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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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确计划写一篇分析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作品的课堂论文。虽然被迹部景吾猜中了,但我也不会因此恼羞修改。

    反而我不太开心他因为我的一番话而决定题目。

    第二周的布克奖选读课结束后,老师让我们把论文发到她的邮箱,就和我们再见了,还告诉我们欢迎在课后找她讨论文学。

    这门选修课结束了,但是主课的期末考试还没有开始。

    我准备去图书馆抢座位复习,迹部景吾拦住我,“你的邮箱是多少?”

    “问这个干什么?”

    “课堂论文啊,我听你的写了石黑一雄。难道你不想看一下我写得怎么样吗?”

    我都开始佩服他了,“听过你上课的发言,我承认你的水平,这样可以吗?”

    他的表情有些讶异,又笑了起来,“我的确没想到会被拒绝,既然你不想给联系方式就算了,我的论文提前印了一份,放这儿了。”

    迹部景吾似乎笃定我会看。

    好吧,我在复习的休息空隙,还是翻开了。

    石黑一雄出生在日本,但很的时候就随着家人移居英国,他在英国长大、读书、工作,他从来不着亚裔移民族群的旗帜。

    因为他认为自己是英国人,对日本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可英国人却因为他的日本背景而拒绝认同他。

    在东西两种文化的夹缝中,这位移民作家找到了自己的身份认同,他的作品背景有的在日本,有的在英国,但这只是背景,他更关心个体的内心感受。

    迹部景吾轻声道,“被两种文化拒绝,是移民后代共有的困境。”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到我待的这个图书馆了,我把论文还回去,收起书,指了指室外,低声道,“出去聊。”

    已经入春,那天刚好没有乌云笼罩,温暖的阳光照射下,我们在绿茵的草坪上漫步。

    “所以你也被困住了吗?”我好奇道。

    迹部景吾摇摇头,“现在已经不会觉得困扰了。”

    迹部景吾家境的确非常好,他的父母事业全面转到英国后,他在这边出生了。

    但是没有改国籍,从就学习了日语、英语、德语还有希腊语,后来还加上了拉丁语。

    虽然近年公学没有过去那么辉煌的荣光了,但是他的父母还是为了未来的成长和人脉的拓展准备让他去公学度过中学时代。

    他接受的都是最好的教育,除了语言还学了一堆技能,经过这番教育的迹部景吾对自己的信念非常坚定又自信。

    父母发现他关系最近的朋友来自日本,再加上他们家的根基在日本,迹部景吾从只有放假才回日本看望长辈,他也对日本很好奇。

    所以在商量之后,迹部景吾的中学回了日本就读,高中毕业又回到英国上大学了。

    迹部景吾停下了脚步,盯着我,“语言、权势、血缘这些外在的东西并不能证明一个人,我只是我。”

    这个答案让我放下了先入为主的偏见。但是我没有放过他,又追问道,“那你有没有和白人女孩约会过?”

    迹部景吾无奈地苦笑着,“我可没有那种文化自卑的心理,不会因为和那些白人女孩约会就感到得意。不过我不否认很多亚裔都有这种心理。爱子,你可真是与众不同啊。”

    我倒着走了两步,双手交叉在身前,“不要以为把我和其他女孩区分出来就会让我觉得高兴。”

    “抱歉……”迹部景吾又问道,“所以你更认同女性的身份,而不是族裔的?”

    我陷入了思索,从丽萨的遭遇中,我隐隐从自己的想法和行动中有所觉察。

    但是我不想止步于此,流浪汉大叔的惨剧也一样让人心痛,性别上我是弱势一方,也因此会同情更多的弱势人群。

    我想为弱之人发声,为不公之事抗争。

    “还没问过你,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迹部景吾回道,“主修哲学,辅修金融,我去年休学GAP了一年,所以还在读大二。”

    等于我们两个是同龄,本来他应该比我大两级。但休学一年,现在只比我高一届。

    “哲学?这个专业还是蛮众的,都学什么呢?”

