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32章(一更) 私狱。
对上谢长钧眼神的那一瞬间, 沈玥便后悔了,她立刻低下头去,像是对地上的树枝产生了异常浓厚的兴趣。
不过很快, 他眼中的那丝冷意便消失了,目光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轻谑,“他啊”, 他淡淡道,“蜉蝣夏虫之力罢了。”
魅姝的话对他并没什么影响, 但是落在沈玥耳朵里, 就成了能翻天覆地的大事一样。
她觉得, 无论怎么听,事情都没有那么简单,反而正在朝着更严重的方向发展着。
偏偏他一点儿也不在意。
沈玥有些崩溃, 但估计此刻从他那儿也得不到什么消息了,只好蔫蔫地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动身前往万香坊。
万香坊门口的阵法早已经随着魅姝而消散了,但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最多有人路过时会好奇地看一眼,这样大的店铺竟然关门了, 还真是可惜。
两人直接御剑落到了万香坊的后院。
后院的柘兰在一夜之内全部消失了,只剩下了空荡荡的院子和晾花的竹篮。
沈玥的银盒里还装着剩下九个人的灵魄,现在只需要在万香坊找到那九个人的本体,魂魄合体就可以了。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正准备再仔细搜查一遍,却见谢长钧迈步往前堂的方向走去。
她之前来的那次早已经把前堂看遍了,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暗室?
正思考着,谢长钧却突然停步了,停在了联通前堂和后院的那个略显突兀的穿堂里。
就在沈玥疑惑时,他上前一步,使出灵力,四周原来的“墙面”全部脱落,变成了一排排……
私刑牢狱???
——!!!
沈玥吓了一大跳,只见两排共十间,每间里面都关着不同的人。
她只觉得自己周身腾起一片森然的冷意。
她实在没想到,布置静雅,有雕花、古物、茶案木几的穿堂,竟然是魅姝关押人的私狱!
两人赶紧上前查看所有人的情况,将其灵魄一一还了体,遗憾的是,灵魄离体时间太久,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没了气息。
只有一个七八岁年纪的女孩,可能是魅姝最后拼凑的灵魂,相隔的时间比较近,所以尚有微弱的气息。
沈玥在她身上搜到了一张卖身契,买主是秣陵城内一个富商,她猜测,这女孩估计是为了自由才与魅姝签订的锲约。
秣陵城以富饶著称,最贫苦的人间也不会到卖儿卖女的程度,所以这个女孩子很可能是从异乡买来的。
之前的新娘子只有一个人,一切还是谢长钧听好的,而现如今有几个人,沈玥有些犯了难。
首先要听出各自的背景,寻得各自家人就不太容易,更遑论在短时间将所有人都安置好。
沈玥面露犹豫,一时不知如何下手,这时候只听谢长钧悠悠道:“你放心,我已经拜托俞长老给城主去书一封,过会自会有官府的人过来。”
“至于这个女孩”,他顿了一下,毕竟其余的人都已经魂魄合体,只需要找个佛寺帮其超度一下,便可再入轮回了,有官府出面不算难事。
但这个姑娘,交给官府总不能让人放心。
“我亲自去和俞长老,让她成为云门入室弟子吧。”
沈玥:“!!!”
凡人想要入仙门,需要极大的机缘巧合,尤其是云门这样的三大门,很多世家弟子塞钱都不一定进的去。
沈玥本以为按照谢长钧的性格,会让女孩顺其自然的,没想到他竟然思虑如此周全,帮她找了这样一个好地方。
俞长老办事很快,没一会官府的人便来了,云门来接女孩的弟子也到了,谢长钧又分别交代了几句,才带着沈玥离开。
或许是因为万香坊倒了的原因,又或许是柘兰花期已过,街上已没有那么多售卖柘兰香膏的贩,但却突然兴起了一种新的生意。
一路走过去,沈玥竟然看到了三四个在胸前背着相同篮筐的人,大致风格都一样,但东西不尽相同,有的放的是纸牌、有的放的是弹珠、有的放着阴阳罗盘……
每个路过沈玥的贩,都要笑着问一句:“姑娘,扶乩占卜吗?很准的。”
沈玥摆手拒绝,那些贩也不生气,立马转头去问她身后的姑娘,那姑娘一看到贩这身扮,甚至都没听对方吆喝,直接上前付了钱,开始占卜。
沈玥:“???”
