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圈套(3)
陈茂面上依旧平静,心里却真切地有些哀戚,宣武帝在位的最后几年,过于荒诞无度,留到陈茂手里的江山,早已是千疮百孔。
周舟一直静静地站着,看一群老狐狸你来我往,似乎察觉到陈茂情绪的细微变化,周舟向陈茂看去。
从面具的孔洞里看到周舟熟悉的目光,陈茂感到心安,开口点名户部左侍郎孟云庭。
陈茂和周舟的目光一触即分,但这样短暂的互动,还是落到了有心人眼里。
严客卿神色如常地收回目光,聆听陈茂与孟云庭的问答。
王晋去了南边还没有回来,这位孟云庭严客卿并不熟悉,户部右侍郎前段时间落马了,皇上却迟迟未提人,直到前几天才擢升了滁州的赵可欣为户部右侍郎。
入朝为官以来,严客卿攒下深厚的人脉,步步为营,只是习惯性地掩藏自己,而今陈茂盯紧了他,把他身边的钉子一根一根撬起,这虽然让严客卿不痛快,但他不在意。
或者,已经不在意了——他要的天机石,已经找到了。
从早上到下午,四个时辰的议政让人头昏脑涨。严客卿也做出心力憔悴忧国忧民的模样,与众人道了别,脚步一转,往天启楼去了。
暮色四合的时候,贺信领着人往回走,大理寺的查案方式让他头疼,刑部的人更让他心烦,两方明里暗里怪他在案发时处理不当,错失先机才导致现在的一筹莫展,受了一天气,贺信一直臭着脸,冷不丁地差点撞上一个人。
心里的火顿时冒了出来,一看来人,心火顿时熄了,“严大人……”
严客卿维持着一贯的温和,好像并不在意贺信险些撞上他,仔细看了贺信两眼,像是在思索什么,而后浅浅一笑,准确地叫出贺信的名字:“是贺队长吧?无需多礼。”
严客卿这样的人物能知道他贺信?!这个认知顿时让贺信喜上眉梢:“严、严大人知道卑职啊。”
如果要贺信裂出他最崇拜的三个人,第一个是国师,那是通天的本事;
第二个就是严客卿,最年轻的宰相,这样的仕途别人羡慕不来。
“六年前经手的库税复查第一案我们见过。”严客卿表现得很平易近人。
而贺信注意到身后的手下艳羡的目光,不由得挺直了背脊。
“这个时候严大人怎的会来这?”贺信眨眨眼,立刻了然道:“嗐,莫不是也为了天启楼的事来吧?”
严客卿便顺着往下:“贺队长不妨。”
贺信一下子开了话匣子,先是抱怨几句大理寺和刑部的人,随后意识到这样不好,有些尴尬地看向严客卿,见严客卿还是浅浅笑着,连忙把天启楼的情况一股脑倒了出来。
“楼里除了石头,没有别的了?”严客卿听贺信完,若有所思。
贺信看严客卿不但很认真地倾听了,又与他分析案情,心里好感倍增,忙不叠地点头:“是啊,只有那石头。那楼里阴凉凉的,也稀奇了,一个灯架都没有,那杨大人还问这样该如何视物,童大人楼里有星子,照耀不息,我们是没瞧见星子,只是童大人了这句就没别的了。”
“童大人?”严客卿皱眉,国师身边何时出现了这么一个人物?
“嗐,就是个孩子,还没我腿高呢。”
“那童大人今日在楼里有什么发现?”
“没有异常,楼里确实只有石头。他看了看石头,然后就走了。”想起那孩子话直来直往,噎了那大理寺卿好几次,贺信忍不住想笑。
严客卿点点头,对贺信道:“既然楼里只有石头,调查也只能从这石头入手。”
贺信附和了几句,又了些今日他们查到的东西,对是否有作细的推测,严客卿都认真地听了,言辞温和,看问题却犀利,用词造句引经据典,等贺信都交待得差不多了,严客卿笑着道:“贺队长忙了一天一夜,且好生休息,明儿个还得继续调查呢。”
贺信诺诺地应了,等严客卿走远了,才回过神来——怎么严大人一问,他就都了呢?
