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姥姥,你给我看看！”林笑追着姥姥，要看姥姥腿上的淤青。

    “唉。”李云珠被林笑缠得没办法，只能给林笑看。

    林笑看到一大片淤青,伸出一根指轻轻碰了一下。姥姥没反应，林笑自己倒吸一口冷气：“姥姥，很疼吧？”

    李云珠连忙道：“不疼，过两天就好了。”

    李云珠责怪吕秀英：“你和笑笑这个干嘛。”

    “家里红花油好久没用了,我看看过期了没有。”吕秀英仔细看了看，“没过期。”

    “我给姥姥抹红花油！”林笑挤到妈妈和姥姥中间。

    吕秀英把红花油瓶子递给林笑,教她怎么用：“心里倒一点，轻轻揉揉。”

    林笑心翼翼地把贴在姥姥的淤青上，像一根羽毛轻轻拂过。

    李云珠笑道：“用点力气，把红花油揉进去。不疼,真不疼。”

    “你昨天睡觉格外不老实,你梦见什么了？”吕秀英问道。

    林笑：“我昨天没做梦。”

    吕秀英：“你昨天肯定做梦了，在梦里还咯咯笑呢。”

    林笑努力回想，然而她一点也想不起来了：“我昨天真的没做梦呀。”

    林跃飞年前的工作也结束了。今年当了老板，虽然只是个老板，但也比去年要忙得多，一直忙到年根底下,送走最后一个工人，结完最后一笔款子，终于可以在家歇一歇了。

    林跃飞休假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睡觉,在家里痛痛快快地睡觉。年前太忙,林跃飞每天都睡不够，现在闲下来，晚上早早就睡了、早晨很晚才起、中午还要睡一个长长的午觉。

    林笑穿过客厅去刷牙洗脸的时候,哥哥在客厅的床上打呼噜。

    林笑坐在餐桌上吃早饭的时候，哥哥在她旁边打呼噜。

    一开始，林笑心翼翼不敢发出声音。后来她不心勺子磕到碗边，发出很响的一声后，惊讶地发现哥哥竟然没有醒！

    林笑很快发现，不管她发出多大的声音，哥哥都不会醒。

    甚至她和妈妈出门的时候，砰地一声关上防盗门，哥哥都不会醒。

    自从换到铁架床上，哥哥睡得好香啊！

    新买的铁架床这么舒服吗？

    林笑趁哥哥不在的时候，躺在铁架床上打了个滚儿好硬！一点也不舒服！

    吕秀英以前没怎么做过蒸菜，从林笑上奥数班带饭开始摸索着做，越做越顺。

    除了咸口的蒸菜，吕秀英还琢磨出各种甜口的蒸菜，蒸南瓜、蒸红薯，上面浇上蜂蜜、撒上枸杞，林笑特别爱吃。

    吕秀英每天换着花样地给林笑带饭，其他孩子们回家后纷纷找家长要，也要带这么好吃的饭菜，会做菜的家长们不能偷懒了，不会做菜的家长们也想办法打听一下蒸菜怎么做。

    赵老师在教研室门口见到来接林笑的吕秀英，笑道：“现在每天中午学生们一打开饭盒，教室里那叫一个香！”

    赵老师以前带的奥数班，从来没有伙食这么好过。

    年前奥数班的最后一节课，吕秀英给林笑带了蒸山药，一根根山药削好皮放在饭盒里，蒸出来白净喜人。

    同桌孙康康凑过来看，问道：“没有白糖吗？山药蘸白糖才好吃。”

    林笑从饭兜子里拿出一只罐子，拧开。

    孙康康伸长脖子看：“这是什么啊？啊草莓酱！”

    林笑的蒸山药配草莓酱，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同学的目光。

    “林笑，可以给我尝一口吗？”

    “能不能分我半根？”

    “我不要半根，我只要一截就够了，能蘸到草莓酱的长度就够了！”

    山药蘸草莓酱，口感和滋味都绝佳，林笑自己先吃了两根，然后大方地和同学们分享。

    两三个同学分一根山药，林笑饭盒里的山药很快就见了底。

    还剩下最后一根的时候，林笑看到周慧敏站在人群后面，目光看向这里，但是却没有上前。

    孙康康盯着饭盒里的最后一根山药：“林笑，这根没人吃，给我吧。”

    林笑立刻道：“不行！你已经吃了一整根了！”所有同学里，孙康康吃的最多。

    林笑把端着饭盒和草莓酱的罐子，走到周慧敏旁边：“给你吃。”

    周慧敏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给我？为什么给我？”

    林笑：“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周慧敏的表情从惊讶变成震惊：“我们朋友？”

    林笑点头：“你教我下五子棋，每次下五子棋的时候都叫我，遇到难题的时候都叫我以前做”

    朋友就是一起上厕所、一起去卖部。

    虽然周慧敏没有叫她一起上过厕所，教研室也没有卖部，但是周慧敏叫她下棋、叫她做题，也是一样的。

    朋友就是要在一起做这做那。

    周慧敏每次都不叫别人，总是叫自己，显然把自己当做奥数班里关系最好的朋友。

    林笑把饭盒又往前递了递，对周慧敏：“这一整根都给你，罐子里的草莓酱也都是你的。”

