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真相(1)
徐清风印象中,父亲徐逵宁总是温和的,好脾气的。会对他和其他子女笑、故事,讲道理也是缓缓道来,不曾声色俱厉。
而母亲更是温柔,总是安静地陪伴在一旁,每回看见父亲和母亲相处,总能感觉到像溪流一样潺潺不绝的感情。所谓的细水长流,也让他倍感安心。
但表象之下,总有不为人知东西。
从江之南往京城走的那段旅途,徐逵宁给徐清风讲了一个长长的故事。
数百年前在大陆的东边,生活着许多部落,每个族群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他们互不干扰,以森林、山川、河流为界,彼此遥遥观望,他们从不交流,过着十分安宁和谐的日子。
在一片四季分明、土地肥沃的地方上,生活着一个人口最多、最为富庶的部族——周氏。
在这个部族里,有大陆上最为厉害的男巫,可以知晓过去和未来,族内的大事务都需要请教男巫,好坏由此定夺。
有一年的春天来得很晚,当春天终于姗姗而来的时候,人们载歌载舞,日夜庆祝,满怀期待地播撒下谷物的种子。
但是这一年,严重干旱,谷物旱死在田间,水也越来越少,族群里的老人和孩慢慢熬不住了,男巫便:走吧,往南去,去有水的地方。
有水的地方很远很远,周氏一族走过漫长的路途,结识了许多不曾交往的部族,往南走的队伍逐渐变得壮大。
越往南走,空气潮湿了,土地丰润了,可是男巫却越来越忧愁,下令停止前进。
男巫:不能再走了,前方有大灾难要来了。
人们害怕地问男巫,出什么事了,他们已经跋涉了这么久,难道找不到一个安家的地方吗?
男巫摇摇头:在最南边的河还要以南的地方,有一个可怕的部族,他们的先知不心放出了可怕的邪灵,天地要有大灾难。
人们惊慌地窃窃私语:什么灾难?
男巫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变得悲壮:洪水猛兽扑来,伴着烈日灼地,或许还有山崩和地裂……
——那我们该怎么办?
——等。
人们只好就地驻扎,洪水来了又退,干旱发生在江的北面,有部族迁徙,带来了西方山崩地裂的消息。
——哀鸿遍野,生灵涂炭。
男巫日日守着神石,询问神的旨意,终于等来了希望。洪水退去,干涸的土地长出新苗,灾难下的人们开始了新的一天。
周氏终于又启程了,他们还是往南去,又来到了一个四季分明、土地肥沃的地方。
父亲把故事得跌宕起伏,即使漫漫长路把故事分割成断断续续的篇章,徐清风还是被深深吸引,甚至在每夜的梦里,回到数百年前的那片土地。
“后来呢?”徐清风好奇地问,迫不及待想知道后面的故事。
“后来啊……”看着儿子尤其清澈干净的眼眸,徐逵宁娓娓道来:“周氏一族在江之南生活了很长时间,大灾难早就过去了,所有的苦难都被忘记,人们幸福地生活着。”
“啊……”徐清风有点失落,故事好像结束了,停在合适的美满结局。
“故事没有结束。”徐逵宁摸摸儿子的头。
不同的部族都在发展壮大,没有了距离的阻隔,滋生了纠纷,于是有了战争。
战争夺走人的生命,却推动了社会的发展——统一、分裂、割据再统一,必然的态势顺着历史的步伐发展,周氏不再是昔日最为壮大富庶的族群,变成了的一支。
族内的男巫也不再是最为强大的近神者,而是渐渐隐没,甚至失去了大部分的能力,变得如同普通人一般。
徐清风觉得惋惜,父亲口中的男巫是多么厉害的人啊。
“直到百年前,遥远的西北部族不堪恶劣环境的迫害,来到中原,硝烟再起,逐淇发生了一场大战,周氏才重回历史舞台。”
徐清风扑闪着大眼睛看着徐逵宁,原先他只当父亲讲了个神话故事,没想到前朝周氏还有这样的渊源?
父亲刻意压低的声音,追忆的神情,略带忧愁的眼神,让徐清风觉得这好像是个不得了的秘密。
看着徐清风,徐逵宁示意他认真听:“「徐」这个氏族本不在江之南,也不在江之北,清风,你要记住,我们本姓「周」,我们的故土是一片广袤丰沃的土地,我们有我们的使命。”
徐清风瞪大了眼睛,就要惊呼出声,又连忙捂住嘴。一旁的母亲安抚地拍拍他。
——这是一个大秘密,属于一整个家族的秘密。
到了京城,新的生活开始,徐清风却不太开心,江南轻松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每天有很多功课要做,还要与兄长们一起日夜习武,徐清风苦着脸问对母亲:“母亲,我能不能休息?”