但是严大人居然知道他这个人物,是不是他有机会露露脸,升职什么的了……
天色彻底暗了,严客卿跟着随侍出宫,随侍的厮年纪不大,一直都低着头引路,招他进府的管家只叮嘱他一点,就是「闭上嘴带好路」,一开始他不懂「带好路」的意思,后来才知道严大人不能认路,出门总需要人领着。
听这是种病,随侍沉默地领路,一边注意严客卿有没有跟上,心里感慨这果然是人无完人。
严客卿不在意随侍的想法,他脑子里都是那块石头。氏族里代代相传的是神石十分巨大,但徐逵宁的确是一块的玉石。
徐逵宁作为周氏的后人,严客卿更偏信他多写,毕竟他的氏族早就灭绝了。
而昨夜严客卿冒险潜入天启楼,看到地上的石头便知道自己找对了。
倒是那徐逵宁的欺骗让他走了几年弯路,以至于把皇宫翻了个遍才找到天启楼里。
那石头是黑色的,像黑曜石一般,上头有两条游鱼,只是石头不像传言的那么巨大,甚至裂成了几块。
在严客卿量石头的时候,脚边卧着的任公公一直静静地睁着眼睛,身上披了麻布遮体。
如果不是计划中需要任公公,严客卿不会费这个力气把人扛进来,也不会自己在夜半潜入天启楼,毕竟他不能认路这一点非常令人头疼。
想到氏族里的传闻,严客卿掏出把匕首,捉住任公公的手,在掌心划了一刀,把血淋到石头上。
血从石面上滑过,石面上闪现金色的花纹,那图纹一闪即逝,严客卿根本看不真切。
仔细量这几块碎石,摆明了原本是一块大的,现在裂成两瓣大的,和几瓣的。
严客卿稍加思索,便调整这位置,把任公公放到了石块中间,然后一刀刀挑开任公公的皮肤,血很均匀地被放了出来。不一会儿,石头上就鲜血淋漓了,甚至在地上聚成一滩。
而石面上的金色纹路有一次显现,这回严客卿瞧了个仔细,原来是像符咒一样的东西。
下一刻,石头上的九张符咒通通燃烧了起来,瞬息间烧成了灰,石头黑色的表面犹如潮水退去,粼粼地显露出底下真实的颜色来。
白色的玉石通体泛着淡淡的光,有一种神圣的敬畏感。然而褪去了黑色表面的玉石像是失控了,任公公身上淌下来的血被石头吸收了,连地上的血水都不放过,石头像是活了,正不停地汲取鲜血作为养料。而石头上的两条路,竟然晃了晃尾巴,在石头里游了起来。
严客卿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景象,但他的心里叫嚣着:这就是神石!窥探天机、起死回生、穿越时空……终于让他找到了!好像已经把匪夷所思的强大力量掌握在手里了,严客卿兴奋地握紧拳头,继续观察眼前的景象。
然而变化骤起,那石头开始吞噬人的血肉——严客卿眼睁睁地看着任公公与石面触碰的皮肉粘在石面上,一块块被扯了下来,而血肉融入石头中,石中鱼游得更为欢乐了。
窝在石头的间隙间的任公公不停挣扎,本能地叫喊,一声高过一声凄厉,严客卿用剑一挑,把人拉出来,又废了他的舌头,手起刀落间没有一丝犹豫。
而后随意捡了一块的碎石,便心翼翼地离开了天启楼。
出了宫门,随侍心里松了口气,怕再晚那么一刻钟,便不能出宫了。
严客卿不在意这些,坐上轿子,从怀里摸出那块的石头,在黑暗里细细摸索。
神石既然已经找到,下一步便是要带着神石回到南疆。严客卿已经有了计划,他需要与国师单独谈一谈。
朝堂上还为悬之又悬的战事进行讨论时,战争却突然汹汹地来了。
驻守西疆的兵与疆外的几个人发生了肢体冲突,对方执意是大陈的士兵恶意行凶。
于是挑了一拨人进攻,不过是一支十二人的队,那几个兵便也纠集几个人回以挑衅,一来二去,卡泽亚多族便起兵了,理由确是正当防守。
但他们之后的攻击便是不正当的侵略了。西疆的曹家军三军知道这是被算计了,也来不及处理那几个惹事的兵,立刻起兵反击。
然而对方是有备而来,而西疆的粮草确实如陈茂所推测的那样十分缺乏,战事第五天,百姓们才切实地意识到出事了,忙忙慌慌地逃离,最边塞的阳城渐渐空了,像一座死城。
战事第七天,卡泽亚多族突然夜袭,曹家军三军将领曹禹意事前有所防备,反扑成功。
战事第八天,卡泽亚多族又一次突进,曹家军三军疲乏不敌,折伤大半。战事第十天,曹家军三军守着空荡荡的阳城,只守不攻,等待支援。
战事第十一天,陈恪和徐清风逆着逃难的大流,终于到了居延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