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而陈序经主子一点拨,顿觉自己想得太浅薄,赶忙拱手道错,“卑职急于求成,才会中了乾德帝的奸计,险些误导殿下,卑职该死!”
摆了摆手,承誉只道无妨,“本王自是晓得你忠心耿耿,原本我也有你这样的算,只不过细思之下才觉不妥,险些入了他的套。”
起身行至门口,望着院中的那颗梧桐树,承誉百感交集,原本他一直住在东宫之内,据他父皇所,这棵树是在他出生的第二日,父皇亲手种下的,而今他被废太子之位,成了安王,便得搬出皇宫,那些个金银珠宝他不稀罕,独独这棵树,他要求必须移栽过来,也好日日看着,随时提醒自己,身负血海深仇!
“我也很想尽快为父皇报仇,但此事关系重大,非一朝一夕之功,我们必须步步为营,每走一步都心谨慎,方能有功成之日。”
坐享荣华的太子一朝遭逢剧变,十六岁的他似乎一夜之间变得坚强起来,不再想之前那般孤傲任性,懂得了筹谋和忍耐,一直守护在他身畔的陈序既觉欣慰又心生怜悯,这些个勾心斗角他兴许不擅长,好在他有一颗赤子之心,
“卑职谨遵殿下教诲,定然会追随殿下,不畏艰辛勇往直前!”
而今承誉失势,大多数人都对他避之不及,唯有陈序对他忠心不二,此番情意,承誉自当感念于心。不知为何,这一刻,他忽然想起那位闻雪姑娘的话,
“脚踩荆棘不可怕,失去信念和希冀才最绝望,只要人有足够的忍耐力,夜幕终将被旭日取代!”
这姑娘的胸襟绝不让须眉,她都能有这样的气度,他身为男子汉,更该有隐忍的觉悟。
实则文宁疏当时也只是安慰自己才会出这番豪言壮语,她又怎会晓得,自己不经意的一番话竟能敲击旁人的心扉。
身在听月楼中,她哪儿也不愿去,不愿与旁人交道,自那日被奚落之后,画婵也没再来找她的茬儿,倒是书情得闲的时候就会过来陪陪她,与她话,发寂寥的光阴。
这一日两人正在房中吃茶下棋,忽闻丫鬟来报,是贺公子又来求见。
想着她有客人,文宁疏适时放下了棋子,“那我就不扰姐姐了,你先去忙吧!这棋盘放着,改日再下也是一样的。”
岂料书情竟一口回绝,“过我不见他,何须再来通报?”
眼看着姑娘冷着脸怒气丛生,丫鬟也不敢再多言,依命怯怯退下。
宁疏见状颇为赞叹,“我何时能像姐姐一般,可以拒见客人就好了。”
勉笑一声,书情哀叹道:“妹妹误会了,我也没有这样的本事,只是此人特殊,巧姨也晓得,即便我拒绝,巧姨也不会我什么。”
闲谈之中,宁疏才知书情也是个身世坎坷的姑娘。她父亲本是一方知府,年少时的她也是惯享富贵的,后来其父因贪污案被人揭发,家产全抄,她被迫寄养于舅舅家,奈何舅舅是个赌鬼,没银子还债,就起了歹心,将她给卖了。
十二岁那年,她便流落至这听月楼中。巧姨看她是个好苗子,决定将她留在身边,又请人来细细教她各种乐器,十四岁时她就开始唱曲卖艺,直至十六岁便攒了不少银子。
原本她再攒个一年半载就能凑够给自己赎身的银钱,偏偏她命苦,就在此时遇见了贺行中,这贺行中一介书生,温文尔雅,又相貌堂堂,最重要的是将她奉为知己,待她百般柔情,时常为她写诗填词,久而久之,书情便对他动了心,还拿自己的银子倒贴他,让他住客栈,供他参加科举。
贺行中信誓旦旦的将来中举必会为她赎身,娶她为妻,可男人的话大都不可信,书生更是迂腐薄情,当贺行中真的取得功名之际,又有高官看中他,算将自家女儿许配给他。
如此一来,他早将书情抛诸脑后,科举过后不曾来见她,连个交代都不肯给。
有认识他的人悄悄告知书情,他已然成亲,劝她莫再等他,书情还不相信,认为这都是谣传。
直至半年后,贺行中突然出现在听月楼,她以为自己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未料他竟自己与夫人不睦,心里仍旧放不下她,算带她回府,纳之为妾。
亲口听到他出这样的话,那一刻,书情才算是真正死心,她将自己大半的积蓄都给了他,苦等他那么久,竟换来他暗地里悄悄成亲,而今还想纳她为妾,如此举动,着实令她心寒。