这个向来温柔、宠他的妇女拒绝了他:“不行。你别忘了,我们有我们的使命。”
可究竟是什么使命,父亲从没有告诉过徐清风,只是严厉地督促他学习。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徐清风从衣领下扯出项链,捏着那块的白石问母亲:“母亲,这是神石吗?”
徐清风一直对那故事里的男巫念念不忘,甚至偷偷幻想胸口的这块白石就是那神石,自己也有强大的力量可以保护族人。
徐氏抿嘴轻轻一笑,“傻孩子,这只是普通的石头,你父亲在相国寺求了给你保平安的。”
徐清风脸微微发红,却还是「哦」了一声,心里有些失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徐清风已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了。十四岁的时候,少年心性初长成,正是凡事跃跃欲试,一边冲撞一边沉稳的年纪。
那一天,父亲突然带着他去了相国寺。
那是徐清风第一次去到相国寺。整个相国寺一直沉浸在庄严肃穆的氛围中,徐清风只觉得呼吸都心翼翼。
“父亲,来这里做什么……”徐清风低声询问,徐逵宁连忙示意他噤声,对他浮躁的状态有些不满。
徐清风只好又端了态度,不再左顾右盼,专心走路,拿出大家公子应该有的样子来。
已经有人等着他们了,是相国寺的惠福方丈,对着徐逵宁道了声:“阿弥陀佛。”
徐清风乖巧地站在一边,学着父亲的样子双手合十问好。
惠福量了他好几眼,冷不丁地道:“徐公子好福气,命长。只是多舛,可惜了。”
徐清风一怔,只觉得这和尚怎么这么直接?这才初次见面,就跟街边上那些算命的褂子师傅似的,好像下一句就是“快让我来给您算一卦,只要十两银子,灾害全除。”
徐逵宁笑笑,稍一侧身,做了请的手势,挡住惠福的目光。
惠福也不在意,领着他们绕过大殿,往后头去了。徐清风悄悄往大殿里看了一眼,殿里一层层坐满了念经的僧人,远远地便觉得佛光冲天。
听惠福大师和父亲的谈话,徐清风知晓了今日是相国寺的上一位方丈慧心大师的忌辰。听过慧心大师的名号,徐清风收起漫不经心,也变得恭顺起来。
惠福领着他们进了厢房,两人有事相商,便又发了一个沙弥领着徐清风去寺里转转。
相国寺很大,也很漂亮,就是氛围太过压抑了,天也灰蒙蒙的,跟着沙弥走了好久,徐清风有些累了,提议要歇一歇。
沙弥有些为难地挠挠头,随即机灵道:“徐公子,前头有片桃林,很美的,到那儿歇脚吧。”
徐清风自然应允。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徐清风欣然步于林中,正要夸赞几句,一扭头却发现,沙弥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师父?师父?”徐清风试着唤了几声,却无人应答。
他只好自己往前走,不觉着桃林究竟有多大,走了好一会儿还是转不出去,桃林再美,徐清风却没了流连之意。
纵使是那师父贪玩自己跑了去,回头父亲找不到他难免大动干戈一番,那就不好了。
再往前走些,隐隐看见个人影。徐清风欣喜地上前去,却发现不是那个沙弥。
是个年轻的男子,笼着黑色的长袍,孑然一人,静静站在桃树下。
天色还是阴阴的,层层暮霭像聚在他折叠的眉峰,没有一丝笑意的脸上没有忧愁,只有平静。
桃花开得那样好,他却不看,不知在想什么,半晌表情变得温柔,就像雾霾散去,重新露出晴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明明徐清风也没有在看桃花,却莫名想起这句诗来。
后来父亲告诉他,那人是仁王,也告诉了他他背负着的使命,连同未来数年的计划,一并展开在徐清风面前。
徐逵宁有他自己的计划。徐清风遇见仁王也许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也许不是。
但慧心大师忌辰这般重要的日子,徐清风却满山满寺转悠,还那般凑巧,遇见了仁王?
每当回忆起这一天的时候,徐清风不禁为年少的浪漫所动,又忍不住哀叹,一见仁王,误了终身,那时也不曾能够透过开始,看到后来的所有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