为什么突然一夜之间,秣陵城的风水事业直接起飞了?
难不成那些卖香膏的下岗再就业,都来算命了?
茶馆里闲谈的人解了沈玥的疑惑。
两个茶客点了一壶茶一碟花生米,正聊得热火朝天。
一个像是浪迹天涯的散修,一个身边配了一把剑,大概是剑修。
散修放下茶杯,感慨一句:“玉泽元君婚事就在这几天了啊!”
剑修道:“这月初八,大吉大利。”
散修继续道:“我生活居无定所的,到的地方多了,关于这结亲的女方,倒是听到了许多不同的版本,到现在也不清楚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这么大的阵势,是娶了三门五派哪个掌门的千金?”
剑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而后摇摇头,语气里有几分卖弄:“不是,都不是。”
散修来了兴趣:“那是——”
剑修:“是万海公的女儿澜诸。”
散修夹花生米的手微微颤抖,有些惊讶:“万海公?”
剑修倒是一脸平静道:“就是很多年前灭了海妖的万海公,销声匿迹多年,原来是做生意去了,如今要修为有修为,要钱财有钱财,甚至还得了个万海公的名声。”
散修依然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可思议,一脸吃瓜状:“可我听那玉泽元君在婚配这件事情尤为挑剔,之前多少仙门贵女都不满意,怎就这样仓促地订了万海公的女儿?她女儿是何种修为?天资如何?果真能配的上玉泽元君?”
剑修笑了笑,没有直接解释,而是给他指了指街上那些扶乩占卜的商贩。
散修有些不解,但显然也对秣陵城突然兴起的占卜业有些好奇。
剑修敲了敲桌子,悠悠解释,“这扶乩占卜都不是无缘无故火起来的,听玉泽元君和澜诸就是通过扶乩问来的姻缘,最终成就了一段佳话。”
沈玥坐在后面,竖起耳朵听了又听。
但偏偏那剑修在此刻压低了声音,完之后,还趣了那散修一句,“你要有女儿,也要抓紧了。”
那散修干笑一声,“我要有女儿?估计得飞升八万年之后了……”
沈玥觉得自己差不多把来龙去脉搞清楚了。
大概是个因为玉泽元君常年没有合适的婚配对象,无奈之下用扶乩问了姻缘,姻缘指向澜诸,两又通过偶然的机会见面,机缘巧合,人一见钟情的故事。
沈玥撇撇嘴,不太相信。
玉泽元君是是什么人?修道界堪比谪仙的人物,怎么会这样仓促狗血地订了自己的婚事?
扶乩占卜姻缘估计是哪个搞风水生意的大佬编出来的故事,抚慰抚慰大家的少女心罢了。
沈玥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谢长钧,他更是对这个故事没有兴趣。
谢长钧见沈玥抬头,以为她休息好了,于是起身准备出发。
沈玥跟在后面,她虽然不相信这些扶乩占卜什么的,但有了这层传滤镜,加上街上来来往往,算姻缘的人不少,让她那颗好奇的心也忍不住蠢蠢欲动。
尤其是用弹珠占卜的,她看了一路,只见那些个商贩身前的栏板上,放着一个罗盘,罗盘前架着一个机巧,机巧里像是装了弹簧,只轻轻一拉,弹珠便“嗖”地一下直接发射出去,紧接着,弹珠在运势罗盘上转几圈,最后停在一个字上。
接着,弹珠再从不同的口进入,停留在另一个组的字上,以此往复几轮,将分散地文字整理在一起,便是有灵验的经文了。
排队进传送阵时,沈玥终于得空看了一轮完整的弹珠扶乩,两人都已经到解释经文阶段了,没想到解释着解释着,竟然吵了起来。
少女语气里满是不悦:“你这人怎么回事?算出来的姻缘运势到底准不准!什么叫‘幺幺千里,求晴得雨’,这两个没一个是好词,本姑娘的姻缘有那么不顺吗?”