    “主要是逻辑学、政治哲学和哲学文本研究,咱们学校非常奇葩,大概是发扬了英国经验主义的传统,不学哲学史,全靠自己的感觉理解。”

    我微嘲地附和道,“英国人的微妙自豪感就在这里啊,有英国本土的布克奖选读课,却没有瑞典主办的诺贝尔文学奖作品选读课。”

    迹部景吾也轻轻笑起来。

    我们是从那时开始约会的,越了解迹部景吾就越能被他的耀眼和坚定吸引,他时常破我对这类富家子弟的刻板印象,他身上有些烦人的特点也不会让我讨厌。

    我买了最便宜的学生票去伦敦西区看音乐剧,景吾也跟着一起坐在极其偏僻的侧后排,我们要拿着望远镜才能看清演员的样子,他居然也兴致勃勃和我抢望远镜。

    “我还以为你会喜欢看歌剧呢。”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啊。”

    “把你当成去哪里都要坐头等舱的阔公子。”我笑嘻嘻趣道。

    “好啊,天天挤兑我,那我就让你体验一次VIP的前排。”景吾哼笑着。

    然后他就带我去了温网的VIP专座,看了手冢国光的比赛,赛后还去运动员更衣室和选手见面,最后还和手冢国光一起用餐。

    景吾略带遗憾地口吻讲道,“我本来也想做职业选手的,等退役了再接手父亲的公司,反正也有职业经理。但是家里不太赞同,我也清楚自己的使命,就放弃了网球。”

    我顺手在网上查了手冢国光的资料,有几个报道还提到了越前龙雅,我低头凝视的屏幕上如风一样永远自由的男子。

    “怎么了?”景吾见我半天不动刀叉。

    我抬起眼望着他,摇摇头,“Nothing”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了个响指,服务员被召唤过来,“上一份伊顿麦斯给这位食欲不振的姐。”

    由蛋白霜、奶油还有草莓组成的甜品很好地安抚了我微微波澜的心绪。

    等手冢国光离开后,景吾扭过头,“到底怎么了?”

    我耸耸肩,“我的初恋也是现役网球选手,还挺巧的。”

    “哦,这么巧?”景吾哼了一声,“那你会不会网球?”

    “是对墙一个接不住第二个的水平。”

    “那我教你。”

    我笑出声来。

    景吾有些恼羞,“笑什么啊。”

    “Nothing……”

    “呃……”他沉默了一下,低声道,“以后提到网球只能想到我。”

    答应的结果就是被逼着学网球。

    迹部景吾这个家伙真的太严格了,他几乎每天都要抓着我去练球,是要把我练成能和他对的水平才能罢休。不过当时只觉得是在约会,也没有嫌烦。

    但是这挤压了丽萨和我去学巴西柔术的时间,她趣我是重色轻友。

    不过在我没有陪她一起对练巴西柔术的时间里,她终于敢和男生对练了,甚至还赢了好几次。

    她越来越勇敢了。

    我是在一次约会结束之后回到公寓才发现的。

    一群人围在厨房那里吵吵闹闹的,我远远地听到丽萨的声音,她头脑冷静、逻辑清晰地讲着话,像是在和人对峙。

    我拨开人群挤了进去,“发生什么事了?”

    丽萨平静地回道,“我发现有人偷用了我放在冰箱里的中式调料。还有,只要是我在做饭,这个火灾报警器就开始喷水。”

    我才注意到她头顶和肩膀有水迹,最近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和她一起吃饭,总是被景吾带着去品尝美食。

    我大概猜出来是怎么一回事了,之前我不断地写投诉信发给管理员,公寓的那群派对狂很生气。

    但依旧知道柿子要找软的捏,我之前一直和丽萨形影不离,他们不敢惹我,尤其我还帮丽萨把对她不公的老师换掉了。

    最近他们可算是逮到机会了,我没有怎么和丽萨一起行动,也不常待在公寓,他们就偷偷给火灾报警器动了手脚。

    亚洲料理特别是中餐本来就喜欢用大火,油烟比较多,电磁炉已经很大程度避免了触发火灾报警器。

    但要是加些零件让它更加灵敏,丽萨做饭的时候就非常容易触发报警器。

    不过他们瞧了丽萨,她扫视了一圈,不见一丝慌乱,“谁做的,给我站出来。”

    “你想干什么啊,只是你做饭引起的吧,凭什么认为是我们做的啊。”派对狂满不在意道。

    “偷盗、破坏公共财物、虚报警情。”我接过话茬,“这是犯罪。”

    我喜欢用大词先扣帽子吓唬一下,对方立刻退缩了,“只不过是两勺调料,哪里算得上盗窃。”

    “你怎么知道是两勺?”

    派对狂发现了自己露馅了。

    对付这样的人对我来太轻松了,我又继续道,“至于破坏公共财物的嫌疑人,只要把火灾报警器取下来测一下指纹就明白了。”

    派对狂狼狈地踩着凳子拿着抹布想把报警器擦干净。

    我没有拦他,因为管理员阿姨终于发现了这里的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