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她们这下了一场罕见的雪， 开始是雨中夹杂着一点点雪粒，还没落地就融了，半下午的时候大了些， 空中明显的可以看见棉絮一样的雪， 风还刮得大， 出去转一圈回来， 身上头发丝上全沾满了白色的雪，后面变成水。

    第二天是年， 前一天下了雪第二天的空气格外地冰，裸露在外的皮肤，耳朵、手全冻地红又痛。这时候大家起来了不是先准备年桌上的饭菜，而是要先去后院看看家里的家禽是不是好好的。

    江明彤这里的年是过早年的， 一大早兄妹三就被叫起来了。菜都是昨天下午就准备好了洗好了的，今天只需要炒一遍。

    红烧鱼是每家每户必不可少的一道大菜，年年有余嘛。其它的还有荷包胙， 这道菜吃起来， 荷叶的清香、猪肉的浓香、糯米的幽香混合在一起，甜而不腻， 是江明彤除去鱼最爱吃的一道。此外还有梅菜扣肉， 肉丸子，酿豆腐，鱼圆等等，都是平常吃不到的好菜。

    “妈， 怎么没有鸡啊？”江向南看了一圈，他最爱吃鸡。

    “有这些还不够你们吃的啊？大年那天才杀鸡带到你爷爷奶奶那里一起吃，今天的菜够了。”王秀英才不惯着，这一道道菜放前几年想吃都没得吃， 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好那么一点了，这人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了。

    “今年就杀一只鸡吗？”如果只有一只鸡，那等整个老江家一起吃的时候根本就吃不到几块。这些年嫁出去的多，娶回来的也多，更别新出生的下一代，整个老江家聚起来二三十个人，一道菜可能上个桌就没剩啥了。

    “听你奶的，又不归我管。好像今年要分两桌吧。”王秀英到，今年情况更好一些，这个年就得好好过，不能像以前一样凑合。

    江向南和江明彤抢到烧火的活，一人烧灶一人烧大灶。王秀英是主厨，大嫂当帮厨。江向东和江志民两父子则忙活里里外外的闲事。

    热热闹闹吃完早饭，王秀英安排大家扫房屋的扫房屋、还有刷洗锅瓢，其实这些前一段时间早就做过了，家里也挺干净的，但是大家还是习惯在年这条再进行一遍。

    “南子、东子你们两个提着厨房角落里放着的那袋糯米去找你大伯，今天就把年糕做出来。“王秀英喊道，院子里二房的两兄弟已经在等着了。

    做好年糕，可以一直吃这个吃到过大年那天，都不用做别的早餐。

    人多活干起来也快，一大家子上午就可以把活都忙完，下午大人孩出去串门或是待在家里唠嗑都行。此后一直到过元宵那天，这段日子都是空闲的。有一些人家还会专门选在这种时候结婚办事，大家都闲着，请人帮忙也容易，过年物资也更多，看着不是那么寒碜。

    “拿几个大碗把中午还剩下的几个菜合一合，装袋子里。”吃过午饭，王秀英吩咐老大江向东和他媳妇。“彤，过来把这几盘素菜端去老屋，没人吃放这心变味。再跟你爷奶一声我们走了。”

    下午王秀英要带着一大家子人回桥湾大队娘家，老王家只有两个出嫁的女儿，连过年这种大事家里都只有冷冷清清的两个人。王秀英和她大姐的习惯就是每年年的晚上回娘家，再住两天，添点人气，也让俩老人家热闹一点、高兴一些。以前江家还没有分家的时候不好这样做，现在分家了想怎么做别人都管不着。

    走那么两三天，家里的菜也要安排好不给浪费。

    “你们有要带换洗衣服的就快点装好，不带这几天就不要洗澡了，反正天也这么冷。”

    “我要带。哥你也得带。”江明彤这几天要过年都没洗，就是等着去外公外婆家洗，那里更方便。江向南纯粹是不想洗，这么冷，洗澡通常是澡都没洗完水就凉下来了，而且洗完澡身上还痒，又不出门，干脆隔好几天洗一次。

    王秀英自己则走到放年糕的大缸，黄的白的年糕各装上十五条。这么多人，三十条都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两天。

    大队里家家户户都贴着手写的红色对联，不过她们这里贴门神画的很少，没几家。走出大队渐渐没有人烟了，路上就她们几个人，往远处山脚下看好似还围着一层雾。呼出一口气也可以看见雾气的样子。

    江明彤全副武装，耳朵脸上全蒙着围巾，保管冻不到，手揣兜里，棉衣的口袋外面做的时候也裹了一层细棉，一点都不冷。反观她哥，为了看着精神，有围巾也就围个脖子，耳朵都红了，就不信不冷。

