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老婆孩子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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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堰东带着手臂上的老虎送完沈航, 去了医院。

    他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见到他的每个人几乎都会问一嘴这只老虎的来历。

    他谎称是侄子画的。

    一些人不深究,但病区那些年轻的进修生、研究生可没那么好糊弄, 他们老虎绝对不是侄子画的。因为这只老虎虽然可爱, 但不是孩那种生涩稚气的可爱,而是成熟的可爱。画老虎的人,一定是个成熟但富有童趣的女性。

    沈堰东笑了, 心想他们分析的还挺有道理,不过他嘴上却死不承认,就咬定是侄子画的。

    其中一个研究生如果是女朋友画的, 他肯定不敢洗, 如果是朋友画的, 那就无所谓。一群人起哄, 要他洗掉。

    沈堰东正后悔来之前没搓掉才惹来关注,他们一起哄,他站起来进了值班室的洗手间。但真要洗掉的时候, 又觉得这样岂不是显得很心虚, 磨蹭一会儿,还是带着老虎出来。

    众人哄堂大笑。

    白天他没手术, 这只老虎就在他手臂上待了一整天, 晚上他有急诊手术,就不得不把它刷掉了。

    周五晚上, 他和马教授飞德国, 周日一大早启程回国。这里和国内有七个时的时差,下飞机时已是后半夜。车的时候他考虑要不要去找章柠,但最终决定算了。虽然这次他决定顺其自然,不考虑那么多, 但照目前这个热火朝天的形势,他难免情不自禁多想,还是淡一点比较好。

    这个想法一旦明确,沈堰东开始有意减少和章柠见面的频率。不过他本来就忙,以往见面也都是挤时间,章柠倒没察觉到什么。只是半个月都不见一面,这多少有点夸张,所以她就抽空挂了一个他的门诊。

    门诊楼无论工作日还是周末,永远挤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病患,闹哄哄的像火车站。章柠来得晚,候诊大厅已经坐满,她只好站在一旁刷手机。大约一个时后,广播中叫到她的名字,她扯了扯衣服,整理了一下头发,路过导诊台,拐进去。

    沈堰东的诊室在走廊尽头,她快到时,后面忽然有个人撞了一下她,而且还没给她道歉。她略微有点不悦,抬头去看,那人径直往前去,快走到沈堰东对面的诊室门口时,章柠看到他从手提袋里拿出了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那瞬间,她脑子里闪过之前做医患选题时看过的各种医闹惨剧,脑子还没判断出是不是,喉咙却先发出了尖利的声音:“他手里有刀!”随后那个诊室发生了一声刺耳尖叫,有人跑出来和她撞了一个满怀,却什么都来不及,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逃离了走廊。

    章柠一把冲到诊室门口。这是独立诊室,里边只有一个医生。医生已经被砍伤,地上、身上全是血,可那人还在对着医生乱砍,章柠一扫诊室,发现没什么工具,匆忙间拎起椅子向拿人后背抡了过去。结果用力过猛,她没把住椅子,椅子直接摔掉了。那人回身看的瞬间,章柠看清楚他的脸。他的眼睛向下歪着,嘴角向上歪,面部僵硬扭曲,像个僵尸似的,她吓了一跳。那个受伤的医生趁机夺路而逃。章柠眼看自己成为了下一个攻击对象,她也急忙转身跑,只是没跑两步,左肩忽然被什么重重的击到了,但她顾不上想,只知道往外跑。她跑出诊室时,余光看到沈堰东提着一把椅子从对面出来,她忽然又刹住了步子。

    沈堰东扬起椅子朝持刀之人狠狠抡了过去。刀和椅子同时掉在地上,那人也摔爬下了,他扑过去拿膝盖死死顶住那人的背,其他诊室的医生和大厅巡逻的保安也冲了过去帮忙。

    章柠松了一口气,这才意识到后背的疼痛,她扶着肩头去看,看到左肩胛骨附近有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更加汹涌的疼痛涌上来,她几乎难以忍受。有护士过来询看,这时候沈堰东也已经从人群中出来,跟护士一块将她扶进诊室,剪开她肩上的衣服查看伤口。

