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雾山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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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雾山行(1)

    好一个“还这万里江山一个静阔山河!”

    “好!”

    自重生后,未来的命途如何,陈恪想过,甚至是日日夜夜都在想,该走怎样的一条路。

    生在帝王家,怎么可能不渴望权力,不想坐拥江山?但是啊,不要看权力的游戏多龌蹉,不要以为帝王家除了绝情就是无心,生在帝王家长在帝王家,维护江山的安稳是他们与生俱来的责任,那是真正的「胸怀天下」。

    陈恪允下一个「好」字,命全公公取来他的名帖,递给殷实恭:“有此名帖,便可在仁王府畅行无阻。”

    “谢王爷!”殷实恭起初见仁王神色冷峻,只当做是帝王家的人生来如此,没想到仁王倒是这般直爽之人,看来只是面生凶相罢了。

    殷实恭收起名帖,拱手道:“殷某已知王爷求医之事,观您气色,似是……毒?”

    “本宫中毒确实不假……”陈恪点头,“但其实是想请您为……一位友人治病。”

    全公公领着徐清风进屋来,陈恪柔和了表情,对徐清风招手,徐清风便跑到陈恪身边,挨着他坐下,好奇地量殷实恭。

    看到徐清风,殷实恭第一反应便是「好有灵气的一双眼」——

    眼眸清澈,神情纯真,但也能一眼看出心智与外貌不符。

    早已听黄大夫和一声笑过仁王身边有这么个人,殷神医仔细看了几眼,确实与阿碧发现的画像上的人一致。

    话不多,殷实恭细细量徐清风的面容,徐清风觉得有些奇怪,扭头去寻陈恪,陈恪揽住他的肩,用眼神安抚他。

    一直站在一旁的黄大夫此时从药箱里拿出一个青玉脉枕放到桌上,替殷神医做好准备工作。

    “来,公子,把手搭到这儿上来。”

    徐清风有些不知所措,陈恪替他挽起袖子,把手腕搭在脉诊上。“一会儿就好。”

    “公子莫怕。”

    “不怕的。”徐清风答道。

    “好,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殷实恭为徐清风诊脉,片刻便收回手,让黄大夫收起脉诊。

    略做思索,殷实恭和气地对徐清风道:“公子,老夫问你几个问题,行吗?”

    徐清风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叫……徐、徐三。”徐清风不太得「风」这个字,还听陈恪有时候唤他徐三,便这般回答。

    陈恪微微皱眉,正想替徐清风答话,殷实恭却摆手摇头,示意陈恪不要出声。

    “几岁了?”

    这个问题徐清风却好似懵了一般,想了想,搬出四个手指头,迟疑地道:“四岁……”

    “今天四岁?”

    徐清风点点头。

    “明天几岁?”

    “明天……”徐清风不假思索道:“五岁吧……”

    殷实恭笑了笑,又提了个轻松简单的话题:“喜欢糖吗?”

    “喜欢。”

    殷实恭便拿出一包松子糖,给了徐清风一颗,徐清风开心地笑起来。

    “还喜欢什么?”

    吃着糖,徐清风很给面子地积极回答:“很多啊,甜的,吃的,唔……”

    徐清风露出一个傻笑:“好看的……”

    “好看的?”

    “嗯嗯。”徐清风点点头,看着陈恪重复了一遍:“好看……”

    殷实恭一愣,不由得失笑。仁王的长相确实相当俊朗,看仁王没什么反应,好像已经习惯了。

    殷实恭看徐清风情绪稳定,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又换了个问题:“家里有什么人?”

    “爹爹,娘亲,哥哥……”徐清风一边想一边数,出好些像「球球」、「杜杜」这样不知道是谁的人。

    “还有……”徐清风扭头去看陈恪,露出疑惑的表情,伸出手拍了拍陈恪,却又什么都没,再去看全公公,道:“还有全公公。”

    陈恪已经看出些苗头,闻言也只是安静地听着,不扰殷实恭的问话。

    “有很多人啊,很热闹啊。”殷实恭观察着徐清风的表情,问道:“那爹爹去了哪里?我找他有事。”

    “爹爹……”一瞬间徐清风的眼神便涣散了,好像陷入了回忆,又好像发呆走神。

    陈恪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想起之前徐清风每每这样紧接着都会头痛,痛苦不已,不由得紧张。

    但徐清风却茫然地看着殷实恭,回答道:“出门去了。”

    “去哪了?”

