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二十八章 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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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28:

    二中中心的空地上, 有一尊白色的水球喷泉,底下围着灌木绿植和红色的花朵,就像是一城荒芜之中唯一的新生,绿油油的, 红艳艳的, 夺人眼球。倪清不觉得它多么与众不同, 和其他枯枝烂叶一样, 风吹过来的时候, 它们也只会发出梭梭的声响, 吵得人心烦意乱。

    十二月初, 冬天的脚步彻底走进校园, 冷得人直往回缩脖子。

    周五放学路上,倪清在教学楼下面安静的把羽绒服拉链拉到底,手揣进口袋, 将半张脸埋了进去, 这才走到光线底下。

    一边的成卓阳在热情的找话题,路过喷泉时不忘提及古早时代的传闻,“你知道吗?我们学校的喷泉可神了!”

    “怎么了?”她顺着他的话问, 虽然毫无好奇心可言。

    “听圣诞节那天在喷泉下面许愿的话, 所有愿望都会实现的!”成卓阳的眼珠亮晶晶的。

    这一秒, “少女情怀总是春”放在他身上显然要比放在倪清身上合适得多,他看看喷泉,又看看倪清,眼睛眨巴几下,似乎在等待她同样雀跃又迷信的回应。

    可惜没有。倪清看了他一眼,低头,拿出手机, 不咸不淡的,“你相信吗?”

    “信啊!怎么会不信!”他陡然瞪大双眼,极力想要辨明着什么,“我跟你哦,我们学校唯一的状元就是在这里许愿之后才考上的呢!”

    “考上什么学校?”倪清挑眉,重新对上他的眼。

    如果程崎漆黑又深邃的眼睛里,是古井般的黑暗和孤独;那成卓阳的,许是阳光、正直和善良吧。

    “是京北大学哦!”成卓阳回答,“我想报考的也是这所大学。”

    “哦。”倪清轻轻点头。

    心里琢磨着他为什么那么乐观派,明明住在的县里,教育资源差,生活条件也不好,明明过的并不完美,却还是那么知足。

    “你呢?你想考哪所大学?”

    “不知道,能去哪儿去哪儿吧。”与他相比,倪清的回答略显悲观和流浪主义。

    “唔……没有喜欢的学校吗?”他追问。

    倪清认真想了想,“有的。”

    “是什么?”成卓阳。

    “京南大学。”倪清回答。

    “啊……”成卓阳挠挠头,笑,“这两所学校隔得有点远呐。”

    这一次,他没等倪清回答他,自顾自扯开话题,指着她未暗的手机屏幕,“你怎么又在看这个?”

    屏幕上面亮着的,是北城唯一的溜冰场的界面。执着的原因,倪清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陈旧衣橱的最里面,落灰的那双溜冰鞋吧。

    “没什么,”倪清迅速按下锁屏键,故作轻松的笑,“就感觉挺有意思的。”

    “你会溜冰?”成卓阳脖子一歪。

    倪清摇头,“不会。”

    她还在笑,“我平衡功能超级差。”

    “这样啊,”成卓阳缓慢的点头,换上严肃的表情,“那还是不要去了,危险,这个节骨眼儿把自己摔坏了可是得不偿失。”

    她自然知道,他口中的“这个节骨眼儿”指的是高三。

    可是她还是没有回答。

    从教室下楼,再从教学楼到校门口,这一路,她故意走的极慢。拖延着什么,又期待着什么,只可惜一路走到校门口,她都没能看到那个想见的人。

    今天程崎没来上课。

    倪清嘴角露出一个苦笑。

    偏偏挑她生日这天没来上课。

    女孩抿抿嘴,用脚踢路边的灰色的石子和姜黄的落叶。

    嘁,骗子。

    不是好帮我过生日的嘛。

    眼圈不自觉红了一半,她急忙低下头。

    骗子。

    大骗子。

    没等她多在心里咒骂程崎几句,倏忽间,陆野的身影出现在二人面前。

    男人裹着一件藏青的羽绒服,就站在不远处的银杏树底下,从他冻红的耳廓来看,像是已经在外面等了很久的样子,看见倪清出来,他大步流星朝她走了两步,而看见成卓阳的时候,他又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成卓阳的存在直接乱他提前想好的措辞。

