，黑掮客与人联系时常常会留下自己的标记, 就是黑红相间的桃心。”

    “黑掮客的出现一定不是巧合, 之前种种迹象都表明, 他跟那种致死毒素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这次的标志更加明这一点。”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洛樱看着霍池，眼底闪着极亮光芒：“他或许就在我们周围, 而这一次，我们也许有机会抓住他！”

    霍池轻轻应了声，没话。

    二人回到别墅，室内漆黑一片，伙伴们应该已经睡下了。

    洛樱刚想回房，沉寂许久的霍池轻轻开口叫住他：“樱, 这个案子先放一放。”

    洛樱不解：“为什么？”

    霍池默了默：“本来也不是侦探社接手的案子，我们只不过是碰巧遇到，不掺和才比较合适。”

    洛樱简直怀疑自己面前站了个假霍总，这叫什么话？以前那么多次也不是侦探社接手的活儿，霍总不都屁颠屁颠地掺和进去了？

    洛樱歪头看着他，大大的眼睛里盛满问号：“霍总，您可以想一个走心一点的借口！”

    霍池：“……怎么跟老板话呢！”

    洛樱也不接茬儿, 只嘻嘻笑着，眉眼弯弯的，狐狸天生懂得怎么拿捏他。

    这丫头，惯得她都没边儿了。

    但——

    霍池轻轻叹了口气，没多解释：“反正警方已经接手了，把林繁抓到后自然真相大白，也不需要你费事儿。”

    洛樱摸摸下巴：“所以我不就先回来睡觉了嘛，排摸的事情交给警察叔叔，但这不代表我们不继续跟进呀，毕竟黑掮客……”

    “樱！”霍池断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决：“黑掮客的事情，到此为止。”

    洛樱顿了顿，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咬着下唇没有话。

    霍池忽然心软：“我不是命令你的意思……”

    “我明白！”洛樱闷闷应了声，她大约猜到对方的想法，一个牵扯二十年，涉案无数起，在暗网神出鬼没的极端犯罪者，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招惹他只会给自己带来危险。

    人性中的自我保护程序永远是优先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本也没错。

    可是——他们是侦探呐。如果连他们都抱着趋利避害的想法，如果他们只敢面对没有威胁的犯人而故意避免真正的凶徒，那他们对于所谓正义和真相的追求，是不是只是叶公好龙一般的笑话呢？

    可满怀一腔孤勇贸然行事，也是对自己和他人的不负责。

    洛樱脑子一时有些混乱，千头万绪想不明白。

    她牵起唇角朝他笑了笑：“晚安了，霍总。”

    转身，推门走进自己的客房，将房门关紧。

    霍池定定站在她房间门口。

    之前怕扰其他人休息，他们没有开大灯，只开了走廊里的壁灯，灯光荧荧如豆，映着黯淡光线中一张半明半寐的脸。

    霍池站了许久，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直到身躯有些僵硬了，才活动了下脖颈，缓缓离开。

    大概心里有事睡不踏实，洛樱直到天蒙蒙亮才彻底睡熟，这一觉就睡到了日上三竿，被电话铃声吵醒。

    “喂。”洛樱迷迷糊糊地接听，也没看来电人是谁。

    “洛。”电话那头的声音浑厚有力，洛樱瞬间清醒：“冯队？怎么了？”

    “好消息，林繁找到了！”是好消息，但冯队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多开心。

    洛樱赶紧问：“她怎么？”

    冯队大致讲了下找到林繁的经过。

    原来，那位号称名叫林繁果然没有用真名。

    林繁原名叫作林带弟，她两年前来到海城工。她没有什么学历背景，但长相出众，于是在一家酒吧当酒水推销。她觉得“带弟”这个名字实在难听，就给自己起了个“艺名”叫林繁，还托人办了个假证带在身边。

    除非需要用到真实身份证的时刻，她一直用着林繁这个名字，来海城后她换了手机号，跟老家的亲戚彻底没了来往，只偶尔点钱回去。

    认识的人也都以为这是她的本名，包括包养她的那个土豪金主。

    警方一开始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搜寻起人来的确有些费劲。

    后来还是土豪金主找到了一年前的一个转账记录，收款人是林带弟，林繁当时那是她母亲的账户。土豪金主把这条信息提供给警方，警方顺势去查，这才得知她的真实姓名，把人给找到了。

    据林繁交代，她昨天被周秦的保镖们一通威胁，十分惶恐，丢了手机也不敢回去找，就揣着几万块现金徒步走到城郊的长途汽车站，坐大巴回到了海城。

    她被土豪抛弃，在海城已经没了住的地方，就找了个平价宾馆先住着。住宾馆自然需要真实身份证，于是警方顺利找到了她。

    “可现在问题是，林繁她什么都不知道，既没过电话，也没去过大厦天台。”冯队在那头急促地着：“那什么，你没事就过来警局吧，也能给我们一点参考意见。”

    洛樱没想到冯队这次竟如此好话，不由诧异道：“冯队，今天怎么这么大方？”