对他彻底失望的书情也不在乎是否赎身,毅然拒绝了他所谓的好意,决心继续留在听月楼。
先前她一直犟着不肯接客,就是想把自己完完整整的交给他,到了居然是这么个结果,书情心如死灰,再不愿坚守什么,当晚就让巧姨将她公开竞价,把自己卖出去。
听闻书情,那天出价最高的乃是武安公时,宁疏只觉这世界很,只因武安公卫观云乃是她大哥的挚友,此人二十出头,骁勇善战,承袭其父的公爵之位,也算是都城内年轻一辈中的翘楚。
然而此时的宁疏不敢出自个儿认识他一事,默默听她继续下去。
且那卫观云得了书情的身子后也就在京城待了一个月,而后便被永宁帝派去边关征战。
临走前他本算为书情赎身,奈何巧姨偏书情的契约未到期限,必须到年底方可。
于是卫观云特地给巧姨留了一大笔银票,嘱咐她只可让书情唱曲儿,万不可再接客,直到他归来为止。
是以书情如今的日子尚算自在,但这贺公子不死心,一再来找她,她皆拒见,他仍旧不气馁。
“即使我曾对他有情意,也被他的无情磨灭殆尽,在我看来,旧情不可能复燃,我实在不愿再被他耍弄,再伤第二回。”
她的心情,宁疏很能理解,当你真心实意的对待另一个人时,自然希望能得到同样的回应,那贺公子却未能遵守承诺,伤透了她的心,而今又来纠缠,毫无意义。
两人正着旧事,门又被敲,这回来的竟是巧姨。丫鬟劝不成,巧姨竟又亲自前来,以往巧姨可是过不管此事,而今变卦,定有因由。
书情当即没了好脸色,“却不知他又给您塞了多少银票,值得您亲自跑一趟。”
巧姨尴尬一笑,将手搭在书情的肩上温声哄劝,“我也晓得你们的过节,本算帮你赶他走,可他一直赖着不肯离开,也影响咱们这儿的生意不是?要不你就去见一面吧!跟他随便几句就好。我可以派几个手去保护你,绝不会让他有欺负你的机会。”
“不见!”无需思量,书情已然不愿与那人有半分牵扯,眸间尽是决绝,
“先前已将话得明明白白,我与他再无什么好的,还请巧姨莫要为难我。武安公走之前可是给您留了银子的,您既收了银子,就该站在武安公那边,可别没个主心骨,还想赚两份,当心武安公回来找您算账!”
迫于无奈,书情才冷脸道出这样的狠话,巧姨听罢也觉自个儿有些过分了,那贺公子给的银子再多,他也终究只是个五品官,相较之下还是武安公的爵位更高,惹不起惹不起啊!
劝她不下,巧姨只好作罢,而后又对宁疏道:“今晚有几位贵客到访,你得到枕风阁去奏乐,记得好好梳妆准备。”
文宁疏顿感为难,先前待在这屋子里,她还能以屏风做挡,若然出去,她岂不是得面对众人?
不愿以真面貌示于人前,她便想了个办法,以面纱做挡。巧姨奈何不得她,便只能由她,临走前还又摇头叹息着,
“你们这些姑娘都不好伺候啊!仗着我好话,都来欺负我,哪日我得抽空再给你们立个新规矩,省得你们一个个都蹬鼻子上脸……”
对于她的数落,书情已习以为常,浑不放在心上,反正她这会子得空,便留下帮着闻雪扮。
她这儿的首饰不多,书情物尽其用,为她盘了垂鬟分肖髻,在左侧簪了朵新鲜的粉山茶,又在右侧斜簪了一支葡萄石的珠串流苏步摇。
青翠的珠子悬垂于美人颊,摇晃间甚是动人,越发衬得佳人如鲜果般青涩稚嫩,让人忍不住想品尝一口。
微俯身,瞧着镜中的美人,书情抿唇笑赞道:“妹妹果然生了张好皮相,可得拿面纱遮好咯!这要是让那些个男人们瞧见,估摸着又该引得饿狼环伺呢!”
宁疏也不愿过这种被男人肆意量的日子,是以她才想用面纱遮掩。
梳妆完毕之后,书情又在这儿坐了会子,直等到丫鬟来请,是贵客已到,她才离去,宁疏则由丫鬟引路,去往枕风阁。
前去的路上,她不禁在想,今晚的贵人会是谁,那位安公子吗?
她也不晓得自个儿怎么突然就想到了他,许是觉着他是她的第一个客人,且他又规矩客气,没有半分越矩的行为,是以她才宁愿自己的客人一直是他,这样她也就无需再见别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 感谢莲姐灌溉的营养液,感谢大家留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