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反客为主(1)
“踏踏踏、踏踏踏……”
密集的马蹄扬起黄土,尘烟向后滚滚而去,几匹马伴着一辆马车奔驰在官道上,很快便驶入了青州。
“到哪了?”马车里传来一个清润好听的男声,略带疲惫地问。
“启禀公子,已经到青州了。”
“嗯。”宵别缓缓睁开眼,疲惫地捏捏眉心。几日前他还在卓州不慌不忙地处理青花会堆积的事务,等徐清风一行离开数日才发觉仁王不见了的事实。
担心有什么猫腻,当即奋起直追,总算是只比徐清风晚一天到达青州。
青州是这半个月路程以来遇到的较好的中等城镇,徐清风一定会在此休整,有了这般断定,到了青州宵别也算松了一口气。可是仁王居然回京了!
下意识地咬住下嘴唇,宵别攥紧拳头,心里烦躁。即使追上徐清风,宵别也摸不清对方的意图,一直以来要针对的人是仁王,陡然失去目标,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但既然仁王不在,徐清风就是突破口。
“公子,去商会的别馆么?”
“不。”宵别坐直身子,“找个倌倌馆。”
“是……”
比宵别早一天到青州的徐清风一行入住了缘聚客栈。
宵别进入青州后不久,左鸣便轻轻敲响了徐清风的房门。
“进……”
“启禀公子,宵别入城了。”
“追得可真紧。”徐清风放下手里的书信,神情微冷。陈恪是低调回京,两人都有意隐瞒陈恪的行踪。
故而徐清风故作自然,伪装陈恪依旧在的情况很是简单,然而也只成功了四天。
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是宵别飞快地追了上来。
“他往哪去了?”
“找了个倌倌馆。”
“可与青花会的人接触了?”
“目前没有。”
“继续监视,随时汇报。”徐清风下了指令。
“属下领命。”
“那个雷涛呢……”徐清风眯起眼睛,想了一下才想起这个名字。
“也往青州来了。”提起雷涛,左鸣的脸色便不太好。
那晚,棉姑所见的确实是卓州府尹雷靖,而那个浪荡的粉衣公子确实是雷靖的儿子——雷涛。
离开赌坊后徐清风和左鸣很顺利回了客栈,与一声笑交流了走散之后的经历,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第二天天没亮就出发了。
没想到雷涛的动作也很快,启程后的第二天,把他们堵在了路上。
“哟,往哪去啊?公子我的脸还疼着呢。”雷涛立马在前,高头大马也很是威风凛凛,只是他那张脸确实不忍直视,一边脸颊高高肿起,显得那边眼睛更了,猥琐又丑陋,还有些可怜可笑。
乌苏里也立马在前,一身劲装,身姿挺拔,摆出和善的笑脸,无辜道:“敢问公子是……”
“别给本公子装傻!”雷涛不爽大喝。
乌苏里还是好脾气,“这位公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莫要吓到我家姐。”
“姐?”雷涛狐疑地量这行人。为首的中年男人看着和善,但绝不是好欺负的,应该是护卫或者武夫,旁边跟着几匹马,是几名带刀侍卫。
而马车前头驾车的车夫身量瘦削,皮肤黝黑,一直低着头。车夫后旁坐着一个婆娘,正紧张地望着他们。
雷涛有些烦躁,他收到的消息可明明白白地,他要找的那两个人就在这辆马车上。
“那就让那个、呃,让你们姐出来!”雷涛不耐烦地勾勾手指。
乌苏里瞪大眼睛:“这位公子也太失礼了吧!我们正在赶路,烦请让开。”
“呵……”雷涛轻轻一夹马肚,踱着上前两步,“什么姐,出来!别跟本公子耍花招!”
好个纨绔子弟!乌苏里抽出腰间的大刀,抖了个刀花,中气十足大声喝道:“青天白日,你是要强抢民女不成!”
乌苏里那一手刀花抖得漂亮,声音浑厚可见内力绵厚,武功不俗。雷涛可不管不顾,抬手一挥,身后的仆从便听令上前。
千钧一发时,车帘掀开,冲出一个举着齐眉棍的光头子。
“大胆恶霸!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做坏事不怕天雷劈吗?!”天问喝问。
“呦,师父这是要替天行道吗?”
天问还未开口,车帘又急急掀开了,露出一张俏丽的少女脸庞,焦急地看着马车前的少年:“天,快回来!”
“姐姐,你快进去。”天问奔过去,一旁的婆娘也着急忙慌,“姐快进马车里。”
那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阿满。
阿满伸手示意一旁假扮妈妈的乌须里别慌,摸摸天问的头,拉住他的手,果敢地直视雷涛:“敢问这位公子,女何曾与你有过过节?”
少女的脸庞清秀明丽,五官与中原姑娘不一般的深邃,皱着眉时带着淡淡的忧愁气质,可是瞪着雷涛的神情,毫不示弱。
“塞外人?”雷涛也有些警惕,神情很是意外。
“如若是个误会,还请公子让路,我们姐弟急着去探亲。”阿满接着道,压重语气,甚至逼视雷涛。
雷涛质疑地看着马车上的姑娘和光头孩,透过掀起的车帘,窥探里头,似乎没有别人了。
难道真的弄错了?从卓州出去后,他们没走这条路?
