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战事(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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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鸣和关鸿丰一起往回走,路上遇见仁王的侍卫队,他们看见左鸣的冷脸便只敢怯怯地招呼,左鸣一如往常,只是冷淡地回应,倒是关鸿丰报以微笑,全然不似失明的模样。

    左鸣越走越快,拽着关鸿丰几乎要飞起来了,夜里的风不凉,卷起他们的衣袍,关鸿丰听见风声,听见左鸣的呼吸,两人交握的手里很干燥,失去了眼睛,其他感官却变得更加明晰,左鸣的情绪也像被放大了无数倍。

    “左鸣……”

    在左鸣踩到了石子险些绊倒后,关鸿丰拉住了他。左鸣看着关鸿丰的脸,一边懊恼自己的笨拙,一边又觉得关鸿丰脸上的布条碍眼。

    “我瞎了……”关鸿丰捏着左鸣的手,有些心地用指腹摩挲他的手背,“你嫌弃吗?”

    手上传来的感觉陌生又刺激,左鸣觉得自己的脸八成是红了,“胡……”

    “不嫌弃?”

    “当然不会。”左鸣拉拉关鸿丰,“不要站在这里,我们回去吧。”

    “我觉得瞎了也不是坏事。”关鸿丰任凭左鸣拉着走。

    “胡什么呢。”左鸣不喜欢这话,他喜欢关鸿丰看着他的样子。

    表明心意的那一晚,关鸿丰看着他的眼神,像是藏着一团火,左鸣只是与他对视,便觉得后腰都酸软了,可是现在,关鸿丰的眼睛总是透着迷茫。

    “这样我们就可以牵手在外头走。”关鸿丰,“即使是白天,也不会有人什么,我还可以让你喂我吃饭,嗯……我还可以让你帮我洗澡……唔!”

    左鸣本来听得心酸,听到最后一句直接一拳捶在关鸿丰胸口。

    “我看我也用不着拉你,你自己走得好好的不是吗。”左鸣早就发现了,关鸿丰虽然目不能视,但感官依旧灵敏,灵活度不亚于常人,根本不用他搀扶。

    只是,他关心则乱……越想越郁闷,左鸣瞪了关鸿丰一眼,忘了关鸿丰看不见。

    但关鸿丰却像能感觉到一样,轻轻笑了,眉毛舒展开,还有上扬的嘴角,正是左鸣熟悉的那个模样。

    “我不要好好走,我要你拉着我。”关鸿丰突然耍赖,可是左鸣的心却「砰」地,像被击中了,酥酥麻麻地颤了一下。

    “那、那就快点走。”左鸣拉住关鸿丰的手,又匆匆往回走,他的屋子一直是他自己宿着,因为知道他向来跟关鸿丰一个屋子,自然是把他们排在一处。

    进了屋,左鸣感觉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点亮了烛火,让关鸿丰在桌边坐下,又要去张罗吃食。

    “先不忙。”关鸿丰拉住他。

    左鸣不解,关鸿丰却坚持不让他离开,左鸣只好坐到关鸿丰身边,“怎么了?眼睛疼吗?”

    关鸿丰摇摇头,:“我想看看你。”

    “啊?”左鸣了个磕巴:“怎、怎么看?”

    关鸿丰抬起手,缓缓落到左鸣脸上,细致地一点一点抚摸过去。

    从饱满的额头,而后拂过眉眼,沿着鼻梁往下,到微凉的唇,关鸿丰的手顿了顿,又去摸左鸣的脸颊。

    左鸣闭着眼睛任他动作,又觉得有些痒,当关鸿丰的手停在他唇上时,他紧张得呼吸一窒,“好了没?”

    “没有……”关鸿丰的手在左鸣脸上流连,“看不够……”

    “好看吗?”

    “好看。”关鸿丰肯定道。

    左鸣觉得自己八成是又脸红了,两颊才会烫得厉害,他抬手拉下关鸿丰作乱的手,却没有放开。左鸣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这一天里,他们的总是拉着手呢。

    “真的好看。”关鸿丰回握住左鸣的手,轻声道:“你入府那天,那一堆人里就属你最好看。”

    六年前,左鸣入府。那天他有些紧张,因为背负着「卧底」的使命。

    关鸿丰突然走来问他话,问他去哪边。彼时要将所有新人分成两批,一批是暗卫,一批就是跟着关鸿丰的侍卫队。

    关鸿丰穿着简单的常服,左鸣没把他往仁王的贴身护卫上凑,只当关鸿丰是王府里的一个下人。

    左鸣话少,年少时更甚,冰冷的神情像冰碴子,拒人千里,根本不搭理关鸿丰的问话。

    “我那时候就觉得你有意思。”关鸿丰笑了,看是能看到六年前的场景,“仁王天生气势凌人,你倒像张牙舞爪的猫,还觉得自己冷冷的特别酷。”

