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倾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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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白。

    这两个字刺般扎进眼帘。

    胸、口钝痛, 是女生狠狠撞上。

    梁予衡,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

    我喜欢你, 有错吗?!

    我喜欢你, 你可不可以不走?

    手中的杯盏不知道被谁重新满上,梁予衡坐在角落, 一口闷下。

    喜欢, 又为什么会有错?

    如果有错,那也是因为他。

    因为他没有早些回北京,没有早些发现。

    也许,也许他早一点回去,在她还没想要告白前。

    在那个暑假来临之前。

    也许,他能轻巧地离开, 不叫她痛苦。

    印思琪在他摔门而去的第二天, 大醉了一场。

    是屈秘书将人扶进门的。

    “印总心里不舒坦, 她这些年,真的太苦了。”

    屈秘书从还是个大学实习生起就跟着印思琪做公司, 轻车熟路地拿了醒酒药来, 又扶着印思琪躺进沙发:“她醉了酒喜欢在这坐一会, 缓一缓就自己进屋了。”

    梁予衡看了一会,看雷厉风行的印总抱着胳膊躺在那里,终于接过秘书手里的药:“我来吧, 晚了。”

    “没事,我老公来接我了。”罢了, 看见他摊平的手, 屈秘书还是将水杯和药递过来, “那我先走了。”

    梁予衡站在沙发边, 印思琪抓了抓头发坐起来。

    母子俩相对无言,一个醉着,一个冷静。

    然后,在他吃药了的时候,女人终于有了动作。

    印思琪仰起脸,对他:“梁予衡,年少的喜欢都是轻狂的,你看我跟你爸。我们明明不是一类人,可还是结婚了。我们被彼此吸引,以为一切鸿沟都可以跨越。”

    “但是你看,我为了公司天天出去喝酒的时候,扶我回来的,从来不是他。我抱着路边的垃圾桶吐出胆汁的时候,我也找不到他。我推了所有的工作去找他的时候,他却只关心我的香水味会不会影响实验……”

    “吃药。”梁予衡还不适应她这么多的话,不适应她拿一把钝刀一道一道地剖析自己。

    印思琪却像是定了主意一般,呵呵地笑,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不过我啊,我现在好多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好像也不需要他回答,印思琪自己接着道:“因为人这辈子,总还是会遇见对的人,是不是?”

    那一晚梁予衡终究也没有喂她吃下药。

    印思琪甚至拒绝他扶自己回屋。

    一直到下半夜,才自己晃晃悠悠进了房间。

    梁予衡没有跟进去,他甚至怀疑过印思琪是不是真的醉了。

    而此时,他看着人群里的女生,随手捞过一边的葡萄酒,沉默得,不知道喝下了第几杯。

    他不该有一点点松动的。

    可是混沌中,有人将女生推到了她的面前。

    胖子叫嚷着:“哎呦,就你俩了!这段也太久了,来来来,看看谁是最后的赢家!”

    整个晚上都坐在角落的人,现在坐在了自己对面。

    男生目光清亮,此番落在她面上的视线比之此前任何时候都要沉静。

    “你俩PK算了,谁先哄得对方输就算谁赢!”梁鹤宇起哄最带劲。

    “净废话。”严明曜讽了一句。

    “输了呢?”梁予衡放下杯子。

    高个女生坐在他身边笑起来:“输了啊?输了自然是要喝酒的,我看帅哥你喝了不少,看来我这葡萄酒没带错,就把这瓶喝完吧!”

    葡萄酒确实不像是渔家乐的东西,桌子上摆了三瓶,其中一瓶已经喝了个大概,其中一半都进了男生的肚子。

    剩下还有一瓶开了,还剩下一大半,就是高个女生指着的那瓶。

    季晓扫了一眼她贴近男生的胳膊:“一瓶葡萄酒,夸张了吧。”

    女生却是眨眨眼,转向梁予衡:“或者——选择在场的一个异性,答应这位异性一件事情,也行!”

    梁鹤宇一拍手:“这个可以!这个行!”

    季晓觉得太阳穴都突突疼。

    其他人倒是跟着表示赞同,唯有季秋岩拧了眉头道:“不好吧,大家又不熟。”

    “玩了一晚上啦,怎么不熟?”胖子憨批般问,“而且,这很公平啊!不然喝酒不是对女孩子不好?”

    得好像明摆着她会输似的。

    不过,也是。

    没猜错的话,她脑袋上顶着的,应该是告白吧。

    告白,就是告诉别人自己的喜欢。

    好比他们刚刚围攻她的那些问题。

    告白明星也是告白,告白父母也是告白。

    谁又规定,必须要对喜欢的那个人才算是告白呢?

    可是拥抱就不一样了,让梁予衡去拥抱一个陌生人,亦或是梁鹤宇这样的亲人,也难。

    好像,她真的会输。

    思及此,季晓却又想笑。

    可是,输了又怎么样呢?

