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灌药 到底喝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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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煎完药,俞虹心里着急,没等放凉就赶着端去给林洛离喝。

    这本来是要李二亲自送过去的,可架不住俞虹雨带梨花的万般恳求,软磨硬泡了好久,李二才终于点了头,同意俞虹去屋子里看看。

    左右不过一段路的事儿,只要他还有点眼力见儿,关荇也不至于闲得没事来找他的麻烦。

    里头那个估计还不够她应付的。

    俞虹得了准自然是千恩万谢,连忙用托盘装了,朝院子正中那个灯火通明的房间走去。

    走到门口,他先是刹住脚,稳住心弦,然后试探性地敲了几下门,里面没人回应。

    “二当家?”他声唤了句,还是没人理他。

    等他里探头探脑向里走想掀开帘帐瞧瞧公子的情况时,突然有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那张鬼脸吓得他差点翻了好不容易熬出来的药。

    “你来送药,李二呢?”

    关荇鄙夷地从他手上接过摇摇晃晃的汤药,顺手摸了一下碗壁,觉着烫便先放在了木桌上。

    俞虹不安地盯着她手上那碗药想要抢回来,又记着李二刚才用手势拼命比划给他的嘱咐,不敢老虎屁股上摸毛,只得躬着身子答道:“哑…姐姐,她忙了一整天,我让她休息去了。我正好闲着,这些事情还是做得来的。”

    “哑姐姐?”

    关荇嘲讽了下他亲切的称呼,对他的随意闯入却并没有太过苛责,甚至不愿再多两句废话,随意挥了挥手吩咐他下去。

    “可...”

    “等会儿凉了,我会叫他起来喝的。”

    “...是。”俞虹行了个礼走得犹犹豫豫,又担忧地往内室的方向看了眼,转过头正撞上了一对不善量过来的眼睛,立马低下头不敢对视,三两步就溜出了门。

    果然还是公子厉害。

    跟这种人在同个屋檐下待一刻都得折寿,更何况还要待一宿。

    以前俞虹见天吐槽自家庄主来无影去无踪,这回碰上个个更阴森的,走路没声音,像个鬼影子一般,大晚上的还穿着一身薄衫也不怕冻病了。

    话虽如此,他出了房还不忘帮忙把门带上。这么大敞四开的,即便有帘帐挡风,她能御寒,公子这情况又哪里受得住。

    于是俞虹对这女人的坏印象又多了点,心里只盼着庄主早日来把他们公子解救出去,一家团聚,和和美美。

    里面刚沐完浴出来的关荇,原想着睡觉之前将没看完的杂书收个尾。可等她坐到桌前却根本没了这心思,不时走个神去摸摸药凉了没,一段故事被断得七零八落。

    后来实在等得没了耐性,她干脆放下书拿了个干净的空茶碗来回倒腾,不一会儿就到了可以直接入口的温度。

    关荇终于满意了些,端着碗大步走进去。

    帘子外面灯火留的亮,内室却几乎没什么光,幽暗静默。

    林洛离沉在黑暗里睡着,逐渐安详。

    关荇把人推醒的手不由得收了点力,搡了搡他因乱动又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起来喝药。”

    “嗯~”

    林洛离刚入了定睡得正迷糊,猛然被她推搡,梦里起了气性,半眯着眼直接伸过去开那只恼人手,身子一翻卷着被子又睡了过去。

    带些嗔怪又似撒娇,不符合年纪的可爱。

    心中踌躇了一晚上的郁闷顿时消解不少,关荇看了看自己的手眼皮一跳,认命地坐上床揽过林洛离的肩,让他仰倒在自己怀里一口一口喂着他喝。

    “张嘴。”

    这种伺候人的差事,她以前也没做过,刚顺利喂进了两口,那张紧闭的嘴巴就再也灌不进去东西了,褐色的药液流满下巴,淌回了碗里。

    关荇嫌弃得不行,心烦之下信手往里用力捅了两回,灌得人本来都停止了的泪腺又掉了几颗惹人疼的珠子,咳呛不止,无言控诉着她的粗鲁。

    睁了眼却认不清她是谁,只当还在家里当主君公子一样的娇。

    望着那双泪眼,关荇骤然有了种手忙脚乱的错觉。

    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继续舀起一勺棕黑色的汤药喂到他唇前,命令道:“喝了。”

    林洛离瞧着那黏糊糊的汤汁,闻着令人作呕的可怕味道,眉一蹙嘴巴闭得更紧,苍白地摇了摇头。

    “啪”,汤匙被重新扔回了碗里,和瓷壁碰撞出清脆声响,溅起几滴药汁又落了回去,晃荡出几圈涟漪。

    “你到底喝不喝?”

    感受到身后抱着他的那个人极度不耐烦的情绪,林洛离只将自己团起来,偏过脑袋拒绝。

    过了会儿彻底没了动静,他也开始发慌,又望了眼那药碗嘴巴无声开合了一阵,轻声吐出一个“苦”字。

    关荇彻底给气乐了,又不是个孩子,喝个药的事儿还这么麻烦,难不成她还得千娇万宠地哄着他喝,活像找了尊祖宗回来供着。

    她也不乐意惯着,端着碗,利索地推开人准备起身。

    身子刚一抬,怀里原本柔柔弱弱躺着的人就眼疾手快地抓紧了她的领口,一点没了病中的迟钝,力道大得快洒晃了关荇手里稳稳端着的黑黄色药汁。

    要不是看到了他眼里盈盈落落的迟疑和惶恐,关荇真当他想毁尸灭迹彻底糟蹋了这碗药。

    “怎么着,又想喝了?”

