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烁躺在地板上，直到窗外变成了黑色，依然一动不动。

    房间里堆满了东西，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他一直以为收拾东西是件非常简单的事，用武桐给他的半天调休就能轻松搞定，没想到东西越翻越多，简直像捅了马蜂窝。

    和收旧家具的大爷约好了明天上门拉家具，现在的情况别上门了，连进门都费劲。他忽然想应该把另外那套大一些的房子给马优悠住，无论舒适度还是投资价值，那套房子都比这套要强得多。而且那套房子刚装修没几年，买好家具就能入住了。

    就这么决定了，一会去康养中心当面和马优悠吧。上次护士马优悠最近情绪不好，马烁决定多陪陪她。

    可即便把大房子给马优悠，他也不能住在这个一片狼藉的房子里。他看着墙上的时钟，这个钟还是马优悠和妈妈从宜家买回来的。时间停在2:50，应该停很久了，明天就把电池换了吧。

    这时手机响起，他拿起来一看，是武桐来的，于是坐起身接起电话。

    电话听筒里没有声音，马烁叫了两声，一个胆怯的男孩声音响起。

    “喂？马叔叔吗？”

    “江临吗？你妈妈在旁边吗？你怎么了？”马烁警觉地连续问道。

    “没事，我在呢。”听筒里传来武桐的声音。

    马烁松了口气，听到武桐对江临道：“你自己和马叔叔吧，啊。”

    江临磨叽了一会，道：“马叔叔，我想请你吃饭。”

    “吃饭？”马烁乐了，“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啊？”

    “表达……感谢……”江临断断续续地道。

    “噢。”马烁笑着，“请客可是要花钱的，江临有钱吗？”

    “有钱！”江临的声音立刻变得洪亮清脆。

    “你想什么时候请叔叔吃啊。”

    “明天吧。”武桐接过手机，“你在干什么呢？”

    “我……唉……”马烁看着满地狼藉，“我在收拾屋子呢，准备把旧家具都卖掉，再重新装修一下。”

    “马叔叔，我明天帮你收拾吧。”江临在一旁叫道。

    “好啊。”马烁痛快地答应道。原本令人头疼的明天，竟然开始期待了。

    徐炳辉看着杜芃的头部 CT胶片，看来伪造颅内出血死亡的计划行不通了。

    “考虑一下交通意外吗？”徐炳辉看着胶片问道。

    邦叔摇了摇头，道：“太明显了。”

    徐炳辉又翻了翻杜芃的体检报告，道：“可他身体很健康。”

    “没有绝对健康的人吧。”邦叔阴冷地笑着，“再这是生是死，还不是你们医生了算。”

    徐炳辉感觉后背一阵发冷，皱眉道：“你不觉得莫名其妙的死了更容易招来警察吗？”

    “那就要看你的手段了。”邦叔道，“到警察，那瘸丫头的哥哥好像就是警察。”

    “你话注意点。”徐炳辉用笔尖指着邦叔，“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好好好。”邦叔抬起手，连了三个好，然后缓缓道，“今天早上我送我侄子过来，他和我，他想向那位姐求婚。所以咱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对了。”徐炳辉摩挲着额头，喃喃道，“今天她还送了他一个米手环。”

    “什么？”邦叔问道。

    “米手环。”徐炳辉冷冷道，“优悠送给杜芃一个米手环，不仅能时刻定位他的位置，还能监测他的生命体征，比如心跳和血氧浓度。现在让他猝死的难度更大了。”

    “真他妈麻烦！”邦叔骂道，“这个婊子！”

    “她为什么要送杜芃手环？”徐炳辉质问道，“她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她能察觉到什么？”邦叔不屑道，“无非就是想贴他，跟他结婚不就等于搬了座金山回家吗？要不然谁会搭理个臭瞎子……”

    徐炳辉难以忍受邦叔的粗鄙，于是拍案呵斥道：“你嘴巴放干净点！”

    “好！您是大善人，您了算。”邦叔猥琐地笑了笑，嘬了嘬牙花子，然后道，“不过呢，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往后您还得多担待。”

    “这件事如果搞不好，让优悠的哥哥发现破绽，那咱们就都完蛋了。”徐炳辉低声道，“优悠也不可能平白无故送他手环，所以我觉得还是从长计议。”

    “不行。”邦叔立刻摇头，“他俩要是结婚了，我可就竹篮水一场空了。”

    “那你怎么办？”

    邦叔用一双鼠目盯着徐炳辉，过了半响才道：“我觉得现在的关节在那个女孩身上，如果能解决了她……”

    “你他妈疯了！”徐炳辉低吼道，“她哥是警察！”

    “那又怎么样？”

    “你还想让我帮你杀两个人吗？”徐炳辉怒道。

    “关键是办成这个事儿，死几个人，那都是次要的。”邦叔又露出标志性的猥琐笑容，“如果那个女孩出意外死了，这事没准还真就好办了。”

    “你想切断他们的联系，也用不着杀人吧。”徐炳辉冷冷道，“你给杜芃换一家康养中心不就行了吗？实在不行带他出国呆一阵子。等他俩凉了再。”

    邦叔张开嘴巴，嘬了嘬一口黄牙，然后道：“不行啊。我等不及了。”

    “等不及了？”徐炳辉问道。

    “是啊，我身体也不太好。”邦叔道，“所以我必须死之前把他带走。要不然我也不至于这么着急，毕竟是亲侄子。不过徐总，您也不要想着钻空子。如果我死之前这事还办不完，你就得替杜芃给我儿子两千万。否则，您就等着警察找上门吧。”

    徐炳辉瞪着邦叔，过了很久才道：“既然话到这个份上了，你也该让我看看你手里的证据了吧。”