    冯队不耐烦道：“你们霍总不是给你弄了个特批顾问的身份吗？不然我巴巴地上赶着跟你这么多？别废话，快过来！”

    挂电话前，还不忘嘱咐一句：“先好，顾问而已，只准旁听，不准露面。”

    特批顾问？洛樱一愣，还是霍池帮她弄的？

    只准旁听，不准露面。

    洛樱瞬间明白了霍池的用心，心头涌起一阵暖意。

    霍池他在以他的方式纵容她，同时也尽量想要保护她。

    洛樱低头，勾唇轻笑。

    我们霍总，真的很温柔啊。

    洗漱完毕走出房门，同事们正聚在餐桌前吃早餐。

    洛樱视线在餐桌上扫过一圈，诧异道：“老板呢？”

    “池哥先一步去警局了，让我转告你不急，等你起床后吃完早饭再过去。”傅游狐疑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为毛你们又要去警局？”

    洛樱不知道这件事目前能透露多少，便简单了下昨晚派对上遇到了凶杀案，他们得配合警方调查。

    顾浅惊愕万分：“不是吧，我们就早离开一会儿，你们就又碰上事儿了？”

    傅游连连摇头：“咱侦探社都是些什么神奇的体质！”

    到达警局时，冯队正在啃包子，见她过来，瞪着一双熬得通红的眼指了下方向：“在那里头呢，你可以旁观。”

    洛樱到达一间审讯室门外，正看见霍池站在那里，身长玉立，神色沉肃。

    见她到了，霍池朝她笑笑，示意她过去看。

    隔着单面可视的玻璃，能看到坐在里面接受问询的林繁。

    林繁，哦不，准确地是林带弟。

    林带弟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憔悴，下半张脸的不自然显得更加明显，眼神里带着疲惫和无奈：“警官同志，我已经得很清楚了，昨天我到达海城时是晚上七点半，宾馆前台的登记记录可以证明。那之后我就出去吃了顿饭，在旁边超市买了点东西就回去了，然后我就再也没离开过，更没有偷偷跑到这边来。你们相信我！”

    “是，我恨死周雅书了，都是她把我的脸害成这样。如果可以，我也想要亲手划花她的脸，再弄死她，但我也是真没这个本事啊……”

    洛樱仔细观察林带弟的神色，思索着她供词的可靠性。

    这时冯队捧着咖啡踱了过来：“怎么样？”

    洛樱皱了皱眉：“以我不成熟的判断力来看，她不像谎。”

    冯队点点头：“宾馆的摄像头也确实没拍到她离开。”

    洛樱摸摸下巴：“如果林带弟和李安妮都没有谎，那么就是有一个神秘的知情人，知道她跟周雅书的矛盾，假借她的身份给周雅书电话约她去天台，将她杀害，同时还威胁李安妮前往天台，试图嫁祸给她，让整个案情更加复杂。”

    冯队：“不错。可现在天台也并没找到其它人去过的痕迹，那个神秘的知情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杀害周雅书？又是怎么得到那支毒剂的呢？”

    洛樱和霍池对视一眼，在听到“毒剂”的时候同时想到了黑掮客。

    可那本就是捕风捉影的事情，现在还不能贸然跟警方透露。

    洛樱视线回到审讯室里，盯着林带弟的脸，陷入沉思。

    如果林带弟和李安妮都没有话，那么她们二人就都是真凶布下的迷雾而已，其目的无非是掩盖真相。

    可如果把迷雾除开呢？

    洛樱眼底一点点燃起光亮，她倏地转身，目光灼灼看着霍池和冯队：“这个案子也有用到毒剂，受害者又是周雅妍的妹妹，所以我们下意识地总是把它和之前周雅妍自杀的案件联系到一起，试图找出那个牵涉其中的人！”

    洛樱语气坚定，字字清晰：“可是，可是如果把毒剂的事情先从里面抽离出来，单独来看这个案件呢？”

    冯队嘶了一声：“你的意思是——”

    洛樱点头：“如果单独看待这个案子，这就是一个美容院老板被人杀害且毁容的案件，凶手最有可能的会是谁？”

    “从我们看到周雅书走上天台，到我们发现她的死亡，前后不过短短八分钟的时间，能在如此短时间内有效执行这个杀人计划并不容易。凶手要熟知周雅书的情况，要提前知道派对现场的状况并破坏摄像头，要知道林带弟的状况，还要知道李安妮的偷窃癖并拿到可以威胁她的证据，还要将她过来的时间控制得恰到好处……”

    霍池也已经明白的洛樱的意思，冷静开口：“熟悉姝雅会所，且跟周雅书有仇。”

    冯队已然悟了，迅速转身：“我这就去调查周雅书的其他仇家。”

    “等等！”洛樱叫住他：“我想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嗯？”冯队回头看她。

    洛樱：“有一个人，在这起凶案之中十分关键，如果那个人出现任何一点偏差，整个计划根本无法实现！”

    冯队蓦地站住，认真回忆了一遍案发现场的种种细节，眼底精光大盛。

    三人相互看看，视线交会后异口同声出一个名字：“丁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