    “你们,那个,额……”陆野皱起眉,思考了几秒钟,木讷的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倪清,“我找她。”

    成卓阳佯装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笑眯眯道,“你吧。”

    他不算回避。

    陆野也没把他太放在心上,垂眼看着倪清,第一句话就单刀直入,“程崎因为你受伤了,你去看看他吧?”

    “什么叫因为我受伤了?”倪清像吃了炸药,一点就燃。

    无奈,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程崎又和别人架了。

    “嗯,”陆野看起来不太会撒谎的样子,一问就被难倒,他挠挠后脑勺,半天不出个所以然来,“额……”

    遇到一只心甘情愿自投罗网的白兔,无疑是他今天最大的幸运。

    “他现在在哪儿?”倪清。

    “我去找他。”

    *** ***

    按照老一辈人的话来,没有哪个傻子会愿意在这么冷的天气里滑冰。

    而此时此刻,雪白的冰面那头,还真有那么个傻子被冻得直抖腿也不愿离开。

    不知何时,倪清出现在冰场的入口处,透过一整个空无一人的冰面,她悄无声息的看着对面的少年,隐隐期许着,他的抬头,他们的对视。

    另一边,程崎穿着黑色的羽绒服坐在室内冰场外圈的塑料排椅上,低着头,将下半张脸埋在羽绒服里。可能是温度过低,等得太久,男人的眼皮耷拉下来,全然没注意到倪清的视线。

    女孩忍不住走近,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一字一顿,“陆野不是你受伤了吗?”

    “你骗我?”

    想念已久的声音入耳,程崎下意识抬头,对上倪清淡漠的美人眼,哽住不到半秒,他甘拜下风的道歉,“对不起……不骗你你不会来。”

    “你骗我。”

    倪清机械的重复这句话,无意义的举动背后,可能只是女孩发脾气,情绪化的想让他哄她而已。

    “真的,”程崎抿了下薄唇,“对不起。”

    倪清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会变得像是偶像剧女主角一样无理取闹,不听他的道歉,转身就要走,好在程崎及时拉住她的手,“对不起。”

    气氛沉默几秒,倪清缓缓的,“只有这三个字吗?”

    程崎一愣,“对不起。我不该莫名其妙冲你发脾气,不该控制不住自己去成卓阳。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也不想变得幼稚,但是……”

    “但是,倪清,但凡是有关于你的事,我真的没办法克制。”

    越到后面,他的声音也跟着越来越低,越来越轻。

    “原谅我……好不好?”

    女孩子,是世界上最好哄的生物,只要男人愿意,就不可能哄不好,怪只怪世上太多负心汉,不愿只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还好,

    还好倪清遇到的,

    是程崎。

    那个只要她愿意,就愿意哄她、爱她、陪她一辈子的程崎。

    “谁、谁要听你这个了。”倪清吸了下鼻子,强忍住哭意。

    她庆幸此刻的自己正背对程崎,以至于他看不到自己微微泛红的鼻尖和眼眶。

    烦死了,为什么那么想哭啊。她暗骂自己没骨气。

    犯规的是他好像早就预料到这一点,起身,反手一拉,便将她拥入怀中。

    大手覆上她的后脑,轻轻摸她的发丝,程崎的声音有点哑,“好。我们不不开心的话题了。我帮你过生日好不好?”

    找到发泄口,倪清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双手不争气的拍他的后背,像只白色的鹌鹑,“是啊呜呜呜……你、你不是过要帮我过生日的吗?”