雷涛犹疑不定,一边的侍从会心地驾马上前试探,片刻间来到了跟前,乌苏里可毫不客气,一刀先扎在来者的马匹上,马腿受伤,血流如注,一绊便往下跪,乌苏里反手又是一刀,削了那人半截手臂。
惨叫声够凄厉,雷涛脸色像笼罩了阴霾,他收紧缰绳,缓缓地退了一步,侍从们也慢慢向两边退开,让出了路。
“走吧。”阿满坐回车里。
“是!请姐坐好。”
天问上了马车,阿满重新放下车帘,挡住雷涛窥探的视线,马车重新启程。
甩开雷涛好一段,阿满才真的松口气,掀开帘子,一旁骑着马而行、假扮侍卫的徐清风笑着赞她:“演得很好。”
“我呢我呢?”天问探出一个脑袋来问道,眼睛亮晶晶的。
“也很好。”徐清风不吝啬赞美。
天问嘻嘻笑了,探头去看车外,“应该没有再跟上吧?”
“再跟上来就揍他。”假扮车夫的左鸣皱眉不快道。
看着左鸣黑了不只一个度的脸,徐清风觉得好笑。翻身落到马车上,坐到左鸣旁边。
徐清风悠悠地看了会儿风景,比起先前的绿,越往西走,天地日益开阔,渐渐有了寂寥感。
“这样的方法只能用一次。”雷涛应该很快就会发现他被耍了,“我们得先一步,到青州去。”
左鸣点头领命,“今夜只休息三个时辰,加快赶路的速度。”
“好。宵别查得怎么样了?”
“启禀公子,目前只知道他们有接触,宵别的身份,还有待调查。”
“嗯……”徐清风沉吟。
那日在素琴斋看到宵别,与他话的人正是雷涛。虽然只看到了一点点侧脸,但雷涛的长相可以是十分有特色了,传闻他的生母是气度端庄的大家闺秀,而父亲雷靖相貌堂堂,不知怎的生出雷涛来。
“雷涛……”徐清风站起身,不知不觉在书案前坐了一上午,肩膀有些僵硬,他边扭脖子边道:“也派人跟紧他,应该会跟宵别接触。宵别和雷靖,应该都是青花会的核心。”
“属下领命。”左鸣紧接着汇报第三件事情:“一声笑和苏里白已经离开卓州,启程返回青衣门。”
“棉姑呢?”
“已经闭门不出三日,称是病重。”
“病重……”徐清风低下头,看着书案上他梳理出的关系图,提笔在林棉和雷靖之间画了条线,又了个疑问。
林棉不是真的病重,那日凌送阿满来客栈的时候,林棉脸上遮着白巾,明明天色还暗,遮着白巾怎么都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林棉的脸受了伤,似乎是挨了掌掴,在那张巴掌大的脸上,青紫的伤痕十分显眼,肿起来的脸颊让原本俏丽的脸庞变了形。
林棉没有多什么,三言两语概过,但不难联想,那时她着急去见的人就是雷靖。
雷靖性格暴戾,心气不顺便人摔东西,这事稍微在卓州听一下就知道了,几年前还出过人命,加上他那个混账儿子,雷家的劣迹在卓州还是很出名的。
但是雷靖确是林棉的救命恩人,是他把逃难途中将死的林棉救下,给了她云海楼「棉姑」的新身份。
“雷靖是青花会总会的第二把交椅,平日里的事务都由雷靖处理。”
林棉还是那样淡定,甚至称得上是淡漠,对自己的伤都漠不关心,“上个月开始,便屯了大量的粮食,雷靖这不是他的计划,是老板的命令。”
“你知道那些粮食底下藏着兵器吗?”徐清风借着黎明的一点亮光,观察林棉的神情。
林棉沉默了一下:“我知道。再给我几天时间,我给你雷靖试图谋反的证据。”
这个证据如何得?是什么样的证据?林棉没有,徐清风也没有问,只是隐隐担忧,林棉眼神里已经有了视死如归的决绝。
“密切注意林棉的动向,查一下那起锡州案,我想知道具体的。”
提起锡州案,陈恪尚且需要想一想,更何况徐清风,对于锡州案知之甚少。
但把所有线索放到一起,不由得让人怀疑,从锡州案到临江镇,从魔教到青花会,从江湖内外到朝廷上下,这背后是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事情隐隐有了轮廓,不再那般模糊不清,徐清风却蓦地想起陈恪,今天,应该是他到京城的第三天。离开卓州后,陈恪日夜兼程赶回京城,想必十分疲累。
“公子。”乌苏里敲门,“仁王的书信。”
正想着陈恪,他的书信便至,徐清风欣喜地走过去开门,接过乌苏里手中的书信。
是书信,手感却十分厚实,徐清风心翼翼地划开信封,里头是本画册,又是画的些精怪故事,在徐清风尚未清醒时,陈恪寻了很多这样的图画集子给他解闷。
又不是三岁孩子了。徐清风好气又好笑,又觉得开心,心里甜甜的,翻开扉页,写着八个字:
桃花灼灼,归期可期。
徐清风似懂非懂,但认出那是陈恪的字迹,便盯着看,欣喜了一番,才接着往下翻阅。
左鸣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出去了,也不知谁送了午饭过来,摆在桌上,还没凉透,徐清风捧着画册一口气读了下去,直到发现里头夹着几朵桃花,压得平整,还有香气淡淡。
——桃花灼灼几分香,归期遥遥亦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