    来真的是奇怪,她信誓旦旦要追他,到现在,却也没再次对他出口。

    也好,就趁着这个机会,再跟他一次。

    梁予衡看着人,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许久都没动静。

    围观的少年人们催促着。

    许是他们两个的词牌都过于难办,又带了些千丝万缕的暧昧。

    像是一场热闹,由他们做了主角。

    “季晓。”

    “梁予……”

    女生鼓足勇气抬起头,却被男生叫停。

    季晓看见对面的人离开座位,然后绕过长桌,停在了自己面前。

    “季晓,这次谢谢你能来看我。”

    男生微微俯身,有清新的酒气,带着淡淡的葡萄味,白色T恤的短袖触上鼻尖。

    耳畔是温热的气流:“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鼻尖陡然的酸涩,季晓咬紧了牙关,才没叫眼睛红透。

    “你也是。”

    她。

    “哦哦哦哦哦!梁予衡输了!”胖子终究扮演了一个傻子。

    男生退开,直起身来。

    他还是没叫她出那几个字。

    宁可亲自终结了这个无聊的游戏。

    高个女生也站了起来,半倚在桌角:“对哦,你输了呢帅哥。选一个异性吧!或者,喝酒?”

    “就你吧。”梁予衡重新坐回自己的位子,“需要我做什么?”

    “这么好话啊!”女生惊喜道,“胖子还你高冷呢!”

    “没骗人啊,”胖子理着牌,“我要不跟他同寝估计四年学也跟他不上一句话吧!”

    “哦!”可能是眼妆的问题,即便是轻飘飘一个语气词,也染了些风情万种的味道,“那我想想啊……”

    季晓不想听她会出些什么。

    原本,这就是个带着目的性的游戏。

    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自然不能只允许她一个人喜欢梁予衡。

    可是——

    “帅哥,你虽然不会飞盘,但是听你网球得很厉害?”高个女生认真道,“那就要你教我网球吧!好不好?”

    眼角的余光扫见女生突然僵直的脊梁。

    原本准备偏身的动作像是突然敲上了钉子。

    梁予衡面不改色,漫不经心地应声:“行。”

    喜欢是砂砾,一点一点垒砌,聚沙成塔。

    只可惜,偏偏遇敌。

    一朝倾覆,便是满目狼藉。

    季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或许是在梁鹤宇叽里呱啦的冷笑话里,或许是在胖子他们阴阳怪气的起哄声里,又亦或是在女生故作羞赧的对着起哄的男生的拳脚踢里……总之,一切都不切实际。

    可谁,不愿承认的,就不是现实呢?

    梁予衡亲口拒绝了她,又亲手推远了她,现在,连她唯一宝贝的,属于他们的痕迹,他都要去狠狠地玷污。

    她还记得他握着她手挥拍的弧度,而他,却那么轻松就输掉了她所有的回忆。

    呵。

    季晓,你又凭什么非要被他践踏?

    就为了那莫须有的,已经被人弃如敝履的曾经欢喜吗?

    “季晓。”肩膀被人拍了拍。

    回头,迎上季秋岩的笑容。

    “我有点累了,想回去先睡觉。”

    “好。”男生看着她,仿若未知,“最后一天的票不好买,不如我们明天一起回北京吧?”

    “嗯?”

    “我只是提议,如果你还想再玩几天,我也可以帮你抢一下七号的票。”季秋岩很有分寸地又补了一句,“都可以。”

    “……好,明天吧,也玩得差不多了。”

    “好勒!”

    夜风起,四叔已经将少年人们糟践过的庭院扫了干净,收拾了东西回去的时候,正见一个男生提了酒坐下。

    想了想还是折身回去:“伙子,这出来玩,怎么还苦着个脸呢?”

    “睡不着,出来坐坐。”

    “这酒可不兴这么喝的,要不叔给你整点菜?”

    “不用了,葡萄酒。”男生晃了晃酒瓶子。

    “呦,洋气啊。”四叔便就没坚持,临走交待了一句,“海边上,晚上冷,披件衣服。”

    “谢谢。”

    洪四摇摇头,晓得这孩子怕是也不会进屋套个衣裳了,罢了,孩子,就是要给社会毒一顿才晓得身板儿不是这么霍霍的。

    梁予衡没觉得冷,大约是酒喝多了,坐下去的时候有些不稳。

    他也不晓得自己酒量多少,只是,突然想喝。

    “不介意的话,一起喝?”

    有女声传来,接着,一道身影坐在边上,眼前伸来酒杯。

    梁予衡掸了一眼:“介意。”

    “这就不仗义了,拿了我的酒,还不准我来讨一杯喝?”

    月色下,女生挑眼笑着,男生神色莫辨,掌瓶替她倒了酒。

    原来,求证的路途,总是坎坷。

    季晓眼前糊了水汽,抬手去抹,这才发现脸上已经湿了一片。

    脚步,便就止于那个庭院之外。

    今年的生日礼物来得早了些。

    那是成长的疼,钻进骨头里的,炙烤,撑拉,拖拽,敲敲,最后冷淬,噗嗤一声,熄灭,终于变成一株玻璃花。

    冷清清的高贵,仍旧脆弱。

    但那就是上天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如何,也只能照单全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