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樱只觉得匪夷所思：“浅姐你在什么？这怎么可能！”

    顾浅从手机里翻出好几张照片递给洛樱看, 里面都是那个名叫Ally的女孩的照片，从刚出生到六七岁的都有，有单人的, 也有跟其他人的合照。

    实话，之前面试时看到那张合照还没觉得，这会儿这么多照片劈头盖脸地砸来，洛樱越看越是心惊, 这个Ally分明就跟她时候一模一样。

    洛樱滑到最后一张照片时，指尖忍不住颤抖起来。

    那是一张合照, 一看就是和乐融融的一家三口。

    照片上的女人浅浅笑着, 眉目如画, 温婉动人。中间的女孩还是三四岁时的模样，十分可爱。

    而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斯文儒雅, 俊秀的五官看起来熟悉得不像话，洛樱只需一眼就知道那是年轻时的洛城。

    “爸爸？我爸他怎么会？”洛樱瞠目结舌地看着顾浅，大脑像是已经宕机，什么逻辑都盘不过来了。

    顾浅抬手搭在她的肩头，温热的体温传递着来自家人的安抚：“是的，樱, 你的父亲洛城本名叫作成煜，是我的姑父，所以你就是我姑姑的女儿啊。”

    “我父母和奶奶现在长期生活在国外，但我们从来没有忘记过姑姑和你，事情结束之后我带你去见见他们！”

    “怎么会？”洛樱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世上竟有这样巧合的事情，机缘巧合遇到的同事竟是自己的表姐，已经印象模糊的妈妈就是顾浅的姑姑。

    想到这里, 她拿起顾浅的手机，视线牢牢锁定在那张照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照片上的女人。

    她抬起微微发颤的手，指尖在女人的脸上一点一点轻轻描摹，从秀丽的眉眼，到浅笑的薄唇，到微卷的发梢，像是要把每一个细节都印在脑海里，再也不要忘记。

    这是她的妈妈呀，可她竟然直到今天才知道她具体是什么模样。

    有限的回忆片段里，妈妈是个温柔细心的女人，会轻声唱着童谣哄她入睡，也会拉着她的手扶她走路。

    可是妈妈离世时她实在太，事故发生时影响了她的记忆，之后洛城又一直避免让她看到妈妈的照片，以致于她已经完全不记得妈妈的样子了。

    可是，不记得长相不代表她就不会想念，在漫长的成长时光里，她也同爸爸一样，无比想念着她。

    有女孩对母亲的孺慕向往，有血缘之间的天然羁绊，也有对家人的刻骨怀念。

    视野逐渐变得一片模糊，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一滴滴夺眶而出，洛樱捧着手机无声落泪。

    “樱！”顾浅也早已泪流满面，正想抬手把人抱在怀里姐妹俩好好抱头痛哭一番，霍池却长臂一伸，先一步把洛樱揽了过去。

    洛樱再也忍不住，伏在霍池肩头泣不成声。

    洇湿了霍池肩膀的一片衣服，好不容易止住眼泪，洛樱抬起头，揉了揉眼睛，终于问出心底疑惑：“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我爸爸一直没有提到过你们？”

    顾浅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苦笑一声：“大概他并不信任我们顾家人，姑姑的死，让他心里对我们有所怨恨，也不想你跟我们接触吧……”

    洛樱一怔：“妈妈的死……不是车祸吗？”

    顾浅眸子里浮上一抹深切的痛楚，她低低叹了口气：“是车祸，但也有人为因素。”

    接下来，在顾浅低低的叙述声中，洛樱知晓了一个让人心惊的惨烈故事。

    洛樱的母亲名叫顾雪音，是海城顾家最受宠爱的女儿。

    当年，顾雪音在海外念大学时，与同专业的同学成煜彼此倾心，成为一对甜蜜的校园情侣。

    大学毕业后，两人一同回到海城工作，没多久就结了婚。

    其实成煜家境一般，父母都是城市的普通工人。按家世背景来看他是高攀了的，顾浅的爷爷奶奶原本不大同意。

    可接触多了，发现成煜这年轻人人品厚道，能力也不错，加上女儿实在喜欢，也就同意了。

    婚后，夫妻的日子过得甜蜜又充实，后来顾雪音怀孕，生下女儿Ally，两人的感情更加升温，怎么看都是非常幸福的家庭。

    可惜，后来出现的一个人，将这一切全都破坏了。

    “那个人名叫霍明铎，是姑姑从一起长大的朋友。”顾浅提到那人时，声音有些发颤，似在隐忍着强烈的情绪：“霍明铎就是个疯子！”