    伤口大约有七、八厘米长,两、三厘米深,沈堰东觉得应该没伤到筋骨,稍微松了口气,开始给她消毒、包扎止血。

    又有其他医生和护士进来帮忙,沈堰东问苏主任呢,护士已经推去急诊了。

    沈堰东给她包扎完,让护士送她去急诊。

    半个月就见了一面,还是在这种情况下,章柠想点什么,但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什么都不出来,只好先跟着护士走了。

    她的伤看起来严重,但确实没什么大碍,急诊的医生给她做了清创缝合,之后跟警察做了笔录,就回去了。

    沈堰东下班后,去超市买了鱼和豆腐提着回去了。

    到了楼上,他敲了敲门,却没有人开,他还以为她不在家,正准备电话,发现微信里有她刚发过来的消息。开一看,是门禁密码。他进来后,把买的菜简单处理了一下,去卧室和书房找人,都没有,他最后去了阳台。

    阳台没开灯,有点黑,不过他借着客厅的灯光看到了,沙发上有人。

    她趴在抱枕上,似乎睡着了。

    沈堰东蹲下去,轻轻摸了一下她身上缠着的绷带,轻声问:“疼么?”

    她点点头,声:“有点。”但很快又道,“不过也还行,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又问,“你们那个苏主任怎么样了?”

    他:“被砍了五刀,虽然没有致命伤,不过确实需要养一阵了。”

    她问:“那人为什么要砍他?”

    他以手支颐,垂眼瞧着眼前安静的姑娘,:“苏主任之前给他做过听神经瘤的手术。他那台手术比较复杂,听、面神经把瘤子包住了,术中只能切断神经,然后做吻合手术,术后评定五级面瘫。听后来他花了很多钱去做康复治疗,不过没效果,他老婆也跟人跑了。他觉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特绝望。后来他在一个病友群里看到了跟他一模一样的情况,也是在我们病区做的,只不过不是苏主任主刀,但人家面瘫比较轻,而且做了一系列的康复治疗后,已经恢复了八成,几乎与常人无异,他就把这笔帐算到了苏主任头上。”

    章柠听罢沉默了一会儿:“众生皆苦,恐怕再没有比医院更适合解释这个词的地方了。”

    他伸手将她的头发勾到耳后,:“其实他这也算极端个例了,大部分人还是像《活着》里那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痛苦了还要活着,但就是要活着。”

    她好奇的看着他:“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有一天这种事情落在自己身上了怎么办呢?”

    他直接道:“那也就只能接受。”

    她又问:“那万一你被人砍得半身不遂或者终身残疾,你老婆孩子怎么办?”

    他理所当然道:“所以要找个厉害点的老婆,等真出现了这种事,就离婚好了,相信他们离开了我,还是可以活得很精彩。”

    她有点醋意,因为觉得他这话的指向是他的前妻,于是酸溜溜道:“你想得挺开的嘛。”

    他诚恳的点点头:“想不开也没办法。”

    她又道:“但这样你就陷她于不义了呀。”

    他道:“有舍必有得。”

    她笑了:“你好鸡贼,怕别人嫌弃你,就先发制人。”

    他道:“那要是你的话,你会‘虽然我残疾了,虽然我不能再给你正常人的生活,但是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好’这样的话吗?”

    “这样好像更卑鄙,像道德绑架。”她笑了。

    他没再话,而是俯身过去吻她。

    阳台的窗户开着,九月已经有了凉意,风有一阵没一阵的吹着楼下的梧桐,发出或轻或重的声音。这一时的感觉,不像在繁华的都市,倒像那个在远郊的夜晚,有一种天荒地老的寂静感。

    良久,他问:“你饿了吗,我买了鱼和豆腐,给你炖一下?”

    她摇摇头,声道:“不要了,你忙了一整天,还要进厨房,不累吗?”

    他道:“做家务对我来倒是一件放松的事情。”

    她歪着头瞧他:“反正做得好吃做得不好吃也吃不死人?”

    他又笑了:“或许是这个原因。”

    她拉过他的手,捏了一下,贿赂道:“那最好也不要做得太难吃,毕竟我是个病人,这会儿很敏感的。”

    他笑了,:“我先去洗个澡,你等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