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闲客此闲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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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夏郡是真的很大,一行人足足走了八九日才终于要走到和襄河的交界处,而此时他们一边靠着祝江赚点零头、靠着云深的字画换点盘缠,一边省吃俭用,最后剩的银子却仍然不是很多。

    唯一什么事情都没做的千秋感到很没价值,然而偏偏他又不知道能做什么,无奈之下只能跑过去和祝江一起赚点零头。

    然而事实上,他们两个人赚十天的零头,都比不上云深的一幅字画来钱快。

    路途上还发生了一件大事——从京城姑苏传来的消息——齐北笙和云岫已经大婚。

    千秋和祝江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是大惊失色,只有云深轻蹙了眉。

    好的三个月后大婚,却提早了整整两个月——这必然是前朝发生了什么事,逼得他们不得不提早完婚,巩固势力。

    云深没算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千秋和祝江,一是了他们也没有办法。

    到时候还两个人都在这件事上闹心纠结或者发表长篇大论,二是他们面对的主要的事情应该是走过襄河和孟裹,顺利的到达密江。

    而到达襄河,他们又面临着另一个境地——弃车渡河。

    好在他们都不是什么舍不得天舍不得地的男子,弃车就弃车,几个人还用这辆陪着他们走了一个月的马车换了好大一笔钱。

    祝江想法设法弄了一张襄河的地图。云深看了看,从江夏到襄河直接走水路就可以。

    但到达了襄河要到孟裹,就有了两个选择,一是水路二是翻越一座山。然后毫无意外的千秋和祝江都选择了水路。

    水路的确慢,但好在风景还不错,在河上漂了三日到达襄河,正式从繁华地段进入了偏远的山区。

    襄河的风景和人文实在没什么好的,但颇让人吃惊的是襄河实在是太贫苦了,放眼望去农田上一半都是老年人,一问才知道是因为没有足够的钱和粮食交赋税,以致青壮年都被迫参军去了。

    这就是新政的改革,在富余的郡县还表现的不明显,但在这种地方无疑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只是更为奇怪的是,襄河县还有好几个完全封闭着的屋子,不知有没有人住。

    总之每当有人经过时都会立刻避开那几间屋子,并且加快步速匆匆而过。千秋好奇的想要靠近,却被一旁的老人用狠厉的眼神制止了。

    云深也不知是什么,只或许是当地人的风俗。

    然而现在并不是去关心这种事情的时候,反正关心了也是庸人自扰。千秋拖着沉重的步伐上了船,马不停蹄的赶往下一个地点——孟裹。

    依旧是水路,但收价却比之前的要高出一倍。即使非常不愿意,并且在货比三家之后,祝江只能忍痛割爱的把钱递过去,千秋看到他的手明显在颤抖,再看表情,别提有多不舍和痛苦了。

    从襄河到达孟裹,整整用了五天时间。而且越靠近孟裹千秋便没由来的感觉到身上的凉意,此时他已经换上了冬日的裘衣,在这个本该是七月暑热的日子里。

    而关于孟裹千秋更是不想再,一到达祝江就马不停蹄的跑去找客栈,找了一圈愣是没找着。这种地方几乎没有人想到来这里,怎么可能会有客栈?

    无奈之下祝江只能求助当地的百姓。当地百姓对外来人十分警惕,询问了一圈居然没人愿意让他们住上一宿。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祝江急得要命,所幸最后遇到一个和他们一般大的青年,愿意让他们住一晚。

    那青年是个寒窗苦读的书生,自身也贫苦不已,却热心至极。

    非但将自己睡着的稍微好一点的床铺让给云深和千秋,还为他们描画了一张孟裹和密江县的地图。云深眼眸微眯,轻轻挑眉:“公子去过密江?”

    那青年一听云深称他公子,惊得连连摆手,不好意思道:“公子千万别这么叫我!我叫陈朔,还未取字。”

    他的脸涨红着,挠挠头:“是去过几次密江,一来二去的就熟了。不过现在也有几年没再去那里了,不知里面有没有什么变动。”

    云深道:“只去过几次便能画出地图?”

    陈朔点点头。

    千秋和祝江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奇的神情。

    要知道在民间,若要寻一张哪里哪里的地图可谓是难上加难,而陈朔仅仅凭着去过一两次就能画出大致地图,不得不他的记忆力和观察能力惊人。

    云深显然比他们更快意识到这一点,轻轻颔首:“我字寒枝。”

    陈朔一呆:“什么?”