    “你想看什么证据？”邦叔冷冷地问道。

    “我上次就了，你不能用一件破救生衣就让我帮你。”徐炳辉道，“如果连这点诚意都没有，以后咱们怎么在一条船上呆？”

    邦叔点了点头，道：“这样，我去捡块孩子的骨头，你拿去化验，看看是不是你的种。”

    “好。”徐炳辉点头道，“我去做DNA鉴定。”

    “那我就告辞了。”邦叔起身，看着窗外的夜幕感叹道，“多美的夜晚啊，又到了喝啤酒吃烤串的时候了。”

    “你还有闲心喝酒？”徐炳辉冷笑道。

    “当然。我的人生已经倒计时了，要及时享乐了。”完这句话，邦叔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徐炳辉从写字台下面拿出一部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我看到他了。”听筒里传来一个沙哑的男人声音，“我会盯紧他。”

    “好。”

    一阵沉默，但男人并没有挂断电话。

    “还有什么事？”徐炳辉问道。

    “有人在监视你的办公楼。”

    “谁？”

    “那个坐着轮椅的女孩。”男人道，“下次见面，你们最好换个地方。”

    马优悠屏住呼吸，盯着眼前的碎石路，操纵着电动轮椅缓慢移动，尽量不发出声音。她的手心里全是汗水，不时瞥向面的拐角，拐角后面是个花园。邦叔从办公楼里出来后，就拿着电话奔向花园，看起来像是着急和什么人通话。

    “他同意了。”邦叔的声音传来，“按计划进行吧。你最近表现得自然点，不要让那子怀疑。”

    “啊——”他忽然呻吟了一声，紧跟着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

    “又他妈犯病了。”邦叔恨恨道，“我时间不多了，不能再拖了。”

    “行了，这些事回去再。”邦叔道，“我先出去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马优悠想要倒车，但车轮被一块石头卡住了。她加大扭矩，车轮原地滑了两圈，终于跨过了石头。障碍消失，但马优悠没来得及收动力，于是轮椅以巨大的力量往后冲过去，一头扎进草坪里。

    哐当一阵巨响，轮椅撞到灌木上，幸亏没有翻车。马优悠系着安全带，没有被甩出去，但是也吓得不轻，于是抱着脑袋尖叫了起来。

    “你怎么了？”邦叔的声音响起。

    马优悠抬起头，看到一脸警惕望着自己的邦叔。

    “我……路过……”马优悠惊慌地道。

    邦叔看了看四周，然后走进草坪，把轮椅推出来。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邦叔冷冰冰地问道。

    这个花园后面就是围墙和市政绿地了，马优悠心里一颤，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邦叔站在马优悠身后，坚硬的手掌忽然搭在她的肩膀上，距离她柔软的脖子只有几公分，一股带着烟草味的臭气钻进她的鼻孔。

    她用全部力气维持呼吸，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慌张，然后轻声道：“随便逛逛。”

    “哦。”冷冷的声音从耳后传来，钻进了马优悠的脖子。

    马优悠看不到邦叔的表情，也许他现在正在犹豫要不要杀掉自己呢。

    “大晚上的，不要乱跑。”邦叔道，“这要是摔到坑里了，找都找不到。”

    马优悠浑身颤抖了一下，因为她忽然想起后面的市政绿地正在挖沟，四五米深。邦叔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一不心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出来了？

    “我知道了，谢谢邦叔。”马优悠鼓起勇气道，“正好我也要回去了，我哥马上就到了。”

    “他来看你吗？”那只散发着臭气的手悄悄离开了马优悠的肩膀。

    “最近他都住在这里。”马优悠回答道，“家里装修。”

    “啊，那是好事啊。”邦叔冷冷道，“装好了要请芃芃过去玩。”

    “那当然。”

    “我送你回去吧，这么黑。”邦叔一边一边推着轮椅往回走，“你家装修要多久啊？”

    “不知道，我哥在弄。”马优悠道。

    两人缓缓向前走，直到看见了一个监控器，马优悠终于松了口气。

    “就到这吧，谢谢邦叔了。”马优悠道。

    马烁看着马优悠的手机屏幕，眉头紧锁在一起。今天吃午饭时马优悠送给杜芃手环，然后杜芃就回家了。从APP的监测记录来看，杜芃一下午都在家。既然如此，邦叔为什么要过来见徐炳辉，他在给谁电话？他们有什么计划？不让谁怀疑？

    这个邦叔越来越让人起疑了。马烁看着手机屏幕上杜芃的照片，琢磨到底要不要警告一下他。

    “我刚才问过杜芃了，他他没有离开这里的算。”马优悠道，“既然不是办理离院手续，邦叔去办公楼干什么？”

    “他在办公楼呆了多久？”

    “至少半时吧。”

    “他出来后没有离开，而是直接去了后面的花园电话？”

    马优悠点了点头。

    “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马烁铁青着脸道。

    “好。”马优悠委屈地低下了头。

    若在以前，马优悠一定会和自己争辩的。就像她和同学们第一次去酒吧喝得昏天黑地，手机关机都没注意。结果马烁开着车到处找她，脑子里全是《飓风营救》中男主角的女儿被人贩子拐走的画面。

    马烁找到马优悠已经临近午夜了，马优悠因为马烁的出现，让她在同学面前很没面子，两人在同学面前大吵了一架，后来还为这件事堵了半个月的气。

    马烁觉得自己太严厉了，可能又要让马优悠认为自己是累赘了。他想缓和一下气氛，于是故作轻松地道：“我还有个事想和你商量一下。咱家不是两套房么。你住那套新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