    关荇被扯得从头顶俯视着他,也没用勺,直接把碗递了过去,盼着他早点喝完拉倒。

    而林洛离虽然冲动地留住了她,不想她生气,可依旧心底不愿喝那碗药,缓缓伸出舌尖刚尝了一点就苦巴巴地抬头看过去,皱起鼻子一脸的怨怼。

    坚持对望了好几个来回,林洛离忽地见着被他强力揪着领子弯下身来的女人奋力一仰头,万分英勇地喝下了那碗实在难以下口的东西,看得他咽了咽口水,稍稍褪去舌尖几分苦。

    很快嘴巴就被迫张开,四唇相贴,一股药汁落得满嘴都是,苦涩浸满了口腔。

    震惊之下,林洛离全然忘记了挣扎这回事,只是傻愣愣地瞪大了双眼,把手心里的衣料捏得更紧,拉得更近,喉咙自主吞咽起来,苦涩的药汁沿着喉管缓缓落到了胃里,前后也就一息之间。

    干脆地喂完药,关荇很快舍去了这抹还算可口的柔软,也没留恋,后劲再大也早就被这一嘴的酸苦味给冲没了,哪儿还容得下暧昧缱绻。

    怪不得他不爱喝这药,等明天还得让那大夫回来换个味道淡点儿的再给他吃。

    带着清空的药碗,关荇心情甚好地走了,只留下脑子发懵的林洛离傻在原地。

    没了人支撑,他也就这么自己裹着被子慢慢滑了下去,侧躺在枕头上,直瞪着昏昏暗暗只有个轮廓的帘帐发了好一会儿呆,什么头绪也没有。

    药性在身体里不断翻滚,一寸寸击破了他从身体到思维的各处防线。

    就在忍不住快要闭上眼的最后一刻,他心地伸出舌尖舔了舔还留有余热的嘴唇,又被烫得慌张收了回去。瞬间热气冲顶,雾气突然蒙住所有的感官,拼了命要赶走这段记忆。

    等关荇漱了口转回来的时候,林洛离早就睡得天昏地暗,嘴里不知道哼唧着什么,不时带着哭腔低泣两声。

    她把人往床里推了点儿,一摸他摆在被子外的手,全是凉意。于是她也懒得再扯床被子,直接钻进了林洛离的被窝里,把他搂在怀里捂着。

    指尖被攥在手心里暖,发颤的身子也自觉贴近热源,将无比冰凉的脚浅浅抵在了她的腿上摩挲。

    关荇被这俩冰块冻得“嘶”了一声,不过低头见着他渐渐放平的眉峰,火星子刚窜出来两下就湮灭了。

    早知道让李二弄个汤婆子进来省事。

    两人离得近,林洛离嘴里的呓语也全落进了关荇的耳朵里,凄凄楚楚地喊着爹、娘,唤着自己的名,满腔悲凉都化作流进枕头里的水。

    梦外不曾出现过的哀伤,皆在此刻肆无忌惮地爆发宣泄,全然忘记了已为人夫人父的矜持自制。

    一只手恍然间落在他手臂上轻拍,稳着他的情绪。像幼时夏夜,母亲在院子里喝酒舞刀,而他躺在一边的藤椅上被爹爹哄着入睡,如此亲切,向后越坠越深,被包进了一张温柔又危险的网。

    这一觉安然睡到大天亮。

    今儿个天气不错,山里也没起雾,清早上院子里就亮堂堂的。

    李二做着早饭正疑惑着主子这么晚怎么还没起,俞虹也唉声叹气地坐炉子旁煎药,就怕昨天晚上又出了什么事儿。

    闭眼躺着的关荇早醒了,不过昨晚帘子拉得紧,居室内没能透进来半点光,看不清时辰。

    窝她怀里睡得正香得老男人鹌鹑似的缩着,她一动就得跟着醒。

    反正今天也没什么要事,关荇索性就没动弹,让他枕着多睡会儿,毕竟把人闹成这样她也良心发现准备负点责任。

    唯一不太舒服的地方就是这病人捂出了一身的汗,前胸贴着后背那块全湿了,沾在一起,黏得紧。

    睡着的人可能也觉得不对劲突然扭了扭腰翻了个身,转成了面对面的姿势,在关荇的注视之下缓缓睁了眼。

    关荇有趣地看着那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换了好几轮,从迷糊到睡饱的餍足,再到惊恐震怒义愤填膺。

    不等林洛离推开她,关荇便占着先,将他裹着被子一把推开了去。

    她曲腿朝里坐起来,对着林洛离单手拎了拎自己湿透的前襟一脸嫌恶道:“等会儿记得把你用过的东西全拿出去扔了。”

    完关荇便下了床,扯着厚厚的帘子一拉,大片的阳光蜂拥洒了进来,晃花了林洛离的眼,竟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话,也忘记了生气的情绪。

    等他重新清明过来人早走得没了影子,没给他留下一点反击的可能性。