    周慧敏神色复杂地看着林笑，她每次都要叫林笑当然不是因为把林笑当做奥数班里关系最好的朋友。

    她在奥数班里就没想过要交朋友。

    她来奥数班只是为了学习，再上两年课，他们这些同班的同学就要分开了。

    她每次都叫林笑，当然是为了和林笑争出一个高低来。周慧敏以为自己的做法再清楚明白不过，林笑肯定明白。

    林笑怎么会以为自己在主动和她交朋友？实在是太可笑了

    周慧敏想告诉林笑，然而闻着山药的清香和草莓酱的甜味，她张开的嘴巴突然不出话来。

    “我我我尝一口吧。”

    周慧敏接过林笑递给她的山药和草莓酱，心翼翼地把山药伸进草莓酱罐子里，蘸上满满的草莓酱放进嘴里。

    山药的绵密和草莓酱的香甜混合在一起，比周慧敏想象的更好吃。

    “呃很甜。”周慧敏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

    然而林笑竟然完全没有发现她的尴尬和无措，她一直笑眯眯地等着，等着周慧敏把一整根山药都吃完，还不停地在旁边道：“你再蘸草莓酱呀，瓶底的草莓酱都是你的了。”

    周慧敏就这样把一整根山药和最后的草莓酱都吃完了，林笑接过空饭盒和空罐子。

    “我下次也带好吃的给你。”

    周慧敏听到自己的声音，吃了一惊。

    奇怪，这是她自己的话吗？她为什么会出这样的话？

    林笑高兴地点头：“过年后再见。”

    “年后再见。”周慧敏道。

    -

    腊月二十九，林笑姥姥要坐车回老家。

    林笑抱着姥姥不撒：“姥姥，你不要回去了，我想和你一起过年。”

    吕秀英也道：“妈，你就留在这里过年吧。这里暖气烧得好，比老家暖和，你住到春天再回去。”

    李云珠态度坚定：“不行，有儿子还在闺女家过年，村里人要嘴的。”

    如果李云珠留在女儿家过年，在村里人眼中就等于李云珠和儿媳妇有了天大的矛盾。

    “你哥和你嫂子在村里会被念死的。”到时候人人都会他们不孝顺。

    “也不会我什么好听话。”表面上可能同情李云珠，背地里一定要她没本事，辖制不住儿媳妇。或者因为她以前磋磨过儿媳妇，现在儿媳才对她不好的。

    原本没有多大的矛盾，也要被村里人念叨出天大的矛盾来。

    林笑姥姥拎着大包包去车站，有新买的衣服，还有吕秀英给她收拾的各种吃的。

    吕秀英叮嘱道：“妈，那些吃的你自己吃，别给我哥我嫂子。”

    吕秀英想到林笑舅妈做的那些事就生气。

    林笑姥姥答应下来：“行！我自己吃，就放我自己屋里，谁也不给。”

    吕秀英：“文丽和文建可以给。”大人不懂事，和孩子没关系。

    林笑姥姥知道吕秀英的是气话，“行，那就我和两个的吃，一口也不给他们吃。”

    林笑恋恋不舍地送走了姥姥。

    回到家后，妈妈把哥哥的枕头被褥放回了屋，哥哥把铁架床折叠了起来。

    哥哥的铁架床竟然可以折叠！

    折叠后的铁架床收到了阳台。

    晚上，吕秀英把林笑过年的新衣服拿出来，放在床边的椅子上。

    “喏，你不是喜欢新衣服挨着自己吗？给你放这。”吕秀英知道林笑的习惯，喜欢的东西睡觉也想离自己近点。

    林笑惊讶道：“妈妈，我明天就新衣服吗？明天是除夕，后天才是大年初一！”

    吕秀英道：“不是给你买了两套吗？明天穿一套新的，后天穿另一套。”

    林笑高兴地跳起来，美滋滋地去挑新衣服了。

    “妈妈，哪一套明天穿，哪一套后天穿啊？”林笑问妈妈。

    妈妈让她自己拿主意：“你自己决定！”

    林笑对着两套新衣服想了很久，最后决定初一穿牛角扣大衣。新衣服她都很喜欢，但是牛角扣大衣她格外喜欢一点点，林笑决定把最喜欢的留在大年初一。

    除夕上午，林笑家的大门被敲响了，吕秀英奇怪道：“谁啊？”

    她走到门前：“你们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来的是张崇和张崇的妈妈，两人里都拎着大包包。吕秀英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连忙去叫林跃飞。

    林跃飞从卧室里出来，倒没什么惊讶之色，神色自然地招待客人。

    张崇妈妈不停地感谢林跃飞，带着吕秀英一起，在她口中，林跃飞一家是他们一家的大恩人。

    “如果没有飞，我家张崇这辈子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真的，多亏了飞，在张崇爷爷没了之后天天陪着他、开导他，引他走上正道。”

    张崇妈妈的语气中满是感激，表情满是唏嘘地提起陆勇：“你们听了吗？那孩子彻底走上歪道了，没救了。”