    徐清风愣了愣,神情越来越涣散,眼泪突然滑了下来,好像要崩溃模样看得在场的人心里都揪起来。

    “不知道……没回来。”徐清风眼神空洞,注视着半空,呢喃道:“没回来,都……没回来……”

    屋中一片沉寂,没有人话,气氛凝重,陈恪只觉得掌心发疼。

    突然徐清风了个激灵,变得面无表情,直视殷实恭道:“都死了……”

    众人都来不及反应,徐清风脱了力晕过去了。陈恪连忙接住徐清风,横抱起往屋里去,殷实恭跟在后头,嘱咐黄大夫开些安神的药。

    等陈恪安置好徐清风,殷实恭示意陈恪借一步话。

    “禀王爷,想必您也看出来了,徐公子这是心病。”

    陈恪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殷实恭捻捻胡子:“这心病的病因,应是巨大的刺激。”

    殷实恭心翼翼地抬眼看了下陈恪的表情,斟酌道:“巨大击下,徐公子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来忘记击,徐公子手上的伤,也可见一斑。”

    陈恪同意殷实恭的猜测,而且知道徐清风也是重生而来的真相,陈恪认为徐清风病因之一还有记忆的混淆。

    “徐公子的记忆出现了混乱……”殷实恭回忆方才徐清风的表现,“但徐公子思路清晰,可见其才智灵敏,言语间有条有理,但心中郁结,思绪纷杂,加之偶尔思路混乱,使得口齿表达不得伶俐,但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如何能恢复?”陈恪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心病只有心药医。”殷实恭沉吟片刻,“老夫开些安神的药。就徐公子的症状来看,徐公子的心智并非停止的,而是在成长,如同孩童成人的过程,等徐公子「长」到符合的年岁,也算是恢复了。

    但是这个过程的长短不能判断,可能是缓慢且均匀的,也可能明日便好了,但也可能……”

    殷实恭摇摇头,道:“不准的。”

    陈恪并不失望,这与他先前的预想没有太大出入。又请教了殷实恭需要注意的地方,叫来全公公一起听,事无俱细地记下来,叮嘱全公公好好照顾徐清风。

    探讨一番徐清风的病情,殷实恭也累了,眼看殷实恭显出疲态,陈恪也适时地表达谢意,差人送殷实恭和黄大夫回去。

    走之前殷实恭替陈恪号脉,这次把脉的时间却长得多,殷实恭紧锁眉头,“这毒老夫也不曾见过,待老夫回去研究研究。”

    道了谢,送走殷实恭,陈恪返回徐清风屋内,坐在床边,看着徐清风,静坐不语。

    重生前都是陈恪躺在床上,徐清风在床边看着他的时候比较多,重生后却反了过来,徐清风昏睡的时候比较多。

    想到殷神医趣般的安慰「王爷就当养儿子吧」,陈恪不禁笑了笑,握住徐清风的手,陈恪低声道:“你连我是谁都不上来,嗯?”

    徐清风面容平静,好似早已摆脱荒诞不经的噩梦,正甜甜地陷在梦乡里。

    “启禀王爷。”全公公突然破了满屋的寂静,“宫里来人了。”

    宫里?陈恪一怔,临江镇虽离京城不远,但最快也要两天路程。看来,他还是离京城太近了。

    陈恪松开徐清风的手,替他掖好被角,起身走了出去。

    回到陈恪自己的屋内,全公公恭敬地站在一边,旁边是康公公——昔日的诚王陈茂,如今的宣德帝身边的近侍公公。

    “康公公。”陈恪点头致意,没想到会是康公公亲自前来。

    康公公连忙躬身行礼,“参见王爷。”

    “皇上可有什么要事,怎的让康公公过来了?”

    “并无要事,王爷莫要担忧,奴才此番前来,是因为皇上挂念王爷的身体……”

    康公公年纪比全公公还大些,却更显年轻,总是笑脸迎人。

    陈恪坐到桌前,配合地与康公公寒暄一番,内容无他,关怀他的状况,身体如何,盼他安好,如此寥寥数语罢了。

    很快康公公转入正题:“皇上口谕,问您何时启程往雾山去,请您以身体为重,万万保重,如若需要,可加派亲兵护您周全……”

    “呵。”陈恪笑一声,康公公便垂下头不敢再言语,感受到陈恪周身慑人的威严,等了半天却没有预想中的怒火,只听陈恪淡淡道:“还请康公公禀明皇上,本宫明日启程,不日便到雾山,毋需挂念。”

    康公公躬身一辑,正要开口,又听仁王道:“政事繁重,还请皇上保重身体啊……全信冬,此去京城舟车劳顿,辛苦康公公,你派几名侍卫护送康公公,即刻出发吧。”

    得了逐客令,康公公也不介意,跪谢后随全公公退了出去。站在走廊上,正好可以看见徐清风房前守着两名侍卫。

    “这是……”康公公询问道。

    全公公也以笑脸待人,和气地回答道:“是王爷的一位客人。”

    同时全公公稍微侧身,挡住康公公的视线,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康公公下楼:“康公公,这边请。”

    收回探究的目光,康公公不再询问,仿佛已经了然于胸,挂着一贯的笑脸离开客栈。

    站在窗边看着康公公上了马车远去,陈恪只觉得烦躁不痛快,原以为出了京城他便能是来去自如的风,而如今看来。

    即使离了天子脚下,只要在天子的天下内,便不能任他自在东西南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