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八月,京中最热闹的一件大事,便是直郡王胤褆成亲。福晋是一早就选好的,婚期却是最近才定下。因着他要出使东瀛,所以礼部不得不把原本订好的婚期提早。
六月的康熙圣寿一过,留给礼部为胤褆婚期做筹备时间就不多了。
幸好皇子的婚礼规格早就有规定,否则要让礼部自己拟定章程,还不定要仓促到什么地步。
即使如此,因着时间太过紧张,礼部和内务府合力,也为这场盛大皇家婚礼忙了个人仰马翻。就连新娘子的凤凰霞帔都是在成婚前两日才送到新福晋手中的。
胤褆在宫外的宅子也是被紧急修缮好的,婚礼就摆在这新宅子中。他是长子,又新得了十分重要的差事,所以兄弟们但凡能自己走路,都十分给面子的参加了婚宴。
不过这场婚礼最高兴的,莫过于明珠。一来他此番完美保全了大阿哥,二来他以为经此之后,自己在太子那里也算是显露出了十分本事。因着与胤褆的师徒的情分,他也在婚宴上被额外关照,被多敬了好几轮酒。到最后,酒量浅薄的明相,竟成了婚宴上最早被灌醉的那一拨。
倒是新郎胤褆,新婚这一日可谓喜忧参半。
原本阿哥成婚是长大成人,能获封爵位为他们君父办事的征兆,但爵位胤褆早有了,在决定出行东瀛之前,他也军中有了一些军功。
而且在婚礼上看到酩酊大醉的明珠,胤褆总有些懊悔顺了他的提议。看吧,爷就知道他不是一心为爷办事。如今爷要走了,他倒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
因着这份莫名的误解,胤褆在领到康熙体恤他远走东瀛另颁发的安家银子时,心里格外沉重。这哪里是安家的银子,这分明是买他远离朝局的遣散费。
不过他这些错综复杂的心情,在洞房时见到自己如花似玉的老婆双眼含情一脸娇羞的看着自己后,通通烟消云散。
胤褆于他是福晋喝合亟酒时还在晕乎乎的想,且让老二得意去吧,将来爷有大把的银子在手,又有娇妻嫡子,怎么也比他个万年光棍强!
大婚后半月,胤褆带着福晋叩入宫给他额娘请了最后一次安。
惠妃本不想表现的过分伤心,可看到贴心的儿戏和她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儿子,她便再也压抑不住。她拉着大福晋和胤褆的手,不多会儿眼泪珠就淌了满脸。
她的眼泪一下来,胤褆也跟着哽咽,“儿子不在京中,额娘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儿子过于挂念。”
“好…”惠妃顾不上保持仪态,站起身来把儿子儿媳揽在怀里,啜泣着道:“你们在外头…也要好好的…”
毕竟不是亲额娘,大福晋本没有多少伤感之情。但被这母子二人一带,不多时也是眼泪汪汪。哭的同时还不忘下保证,“额娘放心…妾身一定照顾好爷…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听了儿戏的话,惠妃更加动容,把夫妻两个的手拉在一块,嘴里不住道:“好好的,你们两个都要好好的…”
一场告别进行了半个时辰,直到梁九功亲自来催,胤褆才依依不舍的与惠妃道别。随后又与大福晋一道,跟着梁九功到了乾清宫谢恩。
康熙看着已经身高七尺的大阿哥,难免又起慈父心肠。
他特意命梁九功将胤褆坐的杌子搬的离他近些,公事没交代什么,倒对着胤褆了好些琐碎之事,包括他去了要住在何处,吃穿用度都不可委屈了自己,种种细节不一而足。
方才在自己额娘面前还能维持皇子体统的胤褆,听完君父这番特别的叮嘱就再也绷不住,扑在康熙怀里哭了个痛快。只把新福晋看的目瞪口呆,跟着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爷,妾身的哭嚎力气在额娘宫里用完了,这会儿,实在不好再跟着您如此激动了…
更叫大福晋惊愕的是,她的公公,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眼看着就快要忍不住与儿子抱头痛哭了。
大福晋:“...”汗阿玛果真慈父!
刚刚踏进乾清宫想着要汇报政事的胤礽:“...”老大幼稚到孤不忍直视。
父子两个哭完,又各自低头抹干了眼泪。
胤褆这才羞赫道:“汗阿玛还有政事,儿子这边退下了。”完不等康熙允许,直接带大福晋退出了昭仁殿。然后转头就看到听了半天墙角的胤礽。
“...”胤褆刚才还因自己过于脆弱而红着的脸,一下黑了。他紧盯着胤礽咬牙切齿道:“你在这站了多久?”丢脸,太丢脸了!