    千秋和祝江亦是怀疑自己听错了,瞪着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云深:“云深,你你你……”

    千秋看着陈朔的表情一点点微妙的变化——从呆愣到不敢置信到半信半疑的兴奋:“公子,您、您刚才您的字是是是……”

    得,连话都不利索了。

    云深抬眸,温和微笑道:“我姓云,单名深,字寒枝。”

    陈朔的喉咙中立即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吼声,整个人差点没兴奋的直挺挺晕过去。千秋担心的看着他,果然看到陈朔一脸兴奋和崇拜敬畏。

    千秋很快就想通了为何云深突然出自己的字,同时在心中感叹,云寒枝果然是天下人皆知,就连孟裹这种地方也传到了。

    在得知云深就是云寒枝之后,陈朔非但没有扑上去,而是更加恭敬的看着云深,连呼吸也变得谨慎心起来,话也不敢多,生怕一不心就惊扰了他们读书人的偶像。

    云深见状,笑笑:“看你桌上的书简,以你平日的努力,有朝一日若能参与科举考试,中举指日可待。不仅需于平日认真刻苦,更需多出门开阔眼界,结交同道之人,走正途,方能如你所愿。”

    陈朔得到指点,连连感激。云深又道:“其实,依你画地图的本事,亦可在朝中谋得官职。”

    陈朔迟疑道:“画地图……也算是本事吗?”

    云深点点头,又浅显的了缘由。

    陈朔不好意思道:“看来果真是我见识短浅,竟然连这点常识也不知。”

    随即他的眼神便坚定起来,冲着云深作揖道:“云公子放心,陈朔定会依照公子的话,认真努力学习,广结同道之人,走坦荡正途,绝不辜负公子对陈朔的一番教诲!”

    “学习之事,在你不在我……”云深浅道,“不必去为了谁做什么,而是应随心而走。因此,位于学习之前的,当是正人心,人心得正,走正途便不是难事。”

    陈朔静默着将云深的话品味理解和深刻的记住,再次深深一揖:“陈朔受教。”

    云深颔首,不再多。陈朔道:“云公子,此时天色已晚,陈朔便不扰几位休息了。家中简陋,还请云公子及二位不要嫌弃。”

    千秋冲他笑笑:“不嫌弃,谢谢你。”

    既是到了孟裹,也没有了浴桶洗澡。云深和千秋直接随意的淋了淋身子就上床睡觉了,祝江则去了陈朔的另外一间屋子,与陈朔同睡。

    不过祝江跑过去时就看到陈朔在灯下读书的模样,心中嘀咕着这孩子不会看一晚上吧。

    然后辗转反侧至半夜,祝江实在不堪这种床铺,迷迷糊糊的睁了眼,居然真的看到陈朔还在看书,甚至连姿势都不曾动一动。

    天啊,这是受了多大的鼓舞啊!

    祝江撑起身子叫道:“陈公子?陈公子?”

    陈朔似是未闻,仍端坐于桌前。

    祝江顿时毛骨悚然——总不可能……死了吧?

    呸呸呸!!

    他心跳飞快,大气都不敢出,起了床走到陈朔身后,蹑手蹑脚的拍了拍陈朔的肩膀!

    陈朔依旧没反应。

    祝江心中发毛,又拍了拍:“陈公子?”

    陈朔动了动,转过头来,和颜悦色:“祝哥你怎么醒了?”

    “啊!”看到陈朔还是「活的」,祝江一脸颓丧,拍着心口埋怨道,“我都叫了你好几句拍了你好几下,你怎么到现在才理我?哎哟喂这把我吓得!”

    陈朔不好意思的笑笑,指着面前的书简道:“方才这里有一处不大懂,于是翻来覆去的思考着,竟是不曾听到祝哥叫我的声音,真是不好意思。”

    闻言,祝江绝望的摇了摇头,走回床畔上床睡觉,末了还是忍不住劝道:“陈公子,你看现在的时辰都这么晚了。早些歇息吧,别熬坏了身子,若是身子没了,还如何去参加科考?”

    “祝哥的是。”陈朔赞同的点点头。

    祝江一阵欣慰。

    “我再看看,祝哥你先睡。”

    祝江:“……”看来明天就必须得去跟公子,去密江的路程不能再耽搁了!

    从孟裹到密江就不再是走水路了——也没水路可走——而是走陆路。

    非但是走陆路,而且是走峡谷山路,非但是峡谷山路,而且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告别陈朔之后,几个人便启程了。此时所有能不要的行李全部不要了,身上的衣物也全都变成了深冬时节的大衣裘袄。

    若是他们穿成这样出现在江夏或是姑苏,只怕不等别人用异样的目光量,他们就已经热的不行了。

    千秋看着远处的山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回望身后的天,心中的苍凉感很快就上来了——

    密江县,这个他们不知道该呆多久的日子,他们是真的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