    “霍”这个姓氏让洛樱下意识地看了霍池一眼。

    霍池对上她的视线，神色沉郁地点点头：“霍明铎是我叔。”

    洛樱点点头。霍家和顾家本就是世交，从老一辈起交情就很好，加上一直以来的商业合作，辈儿们关系亲厚也很正常。

    霍池声音听起来十分苦涩：“我叔他这个人……不太正常……”

    “嗯？”

    霍池艰难解释：“我们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华国人讲究善恶因果，我们也一直试图从叔的成长经历和心理变化来分析他这样做的原因，可惜……还是很难有准确的论断，或许也有基因的因素吧……”

    洛樱完全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就听霍池沉声道：“我叔——霍明铎大概就是个‘天生犯罪者’。”

    洛樱顿时怔住。

    所谓天生犯罪者，洛樱之前自然有所耳闻。据研究，染色体异常的人群更容易表现出暴力和犯罪倾向，而这部分天生犯罪者往往痛觉缺失、视觉敏锐、易激怒，没有羞耻感和怜悯心。

    其实之前他们在玉障山遇到的唐家兄弟，就和这种“天生犯罪者”的描述十分符合。

    正如霍池所，大家习惯性认为人之初性本善，常常试图根据犯罪者的过往经历和曾受到过的影响来追溯他的犯罪动机，大多数犯罪者也确实如此，他们的行为是有逻辑的，做事也是有动机的。

    但这类天生犯罪者则不一样，他们的犯罪动机往往微不足道，甚至没有原因，只是出于他的一时冲动，或者仅仅是因为他扭曲的心理需求。

    可是——

    霍池的叔竟是天生犯罪者？

    洛樱心底一阵发沉。

    天生犯罪者体内的异常染色体有可能是遗传而来，如果霍池的叔体内染色体异常，那他的家人会不会也有可能……

    可霍家人怎么看也不像。

    霍池宽和善良，虽然平时看着懒懒散散，什么都不太在意，但真碰上什么事情他还是很有担当的，也有一种天然的正义感。

    从霍池的叙述来看，霍池父母也都是正直温暖的普通人。

    霍池的爷爷霍毅临虽然还没见过，但洛樱看过一些相关报道，霍老爷子性子坚毅果敢，带着军人独有的硬朗气质，绝不可能是什么偏执疯狂的人格。

    难道是霍明铎基因变异？

    洛樱纷乱的思绪还没来得及整理，顾浅已经开始继续讲述当年的故事。

    霍明铎从性格孤僻，学时发育偏迟缓，话也不太利索，世家子们看在他霍家人的身份上不倒也不会欺负他，只是也不爱跟他玩。

    顾雪音性子软，人又善良，看他总是一个人，有时候会主动过去跟他几句话。因此在霍明铎心里，顾雪音算是个特别的存在。

    到高中时，霍明铎跟顾雪音在同一个班级，他依旧孤僻，不爱搭理人，只偶尔会跟顾雪音讲几句话。

    这时霍明铎开始对生物学和医学表现出浓厚的兴趣，靠着霍家人的关系总往霍氏旗下的生物研究所里跑，研究所专家们见这个少年虽然不爱话，但聪明好学，有时也会让他在实验中帮个忙什么的。