    “呜呜骗子。大骗子!呜呜呜。”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感性占据上风的那几秒,她真的有想过永远留在北城,一辈子和程崎在一起。

    可惜,它只是占据了几秒钟的时间而已。

    程崎的声音异常温柔,他的那句“我要”透着骨子里的认真。手上的力道不断增大,他像是想要把她揉进身体里面,永远永远的占为己有。

    倪清明白,这次是她越了界。不知所措时,她一如既往的选择用冷漠回应。

    怀里的人儿突然没了动静,程崎缓慢的摸了摸她的头,“不哭了?”

    “谁哭了?”倪清呛他,宛若刚刚示弱的是她的分身,而不是本尊。

    他松开她,笑着俯下身,“我哭了行不行?祖宗,我哭了。”

    “行。”倪清揉了一把眼睛。

    程崎转了下头,“溜不溜冰?”

    倪清顺着他看向冰场,抿嘴,“冷死了。”

    “那不溜?”程崎问。

    她瘪瘪嘴,声,“谁不了。”

    他笑起来,指了指她肩上的包,“书包给我,帮你寄存。”

    “哦。”她难得乖乖听话。

    等程崎寄存的这一段时间里,倪清快速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服自己:他们之间的关系仅限于朋友而已。朋友。好朋友。

    直到程崎叫她的名字的那一瞬间,她再一次失去了表达真实情感的能力。

    “倪清。”不远处,可能是和工作人员商量好了,程崎从一个房间里推出一个大大的蛋糕,笑着走到她面前,“生日快乐。”

    蛋糕很大,足有三层。巧克力色的胚体上,点缀着白色的曲奇饼干。倪清知道,这样的蛋糕在北城难买的很。

    看着程崎走近她的这段时间,她承认,她被感动了。

    但她表现出来的,却和她心中所想格格不入,“我不喜欢吃蛋糕。”她面无表情。

    “为了我也不行?”程崎挑眉。

    “你是谁?”倪清看着他的眼睛。

    他没办法,食指戳了下她的脑门,“你还真是嘴硬。”他平缓的呼气,“没关系,你不吃可以,但我得送。”

    倪清看了他一眼,表示疑惑。

    “你们女孩子不是最注重仪式感了吗?”

    倪清双手撑在椅上,脚面悬空,绷了几下,不看他了,“你还挺懂。”

    “嗯。”他缄默一瞬,依旧在看她,“如果我,是为你学的呢。”

    绷脚的动作一顿,倪清回避了这个话题,“但我不喜欢蛋糕,你送错了礼物。”

    自始至终,她都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她在谎,她知道的。她喜欢蛋糕,喜欢巧克力,喜欢曲奇饼干……喜欢程崎。

    “谁这是礼物了?”程崎避开蛋糕,在她身边坐下,削瘦的手指伸进口袋。

    几秒后,上一秒嘴上还在着仪式感的少年,从口袋里掏出某样东西,神神秘秘的握拳,伸到倪清眼前,连包装盒也没有,他展开手,露出掌心银白色的项链。

    不得不承认,少年的不拘节亦是汹涌而帅气的,“礼物在这儿呢。”

    洁白的锁骨链在他冷白的手指上攀缠着,像一条银白的蛇,在晃荡几下后,露出本来的模样。

    那是一个Q字样的项链,象征的……应该是清吧,倪清的清。和珠宝店的无大差异,唯一的亮点或者是不同点,是程崎的这一款Q字极大,足有一个鸽子蛋那么大。

    所以倪清下意识脱口而出,“好大。”

    程崎没话,倪清眨眨眼睛,对上他的视线,“我项链,好大。”

    他没觉得不高兴,反而对她的表现很满意,忍着笑,绕到她背后,为她戴上,“以后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如果,我们有以后的话。

    “那我们现在,算和解?”

    “嗯。”倪清挽起后脖披散的长发,倾下脖子,“和解。”

    这是今年,倪清收到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生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