    左鸣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觉得有些尴尬,关鸿丰却继续道:“但我看你身形很好,又看到你得了第一的牌,就想招你来侍卫队,结果被萧侗截了胡……”

    当时关鸿丰指了指左鸣身上的牌:“第一名进来的?很厉害啊,来侍卫营吧。”

    关鸿丰又了几句侍卫营的好处,遥遥地看见彼时的暗卫首领萧侗走过来。

    萧侗是个心思深沉的人,在仁王身边数年,与关鸿丰不甚合拍,关鸿丰只好先行避开了。

    萧侗走过来,方才他看见了关鸿丰与一少年话,便多看了左鸣一眼。

    这一眼,便看到了左鸣身前写着第一的牌子,又量了左鸣几眼,直接把人收进了暗卫队。

    左鸣有些不好意思:“当时也不知道你是谁,萧侗气势很强,我一下子没绷住……”

    回忆起萧侗的模样,关鸿丰深有感触地点点头,而后又有些得意:“反正现在坐在你身边的是我。”

    语气听起来甚是欢喜,一点儿也不像平日里那个威风凛凛的关侍卫。左鸣忍不住想笑。

    “饿不饿?一天没吃东西了吧?”左鸣问。

    以往都是关鸿丰问左鸣饿不饿,今日角色对调,气氛有些温馨,又让人觉得酸楚。

    左鸣难过于关鸿丰的眼睛,关鸿丰却不想左鸣被一个瞎子耽误了,两人心里埋着千言万语,开口却都另言其他。

    “有些饿了。”关鸿丰道。

    左鸣了句「等我,去去便来」便走了出去。

    眼前一片漆黑,入了夜定点了蜡烛,但是关鸿丰看不见一点光。

    这伤来得憋屈,他当时有些大意了,但懊悔也无济于事。

    若是早知道会这样,他那一夜一定不表明心意。明明忍了那么多年,明明想好了等一切平定回了京城再,可当左鸣一问,他就藏不住了,因为他也听到了左鸣的心意,跟他一样的热烈。

    可现在他瞎了。左鸣「不嫌弃」,这就让关鸿丰很满足了。

    这一夜的月色凉如水,照着大漠像片银色的海,海面平静,是风吹不动的涟漪。

    夜晚的沙海,全不是白天的模样,准确来,每时每刻的沙海都有所不同。

    持律在这草棚待了一段时间,看过了沙海的千万面貌,但再怎么看,这也不过是一片沙海罢了。

    徐清风由衷地赞叹眼前的美景。他跟着天问穿过乌齐氏的大院,到了门外,只有一条往上走的路,径遥遥,尽头处是一间草棚,棚里盘腿坐着一个和尚。

    持律的模样与徐清风想象中的不太一样——眼前的这个人,他太苍老了,面容枯槁,隐隐透着死气。

    但徐清风又十分惊讶,持律那长长的眉毛,又厚又长的耳垂,一下子勾起了他的记忆,似乎在哪里见过了。

    持律睁开眼,便看见了徐清风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朝徐清风招招手,示意徐清风走近些。

    “徐施主,生死石在何处?”

    徐清风忽然觉得这问话十分耳熟,又想不通这熟悉感从何而来,他从把衣领下的生死石拿出来,惊奇地发现石头上正粼粼地泛着白光,像水的波纹,一层一层荡漾开去。

    “大师,这是……”

    持律双手合十,默了句法号,“你可知贫僧是何人?”

    徐清风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他当然知道。陈恪那日便跟他了,持律俗名周琰,既姓周,那就是他的长辈。

    “你天赋异禀,当为周氏这一辈的男巫,但你懂得的太少了,现在,伸出手来。”

    徐清风不明所以,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持律却拽下生死石,摁破右手指腹,示意徐清风跟着他做。徐清风没有迟疑,学着持律的样子,把食指摁在生死石上。

    指尖传来异样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吸他的血。

    “周氏有一异宝,名为天机石,天机石内藏着乾坤,周氏的男巫可抽离自己的神识,融入石内。一如此刻……闭上眼,平心静气,摒除杂念,调理内心,跟我来……”

    徐清风闭上眼,只觉得身体变得轻盈,持律的话在脑海里转,牵引着他往前走——

    非常神奇地感受,他知道自己闭着眼,知道自己没有动,可是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向前走,渐渐地,他能「看见」四周的景致从模糊变得清晰。

    “睁眼吧。”

    徐清风依言,「睁开」了眼睛,开了他进入生死石里的神识。

    四周一片空灵的白色,像雾气袅袅,又有金光若隐若现,徐清风凝神细看,原来是一道道金色的丝线,丝线有万千,徐清风循着丝线的走向,看到了自己脚下汇聚的光团——他是所有金线的交集点。

    “这里是……生死石里面?”

    ——这就是乾坤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