    谁知霍明铎真正感兴趣的既不是生物研究，也不是治病救人，而是制毒。

    他利用研究所实验室的便利条件制作出了好几种不同属性的新型毒素，还偷偷进行动物实验，观察和测试不同毒素在动物身上的反应。

    他的行为后来被研究所发现，霍老爷子怒不可遏。

    可当时霍明铎还未成年，而且直到事情曝光之前，他还没真正对社会产生什么危害。霍毅临一时心软，还是没有报警，只想着私下解决。

    霍毅临带霍明铎去看精神科医生和脑神经专家，诊断结果是他的边缘系统皮质出现了功能缺陷，他很有可能有反社会人格障碍。

    霍老爷子戎马一生，从未想过自己家人会出现这种精神问题。二十多年前的资讯还不发达，人们的观念没那么先进，霍毅临只觉得这孩子既然病了，又有危害社会的风险，不能放他在外面变坏，于是把人关进了一所私人疗养院。

    在疗养院的五年时间，霍明铎十分配合，积极吃药，接受治疗。期间霍毅临和霍池的父亲霍明轩也时常去探望他，他每次都表现非常乖顺，谈吐理智清晰，与常人无异。

    于是身为大哥的霍明轩心软了，觉得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治疗，霍明铎已经恢复，就跟霍老爷子商量着，把弟弟接回了家。

    回家之后，霍明铎也一直表现得很正常，他没再表现出对研制毒素的兴趣，只是自己错过了高考十分遗憾，想要重新参加高考去上大学。

    霍家人对此自然感到欣慰，觉得他大约当年年轻不懂事，一时走岔了，现在能回归正常生活已经很好。

    于是霍明铎重拾书本，一年后考上了海城大学文学系，每天来往于宿舍食堂图书馆，似乎真的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霍毅临父子也就没对他像之前那样严防死守。

    这时顾雪音和成煜已经从国外回到海城，顺利结婚生女。

    霍明铎对于所有人都表现得淡淡的，回家后得知顾雪音结婚的消息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还扮得体地出席了Ally的周岁宴，送上了一个长命锁。

    只不过那天之后，他搬出学校宿舍，自己在校外买了套公寓住，同时爱上了旅游，不时飞往不同的城市旅行度假。

    第一个觉出异常的是霍明铎的大嫂，也就是霍池的妈妈。

    霍池的妈妈是个精明强势的人，观察力也很敏锐，她无意中发现一向不关注他人的霍明铎似乎对成煜隐隐有些敌意，有时会冷不丁刺他几句，也会在不经意间用极冷的目光瞪他。

    成煜是个老好人性格，只当是这位邻家弟弟个性古怪，没多在意。

    再后来，成煜在一次聚会中急性胃出血住了医院，众人都去看望。

    病床上成煜脸色苍白虚弱，面对众人的好意，略带茫然地自嘲：“我可太弱了，没喝几杯啊，怎么好好的就胃出血了。”

    其余人都关切地安慰着，霍池妈妈却忽然瞥见站在角落的霍明铎竟目光森寒地瞪着成煜，嘴角还带了一丝得逞似的轻蔑笑意。

    霍妈妈顿时脚下生寒，联想到霍明铎的过往经历和诊断接过，禁不住有了个可怕的猜想。

    后来，众人走后，霍妈妈悄悄联系了几个专家对成煜进行了彻底复查，却因为当时化验技术还不够完善，没能找到任何中毒的证据。

    霍明铎本人的表现也并没有什么破绽，于是霍妈妈暂时没把这件事情告诉其他人。

    可从那以后，霍池妈妈便留了个心眼，一边仔细观察霍明铎，一边私下找人调查他。

    一个私家侦探经过两个月的调查，终于有了进展，发现霍明铎似乎仍在偷偷研制毒素，并利用暗网跟人进行非法交易。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霍池妈妈第一时间想要通知霍明轩和霍毅临，却在回家途中遭遇车祸，不幸去世。

    那个侦探也在当天晚上被人发现死在自己家里，死因是——服毒自杀。

    “车祸？自杀？”听到这里，洛樱倏然转头看向霍池：“不可能这么巧！”

    霍池苦涩地闭了闭眼，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哀伤：“是啊，怎么可能这么巧，只是当时我们都不知道。”

    顾浅深深叹了口气：“原来，当时阿姨找侦探偷偷调查的事情被霍明铎察觉，他也在暗中留意阿姨的动向，最后设计车祸害死阿姨，并毒杀了那个侦探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