    吕秀英还真不知道，林跃飞已经一年多不和陆勇联系了，她第一次听这个消息也很震惊：“怎么会这样啊？他这要拖死全家啊！”

    有陆勇的例子在眼前，张崇妈妈是一阵阵的后怕，她不停地道：“真的，张崇能有今天，全靠你家飞我们家张崇命好，遇到飞这个贵人了。”

    送走张崇和妈妈的时候，吕秀英看向林跃飞，用眼神问他这些东西要不要让他们再拿走。

    林跃飞上前两步，把张崇和妈妈送走，用行动告诉吕秀英这些东西留下没关系。

    张崇和张崇妈妈走后，林笑立刻看向客厅里的大包包：“妈妈，我能看看里面是什么吗？”

    林跃飞道：“看吧。”

    林笑立刻一样样地往外拿：“烟？酒？”

    “我们家没人抽烟，也没人喝酒呀！”

    这些东西林笑都不感兴趣，她快速掠过，突然，她眼睛一亮，拿出一只金色头发的芭比娃娃。

    “妈妈，这个娃娃是给我的吗？”林笑问道。

    吕秀英看了一眼，是一个很豪华的芭比娃娃套装，一个娃娃配了好几身衣服和好几双鞋子。

    张崇一家的年礼送得既实在又用心。

    吕秀英再一次问林跃飞：“就这样收下了？”

    这份年礼的价格比吕秀英预估的要贵的多，送过来的都是好烟好酒，可以再拿出去送礼，也能直接能换钱。

    林跃飞道：“收下吧，是他们的心意。”

    不过林跃飞也只会收这么一次。

    今年过年前林跃飞也给张崇包了大红包。

    林笑听到妈妈和哥哥的结论是收下，偷偷松了口气，那这个芭比娃娃就真的是她的了！

    “妈妈，我现在可以拆开吗？”林笑问道。

    “可以”吕秀英话音未落，家里的门又一次被敲响了。

    吕秀英道：“先别拆，拿到屋里去。”

    吕秀英动作麻利地动，把客厅的大包包全都拎到林跃飞的屋里，让林笑和林跃飞帮她一起。

    吕秀英把屋门关上，一边喊着来了来了，一边走到防盗门前。

    “文娟，你怎么来了？快进快进。”

    杜文娟笑着把里的袋子放在客厅茶几上：“明天要去龙奶奶家，今天提前来你家拜个年。”

    吕秀英：“你来就来了，还拎什么东西？”

    “杜阿姨！”林笑惊喜地挨着杜阿姨坐下。

    杜阿姨伸摸摸林笑的头：“又高了？”

    林笑点头：“嗯！我旧裤子短了一截呢！”

    杜阿姨问道：“你长得这么快，腿有没有抽筋啊？”

    林笑瞪大眼睛，杜阿姨怎么知道的？

    “睡觉有时候会抽筋！”林笑道。

    杜阿姨：“那是缺钙了，得补补钙。”

    吕秀英连忙问道：“怎么补？喝骨头汤？”

    杜阿姨摆：“骨头汤没有用，喝牛奶，不行的话再吃点钙片。”

    吕秀英刚给杜阿姨泡好茶，想仔细问问杜阿姨该怎么给林笑补钙，家里的大门又被敲响了。

    林笑震惊地看向大门，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人来自己家？

    吕秀英走过去开门，齐阿姨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的声音一直是高高的：“秀英，我来给你拜个年！”

    “月月，叫吕阿姨。”齐阿姨带着女儿冯宝月一起来的。

    冯宝月：“吕阿姨好。”

    冯宝月直接往屋里走，齐阿姨连忙喝止女儿：“换拖鞋！你吕阿姨爱干净，不能穿着外面的鞋进屋。”

    “杜阿姨！你怎么也在这里啊？”冯宝月惊奇的声音传来。

    齐阿姨刚才被到门口迎接的吕秀英和林跃飞挡住了目光，现在才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的杜阿姨。

    齐阿姨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她很快调整好了，笑着走过去：“咱俩真是心有灵犀，在秀英家碰见了。”

    午饭前，杜阿姨和齐阿姨一起告辞离开了。妈妈和杜阿姨齐阿姨为“留下吃午饭”和“带来的东西都拎走”打了很久的架。

    最终妈妈又输了，林笑早就猜到妈妈会输，杜阿姨和齐阿姨都没有留下吃饭，带来的东西也都没有拎走。

    林笑站在妈妈身后，乖乖和杜阿姨齐阿姨再见。

    吕秀英把两人送到单元门口，回来关上门，端起茶杯一口气喝了一杯水。

    林笑看着妈妈，问出藏在心里好久的问题。

    “妈妈，往年都是你带着我去杜阿姨、齐阿姨家里拜年。”

    “今年为什么杜阿姨和齐阿姨提前来我们家里拜年了？”

    林笑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

    吕秀英看着林笑澄澈的大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和她。

    最终，吕秀英摸了摸林笑的头：“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林笑噘起嘴巴：“我已经长大了！”

    每次大人有秘密不想告诉孩子的时候，就用这样的话敷衍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