    走出好远，两脚都走暖了，江向南才实在受不了这凛冽的寒风，来一句，“不行，太冷了，回的时候还得走一遍，初二还要走一遍，我得去买个耳罩。上次我在百货商店看到一个全毛的，那个好，可惜当时没有买。”

    “要买也得去县城百货商店看看有没有了，供销社肯定早没了，人家天天要下地的早几个月就买好了。”江爸推着载满东西的自行车，耳朵上戴着的正是江哥想要的耳罩，手上也戴着一对王秀英自己做的厚棉手套。

    等江明彤一家到的时候，大姨王秀美一家早就到了。姨爹冯平已经在旁边架起了个架子烧着火烫猪蹄。

    江向南先挨个喊了人，骑着卸完东西的自行车就要走。

    “彤彤，要不要也给你带一个？”

    “不要，我有围巾就好。”

    “南子，帮我带一个好看点的，回来给你钱。”江向东要给自己媳妇买一个。

    和江家不同，外公外婆这里可能年是过得比大年更热闹和庄重一点，因为人多。

    “来来，彤你去把你外婆的菌干找出来，这里你熟悉，就省得我找。”王秀美炖鱼圆需要用到干菇，看到江明彤就喊。

    “秀英你带了些什么菜，看看今晚要做些什么。”走过去开看王秀英放在桌上碗。“还做了荷包胙啊，今年我嫌麻烦都没做。酿豆腐也没做，刚好娘做了不少，回去的时候我算带一点走。”

    “外婆我要吃甜的肉肉。”菜还没凉透，香味散出来，旁边在吃着果盒的孙子闻着香味走过来到。

    “这是冷的现在不能吃，晚上给你吃，现在吃糖。”大表嫂看见赶紧从桌上抓两颗糖把人拉走。

    “怕什么，芬儿你去放锅里热一下，我孙子想吃就吃，又不是没得吃。”王秀美看儿媳妇把孙子拉走了不满意地到。

    她大儿媳看婆婆要生气了也就不好顾姨和外公外婆的脸色，端着递过来碗往厨房走去。

    王秀英倒是没觉得什么，她大姐什么样子的她早就知道了，就一碗菜而已，也没什么。去问她娘什么还没做，有没有需要她做的。

    “和你爸去把鸡笼的那个黑尾巴鸡抓出来杀了，晚上吃。”曾月秀在处理地里**的胡萝卜白萝卜、芹菜和蒜苗这些。

    “那只鸡不下蛋了？那也留着你们过年那天杀啊，今天有别的菜就好了。”

    “这几天在赖抱，又没鸡蛋给它孵。干脆杀了，南子不是喜欢吃吗。今天也是过年，人还多，留到大年我们也懒得弄。”

    “那南子可就开心了，今天早上起来还惦记着要吃鸡。”

    “孩子想吃就杀了做给他们吃。明年春天我们这有一家会孵鸡，跟她家好给你留几只，明年养大了留一只下蛋，剩下的都杀了给他兄妹几个补补。”  ”真的孵啊，那行，等出元宵那天杀了做给他们吃，娘你给我留几只鸡。”

    有了鸡仔补上，杀两只鸡也没那么舍不得了。要是红旗大队有孵鸡的，那过年过节杀两只鸡也没什么。

    杀完鸡，鸡毛洗干净放在簸箕里晒干，这个可以留到做鸡毛掸子。鸡血也没有浪费，煮熟也是一碗不错的菜。

    晚上，大厅里的灯点起。外婆曾月秀还在厨房和大厅里用萝卜插了几根香烛。似乎年味里有一股就是香烛味。

    王正桥拿出一瓶白酒，两女婿也都带了一瓶酒。桌上坐着的男性都到了可以喝酒的年纪，除了女的，都喝了点酒，连大姨家的侄子都用筷子沾着尝了一口。

    桌上摆着满满十二道菜，荤菜大菜都分了两个盘装，摆在相反的位置，方便大家都可以夹到。下午的那盘荷包胙已经被翻的难看只剩下米粉，不好单独上桌。辈分最大的外公外婆各讲了两句话，先下筷子，大家紧跟着就开始吃起来。一年中唯有过年这两天吃的最好，最欢快最痛快淋漓。

    桌上的男人有一喜欢谈的话题，女人也有喜欢的话题，同一桌都在聊着不同的闲话，但半点没有影响到桌上和洽欢乐的氛围。江明彤看着两个年轻的哥哥脸上都喝出了红晕，而外公他们都是老酒坛子了，一样笑呵呵的没点事。喝到两瓶酒都空了的时候，整桌菜也吃得差不多，荤菜盘子都光了，素菜最后也被几个喝酒的人给光盘。

    “这下好了，都不用我们空出盘子来，直接洗就好了。”曾月秀对着两女儿笑道。“这些盘子先摞着，明早起来洗，今天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