胤礽努力压住嘴角:“没多久,大哥刚开始抱着汗阿玛撒娇的时候,孤刚刚好到门口。”
“…”胤褆甩袖而去。脚步快到大福晋忍不住声抱怨:“爷慢着点…”
请安之后,新婚的夫妻二人除了忙着各处的往来,收拾行囊和人情交际,胤褆还跟着胤礽紧急培训了一段时间的东瀛语言。不得不,这短短几日开灶的课堂,还为兄弟二人离别前诡异僵持的关系,又做了一层缓和。
否则恐怕直到离京,胤褆都不会想跟胤礽再多一句话。
万般准备都做好,只等告别之日到来。东瀛那边的宅子,从胤褆被康熙准许去代皇家驻守银矿开始,便早早就派人过去收拾了。虽然比不上京中的合心意,但相较于东瀛的破落而言,已经算是富丽堂皇。
胤褆出发的那一日,兄弟们皆去送行,十几个皇子一道儿,从皇宫直接送出了城门口。送行的队伍与出行的队伍都很长,引得街上百姓纷纷跟着围观。
兄弟几个里,胤褆表现的最为伤感,他依依不舍的回望紫禁城,语气沉重的对胤礽嘱咐道:“太子,我不在的时候,帮我看顾我额娘。”
胤礽温和一笑,仿佛之前他们兄弟所有嫌隙都没有存在过,“大哥放心,惠妃母也是我的额娘,三五不时自然要多去请安才是。”
有了他这句保证,胤褆放了心,随即拱手对其他阿哥道,“兄弟们,保重。时辰不早,我这就走了。”从京城至东瀛必须先从陆上走官道到直隶,再由水师护送他们去东瀛。
“大哥保重!”十几个阿哥齐声道。然后他们又一道拱手回了一礼。
出行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不到一个时辰,便在再也看不到踪迹。
在大阿哥走后,胤礽没有立刻回宫,反倒独自驭马在城门口默默良久。前世你死我活从挣到大的兄弟,以后怕是再见一面也难了。
他看的太过专注,引得好奇心旺盛的九阿哥驱马过来问道:“二哥,大哥都走了,您还发呆想什么呢?”
“想大哥以后每逢年节给咱们送礼,会不会直接就送一箱银锭。”胤礽感慨道。
“...”
这一晚,康熙没有翻牌子,而是独自睡在乾清宫里,感慨养孩子是多么不容易。幸好,他不只一个儿子,所以只感慨前半夜就可以了。
大阿哥离京后半月,施琅回京受赏。
他的爵位是之前战功封下的,但是已经是一个武将能受封的最高品级。且他私自出兵也有个抗旨不遵的罪名在。位置上动无可动,康熙念在他实实为朝廷立功的份上,还是赏赐了良田百亩还有黄金万两。
施琅收起之前攻东瀛的狠戾,恭敬的领旨谢恩。这份恩裳对他而言,内心几乎没有太多触动。沙场征战到今天这个份上,他不缺金银,更不缺粮产。
反倒是胤礽,听到他汗阿玛张嘴便是良田百亩的时候,内心微妙的不能用言语描述。他这里为防止官员私下隐田发愁,他汗阿玛那里动辄赏赐良田百亩。<br>汗阿玛太败家了,心疼。
除了领赏赐,施琅此番回京还带回了几箱子的账本,俱是从东瀛运回京城所涉及银矿开销的账本。虽然俘虏了大批东瀛奴隶来开采银矿省了人力成本,但冶炼提纯银子,和运输回大清的运输成本,也是需要额外支出费用的。
银子通过户部被送到国库,账本则被放置在康熙的书桌上。
赏赐完之后,康熙没有按照惯例叫底下人插手,而是自己看起了账本。
但是他越看,越觉得这账本十分潦草。不仅所涉数额过大,而且账目往来糊涂。所有该详细归拢的支出和盈余,都记录的十分含糊。
康熙才看完一本的一半,便气的脸色阴沉,摔了账本后怒斥:“梁九功,去传紇礼来!”
户部正副两位尚书,正的那位便是紇礼。算起来他还是纳兰氏的远亲,最初能坐上尚书之位,还真是没少了明珠的变相拉拢。
梁九功不敢耽搁,领了旨意即刻就去传人。不到一刻钟,紇礼便战战兢兢的跪在了御书房里。
与此同时,胤礽正在整理他从系统那里学来的,后世会计科目。他想着顺手把现在户部可以用到的所有科目都整理出来,再按照需求规划出合适的账本格式。
之前他不是没有强加给户部的账本,但那个账本经过户部一段时间使用之后证明,有太多地方都适合如今的账目记录。比如固定资产折旧,税收比例之类的,还需要根据现在朝廷的用度再行删减。
若是不重新设计,户部账本单向的计入计出很明显不能满足记账的日常需求。
御书房。
康熙将账本照着紇礼的脑袋就砸了过去,“朕以为你们平日里尸位素餐便罢了,谁料到如今事涉国库这样的大事你们也敢糊弄朕!”
“皇上恕罪!”紇礼连连磕头,“奴才不敢欺瞒皇上,实在是靖海侯呈上的数额过大,账目支出又记载的混乱。这仓促之间,奴才一时无法归拢。”
康熙目带寒光,语气里仿佛藏了刀子一般狠厉,“朕再给你半月时间,若是不能将账目都归拢好,你这户部尚书的位置不坐也罢!”
紇礼了个寒颤,咬了咬牙,随即把脑袋砸在地砖上大声道:“恕奴才大胆,账目如此繁杂,若时没有太子殿下帮助,皇上就是再给奴才半个月,奴才也整不出这么多来。”
“太子?”康熙一愣,火气减半,“户部的账本与太子有何干系?”
紇礼仍旧不敢抬头,“之前太子殿下便做过一种账本,名目虽然繁杂,但是对这样开支冗余过多的账目却十分合用。奴才斗胆,请皇上下旨派殿下坐镇户部。否则以奴才这样愚笨的脑子,这些账目不知要理到何年何月。”
康熙盯着他匍匐的身体,目光里尽是犹疑。除了四阿哥,他不曾吩咐其他任何皇子到户部去看过账本,眼下户部侍郎一时情急,脱口便要请太子帮助。
难道太子还曾串通户部官员修改国库的账本?
思考了半晌,康熙方才沉声道:“去传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