商贩有些哭笑不得:“姑娘,这是求得的经文,自然是天意,也不是我写出来的啊,求姻缘有好有坏,我们总不能假话吧?其实这也不全然是个下下签,只是让姑娘提防最近的烂桃花——”
少女根本不听她解释:“你别胡了,你要不再给我算一卦吉象,要不给破了这下下签的方法!”
商贩以前大概是没碰上过这么强势的占卜对象,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直接算出吉象?
这不是为难他吗!
他可是个有操守的占卜人,怎么能为了讨好客户做个假卦出来呢?这要是被同行知道了,一传播,一广告,他怕是往后直接连饭碗都要丢了。
想到这,他一脸强势对少女:“姑娘,这吉象不是我能占就能占出来的,这需要——”
这时只听少女吼了一嗓子:“我不管,你今天必须得给我——”
她话还没完,后背被人轻轻一拍。
原本还有些烦躁是谁断她算姻缘,没想到转头看到来人时,脸上得烦躁立刻变成了惊喜。
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对面的人,又揉了揉眼睛,吃惊道:“阿玥?!真的是你吗?!”
沈玥笑了笑,眼睛都变成了月牙:“是我呀,真的好久不见。”
周晗没想到自己出门算个卦竟然都能碰到沈玥,开心到差点起飞,一把抱住沈玥。
沈玥艰难地把脑袋挤出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道:“你们怎么会在秣陵城?”
周晗:“还不是因为玉泽元君和澜诸姑娘的婚礼,我师父点了几个人跟着他一起去,海定城离天门远,秣陵城是终点站,在天门学宫的各派弟子结伴出发,又同时在这里歇歇脚。”
完她甚至没有喘气,珠连炮一样问:“你怎么也在秣陵城?你不是回北徵了吗?是仗完了吗?你收到我的信了吗?”
问完,她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沈玥身边的谢长钧,这才有些抱歉地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地来了句:“四殿下也在啊。”
沈玥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趁机看了谢长钧一眼。
谢长钧回了个礼,解释道:“我们也是去参加婚宴,暂且休息在这里。”
沈玥先是一怔,然后立刻反应过来,点点头道:“嗯嗯,收到你的信了,刚写完,正准备回复呢!”
谢长钧知道她们有些话当着他的面不好,非常有自知之明地借口赏字画,暂离了两人。
一旁原本帮周晗算姻缘的贩听了半天两人话,本来是算直接走的,但想起她刚刚那副强势的样子,又看她这身气度不凡的道修扮,为自己生命安危思考了一下,最终弱弱问了一句:“姑娘还要重算姻缘吗?
周晗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个人,立刻扭头回了一句:“算!当然算!”
听到这话,贩拿着弹珠的手微微颤抖:“……好,那姑娘再来一次。”
却只听周晗道:“不过这次不是我,是给她算。”
完,一把把沈玥推到贩面前,还顺手把钱帮她付了。
沈玥:“???”
我没有这个意愿啊大哥。
贩看到是给沈玥算,立刻松了口气,仿佛刚刚死了一回一样。
他看了一眼沈玥,只见这个姑娘眉眼乖巧温柔,心想应该比上一位要好话。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这位娘子想算什么?也是算姻缘吗?”
沈玥一脸懵地看着对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不信这些,对自己的姻缘也没兴趣,什么仕途、情感更不用了,凡事自己努力就好,在这些片面之词上纠结太浪费时间了。
但是周晗已经付过钱了,这样浪费了也不好,纠结了半天,她终于有想法了,“师傅,不如您帮我算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